追憶往事
——由《落荒》所引發的思考
2001年初,我收到姐姐從國內寄來的一套叢書——中國知青民間備忘文本。共六本。
其中《落荒》和《羊油燈》的作者我認識。而裏麵所記述的人物和事情有很多是我知道的。即便是知道和認識,其實也是很浮淺的,更沒有把那些看似零散的事情聯係起來。直到看完了這兩本書,才真的明白了,明白了什麽是文化大革命,什麽是文化大革命式的思維。就在同期,一些相應的報道相繼在報刊網絡上出現。下麵是北京青年報轉載新浪網上的一篇有關報道:
《中國知青民間備忘文本》:投爐化鐵鑄就曆史精魂
http://edu.sina.com.cn 2001/02/28 06:42
北京青年報享受著改革開放陽光的新人類們大概理解不了他們的前輩為什麽要“上山下鄉”,但經曆過那段難忘歲月的人們有必要讓曆史告訴未來。反思我們的蹉跎是為了把明天的路走得更好,知青們的文字正是對那個時代最鮮活也最沉重的記載。
中國工人出版社曾經出版過影響巨大的知青題材力作《血色黃昏》,時隔13年,該社經過厲兵秣馬的準備,於新世紀初,又推出更加具有精神容量、曆史容量和還原知青本真靈魂的長篇紀實叢書《中國知青民間備忘文本》,首批6種:《落荒》、《無人部落》、《泣紅傳》、《羊油燈》、《狼性高原》、《審問靈魂》,剛剛上市,便引起強烈反響,半個月內兩次加印達兩萬套。這批作品,拒絕拜金和拜權,拒絕表述記憶的僵化、矯飾和圓通,提倡記憶的精神品性、靈性、個性及血性。
書的作者,有的精心寫作了20年,有的艱辛采寫了7年,有的隻能長期臥床撰寫,有的在十分困難甚至下崗後的窘境中數易其稿,反複修改達12年……書中所揭示出的曆史真相及其靈魂內景與靈魂處境,令人驚心動魄而又百感交集。
著名學者、知青史研究專家劉小萌認為:“這套書足以同一切浮淺、蒼白、平庸、虛飾的同類題材作品區別開來,是知青文學的一次超越。我期待該叢書為三千萬知青擔當起曆史的重負。”作家劉恒說:“這套書的根是深深地紮在曆史的土壤裏的,它的重要價值和意義將被曆史證明。”《血色黃昏》的作者老鬼被《中國知青民間備忘文本》的內容深深地震撼了,認為如果沒有投爐化鐵的精神,不可能鑄就這尊鐫刻知青曆史真相的巨鼎。該套叢書的策劃、責編嶽建一,也是當年《血色黃昏》的責編,他表示:知青曆史的精魂在民間記憶不可以失去的質樸、尊嚴、生動、頑強和不可替代性,因此,恢複民間記憶的秉賦、倫理,愛護和嗬護比靈魂更精致的民間記憶,搶救與激活親曆者們代表一頁頁重要曆史的最具確鑿記憶,正是本叢書必須努力和將要繼續努力做下去的事情
(龍雲)原文載於新浪網
去年我在網上把《落荒》介紹給一些朋友,有人托我在北京幫他們購買。簡楊看過《落荒》和《羊油燈》後,按耐不住就寫了一篇書評。寫好後,征求意見寄給我後,針對她的一些問題,我給她回了一封信,如下(裏麵有些人名我刪掉了):
簡楊:
其實有些顧慮是不必要的,廖康的評狼圖騰出來後,很多人表示不願意再看了,也說明了問題。一本書的好壞,各人評價不一,如果通過對落荒和羊油燈的書評,引發很多人對xxx的了解,使更多人能夠認清一個騙子,在這個基礎上去讀狼圖騰,我反倒覺得是一件好事。起碼可以提醒世人,即使文革已經過去了數十年,可是文革中各類人物的表演並沒有結束,甚至還直接在滲透社會,變相腐蝕大眾的精神世界。
內人黨的事情可以從網絡上找到,很詳細的。我簡單介紹一下當時我們牧場的一些情況,由於過去了很長時間,有些地方已經忘記了,隻能是參考。
我們當年去內蒙插隊落戶,是受到了在我們之前北京十名中學生的影響(他們來自不同的學校,領頭的是北京25中的曲折),於1967年的秋天,自願赴內蒙草原插隊落戶。我想找些有關資料,可是沒有找到。如果說,真正的大規模上山下鄉運動在文革期間的起始,應該是從他們十個人開始的。可是這段曆史卻鮮為人知,一般被公開承認的是從1968年開始的,由國家統一分配的那些知青。我們是1967年11月16日離開北京的,當時一共是四百多人,分別去了東、西烏珠穆沁兩個不同的旗。我們去的是東烏珠穆沁旗。
我記得,那年我們在北京的牛欄山公社板橋大隊幫助秋收,是學校統一組織的。對那一段事情記憶很深,因為就是在那裏,我為今後的一生,作出了第一個決定,也因此影響了我的一生。在我們那個年代裏,很受國家政黨的支配,完全的奴化教育,一切要聽黨安排,服從是第一位的,所以,很小的時候就處於一種盲從的狀態,當然也有很多逆反,但總體上還是很受那些宣傳的蠱惑,即便是逆反心理,也脫離不出黨所規定人們服從的軌跡。作為一個少年來說,第一個理想就是要做革命事業可靠的接班人,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這是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在這一大前提下,卻加含了大量的個人既得利益,終歸依舊是受了時代的影響。從教育角度看,雖然旗號很鮮明,但是在正統教育的後麵所接受的卻是成名成家的功利教育,這股風氣,隨經過文革仍然是現在國內教育的主導。其結果就是產生出了無數個怪胎,社會所造就出的畸形兒。無論是xxx或是野蓮,在最初的理念裏,無一不是參雜了大量的私念。不過是扯過一塊大旗披在了身上,所以就顯得光豔了。我之所以作出了那樣的決定,口號是很響亮,但是私底下,卻是想離開那個影響我政治前途的家。真的想為國家民族如何的人,確實不多,撈取政治資本的卻大有人在。所以在xxx的問題上,不過是含蓄和露骨之間的差別。不敢說是全部,大有人在卻是事實。很多人到了現在的心理不平衡,甚至喊出青春無悔的口號,其基本心態也可以說是基於這點的,隻不過是自己沒有認識罷了。
基於人性,無可厚非。我其實就是在這樣一種情緒的支配下去的內蒙。想用改變自己出身的行為,為自己子女的今後掙一條出路,因為我太清楚出身給孩子和家庭帶來的是什麽了。
那年在農村幫助秋收,中午吃飯時,聽到廣播了報道了北京十名中學生自願到內蒙插隊的事情後,心裏就有點動了。回到城裏後,我在班上說起,另一個同學也有離開北京去內蒙的想法,於是我在學校寫了一個通告,提出去內蒙插隊的事情,於是又有幾個同學響應,然後我們自己到北京市革命委員會去聯係,到了那裏才發現,有這個想法的人很多,由北京市革委會專門成立了一個辦公室負責聯係,我們跑了幾次,最後終於有消息,而且還請來內蒙古的人介紹情況。我記得在當時的大會上,北京革委會負責的人跟我們說:先不要急於決定,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一切都要往最壞的地方去想,也許那裏的生存環境比你們想象中最壞的還要惡劣,所以一定要考慮好,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然後再決定去不去。我們最終還是決定去,別人的情況我不清楚,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那個家繼續住下去了。生活環境艱苦其實是可以忍受的,但是由於家庭帶來的政治壓力卻是很難忍受的,總感覺低人幾等,所以想要改變出身的願望壓倒了一切。最終於11月16日離開北京。記得那次是由國務院派了專車,從天安門出發,一直送到各自的牧場,行程十天,沿途城鎮的民眾夾道歡迎從毛主席身邊來的紅衛兵,也很是風光了一路。新聞電影製片廠的記者一路跟蹤拍攝,結果回去就鬧派性,膠片沒有及時處理,等到需要時才發現已經全部報廢了。
xxx的父親是衛生部中醫司的司長,也算是高幹家庭,但是由於父母的關係以及後母的到來,從小就使他心理不平衡,也從小就看到了權利的重要,所以他一心想要從政,因為在當時的社會裏,隻要政治上有了,隨後的一切都會隨之而來。所以他的馭人其實是想獲得最大的個人利益。另外,由於他從小的心理不平衡,導致其猜疑、嫉妒、怨恨,其實在他的內心,最大的是仇恨,而要想改變這一切,隻有報複才是唯一的選擇,是要利用權利報複一切不順從他的人,和曾經傷害過他的人。這點,從《落荒》和後來他自己寫的《狼圖騰》裏都可以清晰的看出痕跡。
我認識xxx是在到草原的那年冬天。那時知青已經下到了牧業隊,場部組織知青開會,全部都由牧業隊返回場部集中。在知青討論時,出現了兩個引人注目的人物,一個是xxx,是落荒裏的餘汝明;另一個是xxx,也就是羊油燈裏的小敖。後來成為逍遙的老公。在當時看來,這兩個人都具有豐富的學識和辯才,思路敏捷,清晰。
我去的牧場是公私合營牧場,共三個牧業大隊。我在白因高比大隊,另外還有兩個牧業隊,一個是白音烏拉,一個是陶森。還有一個是外來隊——布林,由於一場白災,整個牧業隊由國家統一安排,來到我們牧場“避災”,後來就沒再回去。直到兵團組建,全隊集體遷徒,又返回了原來的草場。這裏麵也是一段故事,我記得曾經在網上看到過,裏麵領頭的是熊複的女兒熊小紅(熊複是紅旗雜誌主編),可是現在找不到了。
牧場分兩派,其實還是體現了民族矛盾。三個牧業隊是一派;布林隊和外來人員是一派。xxx和xxx所在的陶森隊知青是同情牧民的,與我隊知青觀點基本一致。白音烏拉(邢奇所在牧業隊)知青態度比較曖昧。我們那時跟陶森隊的知青來往比較多。其實陶森隊的知青還是很有腦子的,而且都很敢說,從看法觀點來說,很多言論被後來的曆史發展證實是正確的,xxx和xxx在當時所起的作用是很大的。尤其是xxxx在見到哥哥呂xx後,回來對林彪的評論對當時陶森隊知青影響確實很大。xxx是劉瀾濤的孫子,在政治上也是很敏感的。我們牧場知青裏有些人的家長,在中國近代曆史上有記載的還有一個,是我們隊的一個女知青,她父親是進藏部隊的高級幹部,後來心髒病死了。所以盡管我們在內蒙,消息比較慢,可是對上層的一些事情,還是知道的比較多。比如林彪摔死的事情,當時兵團的現役軍人都還不知道,我們知青卻早就知道消息了,大概是出事一個星期後吧。
王樹和被打死,至今還是個謎。我覺得,如果當時不送東烏旗,也許不會死。王樹和死後,錫林郭勒盟警察來抓人,主要是抓xx(此人在思想界也小有名氣),在夏季草場被一群知青和牧民拒捕,逮捕證被陳xx搶走,當時警察掏槍要強製執行,連槍也被搶走。後來警察又有幾次行動,都由於牧業隊事先有防備,沒能成功。直到兵團組建後,才發生了《落荒》裏描寫的那此逮捕行動。
兵團來後,有些基層領導想把我們這些插隊知青也收編進去,上報後,沒有批準。後來就成為兵團職工。工資製度沒有改變,依舊是掙工分。兵團剛來時,由於有些軍人對知青的成見,說過一些過分的話,但是知青不買他們的帳,當場就爭吵起來,比如有一個現役軍人到牧業隊召集知青開會,在會上說,你們這些青年人還不錯,來了這麽久,沒有人跑到外蒙古去。當時這個軍人就被知青轟走了,而且把狀告到了師部。兵團對我們沒有辦法,所以軍人對我們都很客氣。陶森隊是例外,牽扯了政治就不好說了。不過,我們也沒因為xxx等人被抓,而被鎮回去,如果兵團領導做的不對了,照樣是要大鬧的。我隊知青曾經就跟師長拍桌子吵架。我也曾跟團長大鬧過一場。下麵的連長、指導員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後來私人關係都很不錯。我跟連長也吵過架,但是連長對我一直很好。xxx等人被抓,從當時的政治看,其實並沒抓錯。不過林彪死後,依舊被判刑是不對的。後來是有些人把狀子告到了胡耀邦那裏,轉到北京軍區,他們是被軍事法庭判的刑。後來北京軍區來人調查,回去的結論是無罪釋放。王樹和的死是無頭案,根本查不出結果的。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希望能夠有所幫助。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我再看看你的評落荒,還沒來得及看,這幾天事情太多了。
《落荒》的作者野蓮是和我同時去的內蒙古草原。我們不在一個牧業隊。當年他們隊的知青思想非常活躍,甚至到了越軌的地步,言談話語間常常會把矛頭直接對準林彪,我時常會被他們的肆無忌憚驚呆。後來他們出事了。在一場爭鬥中,打傷了一名當地的外來戶,在送往東烏旗的路上死亡。這件事影響很大,至今仍是個懸案。在這一係列事件中,他們其中出現了兩個學生領袖式的人物。一個是《落荒》裏的餘汝明;另一個是《羊油燈》裏的小敖。裏麵一些人物關係相互關聯,其實如果把三本書對照著看,收獲會是很大的。是一條文革的脈絡,由三張不同的嘴裏敘述出來。我不想過多的把我的評價說出來,因為畢竟會帶有個人情緒化的因素,隻是想把《落荒》這本真實的紀實小說介紹給大家。
下麵是《落荒》的責任編輯嶽建一寫的序:
那是《血色黃昏》出版不久的一天,一位陌生的孱弱女子找上門來,哽咽泣訴。原來,她正是該書涉及的一個人物。我被《血色黃昏》背後更為真實、慘烈、不忍卒聞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人間竟有這樣的曠世絕痛!她說,我想寫出來,你是《血色黃昏》的責任編輯,同意為我出版嗎……十年過去了,她突然寄來一尺厚的稿件。原來,她在極其艱難的困境中,不舍晝夜,數易其稿,發憤寫作至今。此後,在我的苛求下,她又三易其稿。前後累計二百萬字,曆時十二年,並且廣為征求意見,終於成書。這是何等罕見的堅韌!我想,凡是讀了這部以生命以血淚為代價書寫的三十八萬字的作品,縱有鐵石心腸,也難禁愴然淚下。曾經是花蕾一樣美好、年輕的生命,除了貧窮,不再年輕和不堪回首的記憶,幾乎已經是一無所有。朋友,讀下去吧,你將洞見是什麽擊碎了純潔的愛情夢想,謀殺了人的天賦人權,奪走了生命中一切最實質的生命;你將目睹最誘人而又最苦澀的愛情裏,伏滿了怎樣的幻惑、毀滅和騙局;你將領悟人可以忍受的精神痛苦極限是什麽,誰在以動人的名義牧人、馭人、弄人,誰在為誰埋葬生命的終極意義;你將為茫茫文明荒野的深邃、遼闊、恐懼動魄,為放逐遠去的靈魂漂泊、追捕、監禁驚心。不必慨歎,能夠走出遺忘的,必然很重,重如曆史;不能步出鬧劇的,終將很輕,輕如亙古的噪音。——編者落荒前言浩莾、神秘、深邃的內蒙古大草原腹地,群狼號野。
踉蹌在狼嗥深處的,還有一位純潔、善良、含羞草似的北京女知青。她深摯地愛上了知青領袖——當年的造反派首領,從此,被攝去了思想,一同尋找反修防修的真理;從此,她愛得苦澀、焦慮、恐懼、迷茫、失落、慘烈、蒼涼,心碎得都在滴血;從此,由盲目到盲從,受到“知青反革命小集團”、“內人黨”牽連後,因為抗拒揭發以整個生命愛著的知青領袖,遭到監禁、鬥爭、誘供、勞改、淩辱,受盡折磨。深懷“牧人”大誌的知青領袖獲罪思想,被捕入牢,不堪非人的虐待,絕食、裝瘋、自殺未遂,最後因為恐怖,更因為僅有領袖之誌而無領袖人格,出賣了親哥哥、嫂子,險些釀成人間慘禍。他成為自由人後,又為生死相許的女主人公設下陷阱,驚心動魄。是自劫?是人禍?是天意?武鬥,抄家,奪權,逃難,行乞,拒捕,跪哭,盲從,內訌,劫獄,暴動,自焚,盡在這千古輪回的人造混沌中,讀來似曾相識而又不忍回視。
本書,是來自曆史瓦礫的生命史記。
本書,是一位曆盡滄桑的女性義無反顧地捧出的心靈珍藏。
野蓮寫給我的《落荒》故事梗概
《落荒》故事梗概
自幼受革命熏陶、追求真理、單純善良的姑娘長征與餘汝明是北京藝術學校不同年級的同學,他悲涼的二胡曲和他離奇的經曆引起了她的好奇。文革中她是保守派,而他成了造反派的頭頭。上山下鄉運動將三百北京中學生帶到了白雲藍天的內蒙古錫林郭勒草原,他和她同在其中,分住在巴音淖爾隊同一個知青小組的兩個牧民蒙古包。他說她高傲得象公主,要征服她就要抓緊時機集中力量打殲滅戰。他天天到她住處,大談他的鴻鵠之誌,炫耀他廣博的知識,高深的革命理論,說要創建蒙古包裏的馬列主義,他就代表真理,仿佛跟著他就跟著真理。如簧的口才將他自己籠罩在令人眩目的光環中,她不知設防的心被他洶湧而來的思想攻勢攝取而折服。從此她要跟隨他尋找防修反修的真理,義無返顧。
他說她是無產階級的天然代表,象“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的麗達,娶了她就不會變修而讚美她的一切,令她暈眩,在一個大風雪之夜他用計占有了她,那時她十八歲。開放的草原人調她與他同放一群羊,同居一個蒙古包,他說占領成功。接著就叨念著一連串其他女人的名字,他心裏還有別人!他開始貶低她的一切,摧毀她的自信,他在騙得的性生活中表現惡劣,靈與肉的強烈感受令她萬般痛苦,然而,理想的崇拜淹沒了內心的痛。他帶著她在冰雪中吟詩詠誌,策馬狂奔,去追逐落日,她發現他冷漠的外表掩藏著一顆幾近狂野的心,這顆心比撐船的大河更廣闊,上下幾千年國家的興衰,縱橫世界風雲的變換,她驚異地發現他讚賞希特勒的奮鬥,欣賞曹操的狡詐和蔣介石的攀緣謀權,尤其崇尚成吉思汗的鐵蹄下建立了世界上最大帝國。他惋惜地歎道曾經世界旗不落國大不列顛沒落的原因,是因為國小人少,他說,將來,如果有一天人口眾多的中國象當年英國那樣稱霸世界,全世界一定翻不了身。他甚至否定道德的忠孝正直與善良,說那統統是封建孔家店和儒家的四舊,要破除。他說共產主義就是共產共妻,他讚美原始性愛。。。。。。理想主義好學生的她,隻知道愛國主義、國際主義、共產主義的革命理想和英雄故事,還有人生楷模馬恩列斯毛、魯迅、江姐、劉胡蘭、雷鋒王傑和千千萬萬為人民解放和幸福拋頭顱灑鮮血的革命先烈們,他們生的偉大死的光榮,而麵對餘汝明聞所未聞離經叛道五花八門的言論,她不知所措。她疑惑的眼神告訴他,她無法接受。他立即給她灌輸“躦進去爬出來”的理論,他說真正堅定的革命者,大多是出身於資產階級,隻有了解反麵人物及思想,鑽入敵人的心髒,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從敵人陣營裏反戈一擊正中要害。魯迅、江青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才能成為無產階級的革命旗手,而他正是要走他們的路。這條路危險而漫長,危險不在於困難,而在於“鑽進去”能不能再爬得出來,爬不出來,象他這樣的大智者就會是天下最壞的人,如果爬得出來,那就是無產階級的領導者,這需要痛苦地解剖自己,批判自己,才能最終從資產階級轉化為無產階級的戰士。他盯著她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說,請原諒他“鑽進去”時所犯的一切錯,請她相信他會努力“解剖”自己而爬出來……這個理論,成了她忍受他給她一切痛苦的緊箍咒,一次次原諒他對她犯下的難以置信的錯。
他說真理與謬誤隻差一步,這一步究竟有多大,有誰說得清,因此出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謊言說一千遍就成了真理,這謊言變成的真理寫進了曆史,誰又可以考證得清它的真實性呢?文革用輿論殺人,臉皮薄的人會死,臉厚的人就殺不死。我和我哥都是厚臉皮,所以,我不怕輿論,所以臉皮厚的人可以利用輿論。
他有那麽多的奇談怪論,標新立異,他要獨樹一幟,他要鶴立雞群。但是,他在眾人的麵前卻藏而不露,所謂韜光養晦,大智若愚。他表麵謙卑,內裏卻蔑視一切。他是北瞑之魚,展翅萬裏的大鵬,獨行太空的天馬。他自詡立於金字塔之顛,俯瞰眾生,隻有他才懂得高處不勝寒的含義,懂得什麽叫做孤家寡人,普天之下隻有這個人才能稱“朕”,因為隻有這個人操慮天下人天下事。他的喜怒哀樂隻有寄予書本,無人分憂。人如果實,有大小之分,而他是大青果,一定是大器晚成的職業革命家,。。。。。。那時的她聽不懂這些話,隻知道他目光遠大,躊躇滿誌,要建立蒙古包裏的馬列主義。那時的她暗下決心,如果他真的終身為人民利益而奮鬥,她就會一輩子伴隨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果他沒有“鑽”出來而背叛人民,她就堅決阻止他的行為,因為他一定是危害天下的大罪人。
牧場運動的頻繁,令她無遐思考他的為人,巴音淖爾的知青們一個猛子紮到草原運動的旋渦中,他與文旭並列成為知青領袖,立於風頭浪尖引領牧場的運動,她追隨而配合。巴音淖爾隊的知青按階級鬥爭的原則支持牧場大多數牧民的一派,保原牧場書記朝魯。他說到草原目的非牧羊,而是牧人,要牧人先要伏眾,牧民信朝魯,保朝魯就取得民心,就可以在本地紮根,於是北京文革的造反派頭頭變成了草原的保字派,給了他好好人的錯覺。
終於知青的蒙古包發了下來,牧民們將他和她的行李搬到裏麵,他們的同居自然得好象空氣和水,傳統的她糊裏糊塗地成了開放的先驅。他們曾經有過浪漫的愛,他們在可愛羊羔的包圍中,雙臥在芬芳的草氈上,仰望藍天白雲,聆聽他說不完的故事和天方夜潭的理論,在那個全國隻有一種聲音的時代,聽他整天胡說八道,是一種精神享受。但是她當做妄語,他卻是認真。
草原狼害成災,在打狼的季節裏,他抱養了一頭小狼,她發現他更愛狼,他觀察它,讚美它,拔苗助長地提前幫它交配,決心培育出著名狼犬。小狼長大了,它衝進羊群咬羊,他不顧牧民的反對繼續養它,直到有一天它對他露出凶惡的本相,撕裂了他的衣服。。。。。。
那年,他在色勒崩山放羊看書,有小群羊跑到了山後,他中途去喝茶,讓她幫他圈羊,她不知有羊跑到了山後,他接著將山前圈好的羊群趕回家.第二天早晨,牧民趕著被狼咬傷的羊來到他們包,憤怒地指責,但是,他不敢承認,他幾乎不暇思索,一口咬定是她放的羊,讓她為他頂罪,替他受牧民們的懲罰!他甚至不上山去運回那些漫山遍野死傷的羊隻.那些被餓狼撕扯的肝腸拖滿山地,到處是殷紅的血,那天,至少被狼群咬死咬傷百十隻!以後的漫長歲月裏,她為他背著黑鍋,負罪感使她變得內向、退縮、自卑、焦慮,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牧場造反派奪權,要拉朝魯書記遊街,巴音淖爾知青與牧民們一起強力保朝,並提出反偽革委會的口號,在兩派的較量中發生衝突,因對方的首先挑釁,一人被知青反擊致死,成為口實,牧場造反方與上級革委會勾結,動用武力抓捕肇事知青,並定性為反革命組織的反動行為,知青不服,在牧民的保護下三次拒捕。此時,牧場進駐了“挖肅工作組”,展開了挖肅運動,該運動禍及全內蒙,冤獄遍地,奪去生命數萬。因餘汝明的機會主義,放棄對朝魯書記的保護,致使朝書記被造反派非法關押毒打,其愛妻亦被逼自殺,釀成無可挽回的慘局。是知青和牧民忍無可忍自發搶出了朝書記,而保全性命。餘汝明因此失去知青的信任。失敗令他沮喪,他把怨氣發泄在她的身上,經常動手打罵,辱沒她的自尊,甚至將她踢得口吐鮮血。但當她對他的人品發生質疑,他立即搬出他的“解剖”論,使她一次次原諒他的暴行。
69年內蒙兵團建立,開門獻禮是抓階級鬥爭典型,逮捕塔森知青頭頭及全隊知青抓去辦學習班,巴音淖爾知青被誣陷為反革命集團,對他們展開揭發批判鬥爭,餘汝明被關押遭受非人審訊,她因他的反林言論及供狀而牽連入案,受盡折磨。她在飽受磨難後返回南方。
患難中的思念令她忘記他對她犯下所有的錯,隻記得他所有的好,視他為反林英雄而苦等著牢中的他,餓著肚子給他寄錢糧票和書信,夜夜泡在淚水裏盼著他的回音,林彪事件發生後,他被囫圇釋放,但是,她等到的蜜月卻是守著一個空房,許多年後她才知道,他早已移情別戀就在婚禮的那個時節!
……
天安門事件發生時,他正在她南方的家中,事件令他激動,他立即趕回北京,曾推崇江青專政的他,搖身變為民主鬥士,政治動物隻能生活在政治中心,他決心辦回北京。次年暑假,他說要著書立說,象史記那麽輝煌,有了她就會影響他宏偉目標的完成,因此為了他的曆史使命,她必須作出犧牲,那就是離婚,這種犧牲也是對曆史的貢獻,因為她成就了一個現代的司馬遷。在泉水般的淚水中,她點了頭。
一旦拿到了那張紙,他立即露出另一副嘴臉,曾經是麗達一樣無產階級天然代表的她,如今在他的嘴中變成了資產階級小姐冬尼婭,還有數不清的髒水向她潑去,他將輿論殺人的工具有效地運用到了他曾經處心積慮地占有了的她的身上。在他的精心策劃運作下,她被知青、同事、甚至家人孤立,令她碾心如泥,痛不欲生,而撞牆自殺,可歎那牆不硬,她沒有死,但是,餘汝明的真實麵目已昭然若揭,她終於清醒了。一套餘式思維線路浮出水麵,他的語言裏最多的詞語是“征服、占領、”一旦占領他就要毀滅,那麽毀滅之後呢,他有建設嗎?他的語言昭示了他的政治理想,而他對她的行為則展示了他理想的結果。他的不爛之舌將她的精神世界毀為一片瓦礫,然後甩手離棄,推掉一切責任,不僅如此,他還要讓她替他背一輩子黑鍋,讓她在朋友、家人之中無容身之地!之後她又了解到餘汝明的另一個騙局,他說哥哥房子著火是說慌,所謂的反林英雄實際出賣親哥哥入獄,哥嫂都因反林被判死刑,隻差兩個月就要執行槍決!
她從此不再崇拜不再迷信,她從慘痛的教訓中逐漸成熟……
很多時候真實被認為是非常難得的。而一旦進入了真實,人就會不自覺地產生出一種恐懼。就因為直麵了那個扭曲得變了形的時代時,又在重溫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野蓮在麵對真實的時候,她的痛苦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那是在往遍體鱗傷的傷痕上灑鹽的過程,而這個過程竟然延續了12年。看過《落荒》這本書的,如果隻是簡單一個震撼,是無法全部表達出內心的感受。而也隻能是震撼,也不可能找出第二個較為合適的詞組來說明自己的感受。她的經曆已經超出了人的極限,可是她活過來了。她戰勝了周圍一切對她不利的影響,勇敢地麵對了人生,用她質樸的語言不加任何修飾地為我們講述了她的故事。也是通過她的親身經曆,把一段鮮活的曆史展現在讀者麵前。
2001年《落荒》和另外五本書出版了。也許就在此時,一頭在暗中窺視的狼,也在精心為自己尋找時機。這個人就是《落荒》的男主人公餘汝明。在《羊油燈》裏,他被逍遙貼上了一個非常貼切的標簽,就是書裏的施朗。借音“是狼”。不知道是否因施朗啟發了他的靈感,於是在四年後,一頭狼跳出來了,用狼性圖騰證實了他在當年的所作所為是合乎自然淘汰法則的。也就進一步論證了:弱肉強食的必然性、合理性,甚至應該是人性的最高境界。不惜為了迎合他的需要,竟然用了50多萬字,為自己塑造出了草原狼的形象。
我不是動物學家,也不敢妄稱對狼有專門研究,甚至是窮三十年精力。對於一個前後在草原上生活僅僅隻有十一年,而其中真在牧業隊沒有幾天的人來說,真不知道那些離開草原後在城市生活的日子裏是怎麽研究狼的。看動物世界吧。還是研究自己?
今天看見老鬼也來我這裏轉了一圈,他給我留下一句話:我來你的博客上轉了轉,以後有時間再仔細看。支持你如實把草原牧民寫出來。蒙古族何來圖騰狼?全係胡編亂造,牧民見了狼就打,決不放過一條。
我在草原時有幾次與狼近距離的接觸,也隻身進過狼群。可以說對草原狼還是多少知道一點,一知半解吧。準備寫出其中的故事,也順便把一些關於草原狼的知識,就我知道的情況介紹給願意了解的朋友們吧。
與《落荒》同時出版的《羊油燈》,可是說是姐妹篇。《羊油燈》的作者逍遙,與野蓮同一個牧業隊。兩部小說的時間、地點、大背景是相同的。下麵是逍遙寫給我的一段話:
有一種懷舊要蘸著血淚,筆好比刀子,一點點揭開舊傷疤,痛在身上,沉甸甸落在心裏。淡去的記憶已與血肉長在一起,掀開後,仍令人不堪回首,總以為身在噩夢裏。其實,它們不是噩夢,而是真正的曆史。
長篇記實文學《中國知青民間備忘錄》,首輯於2000年推出後,獲得了廣泛的社會感動,其中逍遙的《羊油燈》套用作家王小波的說法,記述了一段可歌可泣的《革命時期的愛情》。
革命時期正是愛情在中國大地普遍歉收的季節。《羊油燈》中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正是在那個最不可能收獲愛情的季節裏,收獲並珍藏至今的一顆鮮豔的紅豆。革命是試圖消滅愛情的,但即使是靈魂深處的革命,也無法真正消滅愛情,愛情終將戰勝革命,這畢竟隻是一種以人為本的信念,與事實畢竟還有一段距離,但《羊油燈》在信念和事實之間架起了橋梁。該記實文學證明,煉獄中也有不屈不撓的愛情個案。這其實是一種更深層的真實,這種真實進一步證明了所謂革命的虛幻。
作品中粗魯而單純的男主人公小敖出身於革命家庭,美貌而熟讀文學經典的女主人公歸芯出身於資產階級家庭,巨大的差異導致的相互好奇,使這對中學同學有了青蘋果般的初戀。然而人是有逆反心理的,有個性的人更是對強製和高壓有著極大的叛逆勇氣。“如果不是有人生拉硬拽要拆開他們,如果沒有階級鬥爭這根弦,終其一生,他們可能隻是普通朋友。”反向的壓力把他們的愛情壓塑成型,並且把他們的一生緊緊連在一起:他們的紅娘是階級鬥爭。
為了這份愛,他們一起到內蒙古草原插隊。歸芯一直試圖置身政治鬥爭之外,一輩子紮根邊疆,過一種世外桃源的生活。但小敖是個隻要見到蒼蠅就要揮拍的綠林好漢式人物。麵對牧區被迫害的少數民族幹部與牧民,他懷著為迫害少數民族的曆代統治階級還債的精神,自覺跳入牧區階級鬥爭的汪洋大海,在重新劃階級與揪鬥“內人黨”(亦稱“挖肅”)等特大冤案中,盡力為牧民與幹部爭利益,甚至是爭他們生存的權利。不可否認,在那目無法紀、秩序極度混亂的特殊年代,即使是充滿正義感的人,也一定程度受到極左思潮的影響。小敖等知青對挖肅運動的一個打手采取了一種以暴易暴的方式。由於迫害者的死去,更由於小敖的仗義,主動承擔本不該由他承擔的打死人的主要責任,等待他的命運隻能是身陷囹圄。
命運急轉直下,這一對戀人被滔天黑浪所挾卷,曆經政治迫害、情感波折、靈與肉的種種考驗,讓未曾親曆過那場精神煉獄的後來者唏噓不已。是堅守人性中那一點美好,執子之手直到海枯石爛,還是為了前途與世俗利益與小敖勞燕分飛?歸芯的靈魂掙紮著,書中描述的那種精神掙紮堪稱精神史記。
愛情經曆著風雪,千挫萬磨,血淚中幾經生死,卻像風雪中的羊油燈,仍舊淒美地燃燒……他們的歸宿在哪裏,他們能終成眷屬嗎?留給讀者的是雋永的回味與惦念。
不過作者並沒有僅僅局限在個人的愛情回憶中。書中對草原的描寫充滿感情,畫麵優美真實。例如對鬥牛、打狼、暴風雪等等場景的描述,讓讀者不由身曆其境,充分感受到草原的美好與殘酷。
它更通過描述無數真實感人的故事,與同代人和後來者一起反省並質疑那個剛剛過去的時代。書中感慨道:“我們還不知道什麽叫青春期呢,就已經到更年期了。”這確實稱得上史筆了。
悲劇還不止於此,一代人葬送在“廣闊天地”,“廣闊天地”也很大程度上被那一代人所葬送。雖然那一代人是無罪的,但曆史命運的不公,竟然迫使他們承受這麽多不該由他們承受的曆史重負,他們不能說“青春無悔”——因為我們隻有一個自然,一片藍天,一片綠地!
付梓之際,書中的幾位主人公被報紙上的一篇文章震驚了!原來,沙化的不僅是千萬知青的生命啊!文章稱:內蒙古大草原大麵積沙化,造成如今的沙塵暴頻襲北京和內地,甚至更遠的台灣和日本島。被千萬知青開懇後遺棄的無數個沙化地,麵積多達四億畝,而且每年以大約500萬畝的速度擴大著沙化領地。他們百感交集,千萬知青付出青春血汗愛情從事的墾荒事業,竟是將美麗的草原濫懇成沙漠的千古罪人的事業,是被後人詛咒為“無知、無能、無德而且又無恥的行徑”的事業。這是何等殘酷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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