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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情未了》——電影文學劇本 冷明

(2023-07-03 20:15:14) 下一個

《生死情未了》——電影文學劇本

冷明

一、

1974年。南方某工廠。仲夏季節。車間裏掛著大標語:誓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抓革命,促生產,備戰備荒為人民!向林彪和孔老二的反動思想猛烈開炮!

機器轟鳴,天氣悶熱,工人們幹的熱火朝天。一位英俊的小夥子擦了擦汗,把車床關了,大聲地朝旁邊的人喊:“李師傅,我先走一會兒,家裏有點事。”“定額完成了嗎?”“完成了!”“手真快,你小子可以,真是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我看明年你可以帶徒弟了。”李師傅低著頭,邊幹邊說,猛一轉頭,看見小夥子正跟女徒弟小翠眉來眼去打著啞語。“向陽,別沒正經的,有事快去。”向陽扭頭走了。李師傅一邊擦汗一邊對小翠說:“向陽這小子你還別說,聰明勤快,我帶出的這幾個徒弟裏屬他手快,月月超額完成任務。”小翠見師傅高興,盯著他的眼說:“師傅您放心,我保證好好學,一定超過他。師傅,四點多了,我也有點事,我先走會兒。“小翠不等師傅回答可否,衝師傅擠了個眼,把線手套扔在機床邊,一溜煙跑了出去。“你……這孩子。”

二、

小翠一路小跑出了廠區,拐過一條街,遠遠地看見向陽正等在馬路邊。見小翠走近了說:“坐上吧,廠裏人看不見了。”小翠滿臉興奮地坐上向陽的自行車後座。向陽問:“師傅沒說什麽吧?”小翠回答:“師傅好像看出點什麽,一再叮囑我注意影響。”向陽用力蹬著自行車,不到下班時間,很少有熟人,遠遠的有認識人過來,向陽急忙喊:“快快,有人過來了。”小翠就把臉藏在向陽的腰後,與熟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把頭扭到一邊。

小翠問:“師哥,這星期日上哪去玩?”向陽犯難地說:“山後淨是咱廠子的人,江邊吧也是熟人,沒處躲沒處藏的。”小翠忽然想起在山上一片小樹林裏,師哥向陽拉著她的手,剛要把臉湊過去,一幫人大呼小叫地走了過來,嚇得他們趕快離開。在江邊,他們一前一後,離的遠遠的,好像誰也不認識誰,見沒人了,再往一塊湊。天要黑了,兩人不敢多呆,怕別人看見說三道四,瞎傳他們作風不好。小翠邊說邊把手伸進了向陽的後腰,她一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肉一邊笑著說:“你真壞!”“怎麽了?我怎麽壞了?”向陽明知故問,臉上現出了微笑,他想起上次在小樹林裏,他把手伸進姑娘的上衣,觸碰到了姑娘柔軟滑膩的乳房。

三、

工廠家屬區,簡易樓一層一號。小翠滿臉通紅快速走進向陽家。“向師傅……”她羞羞答答,不好意思地揉搓衣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快坐,快坐,小翠,喝點水吧。”“不用了。”“小翠,你說咱這鬼地方,連個電影院也沒有,沒處躲沒處藏的。”“是啊,可別讓人看見。你爸你媽還沒回來?”“還沒回呢,今天他倆加班,回來的晚。”說著話,向陽過去把屋門插上了插銷。“向師傅……”“小翠,我多想咱倆趕快結婚,可現在讓晚婚,兩人加起來得五十歲,咱倆才四十,還得好幾年呢!”“我早晚是你的人,我們慢慢等吧。”向陽一把攥住了姑娘的手。

每天在一起上班,隔著一台機器,好似隔著一座大山,李師傅是他倆共同的師傅,雖然整天繃著臉,對他們卻如同孩子。嚴師出高徒,向陽成了車間裏的技術能手,小翠入廠才一年的光景,進步也很快。在車間裏,隻要師傅一不注意,兩人的目光就會粘在一起,中午吃飯,小翠偷著摸著夾給他一筷子菜,幾次約會,手還沒拉就撞見熟人。22歲的年輕人欲火中燒,一把將姑娘攬進懷,一邊親她的臉蛋,一邊緊緊摟抱住她。“師哥……”18歲的姑娘情竇初開,全然沒了羞恥感,天賜良機,屋裏沒人,外人看不見,熱戀中的一對情人終於有機會一訴衷腸,一解相思之苦。

還沒到下班時候,家屬區靜悄悄的,兩個年青人親吻著、撫摸著,喃喃細語著,向陽瘋了一般,把手伸進她的胸部,觸摸到姑娘滑嫩凸起的乳峰,小夥子有生第一次與心愛的姑娘離的這樣近,隨心所欲,撫摸著她的肌膚,濃香四溢,他一下把她油漬麻花的工作服撩了上去,將她按倒在床上。他火速脫去衣褲,全身赤裸,往下扒姑娘的褲子。小翠一麵輕聲說:“別,別,師哥……”一麵卻合作地解開褲腰帶。

突然,窗外一道亮光,昏暗的小屋裏如同一道閃電,掛在窗戶外的竹簾被人掀開,一個驚愕扭曲的麵孔出現在玻璃窗外,這人顯然被向陽慘白的屁股和下麵那個露著一對乳房的姑娘嚇壞了,禁不住大聲喊了起來:“你,你們……”

四、

第二天,工廠辦公室,一位中年工人向廠革委會檢舉揭發昨天看到的一幕。“主任,我昨天剛下班,想上向陽家借點煤球,我撩開他家外麵的窗簾往裏看有人沒人,好家夥……”

向陽耍流氓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廠區,革委會對這個突發事件十分重視,及時召開全廠大會,痛批向陽的資產階級思想,勒令停職反省,小夥子痛哭流涕,書麵檢查了好幾次,小翠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幾天沒敢上班。

這一天,有人把小翠叫到廠辦公室,除了革委會成員悉數在坐,還有車間主任和李師傅,領導嚴肅地對小翠說:“你一個小姑娘家,什麽都不懂,不要上了階級敵人的當,你把那天的細節給大夥說說。”小翠一語不發,隻是哭。幾個領導抽著煙等了一會,見她哭哭啼啼沒個完,眾人愁眉不展。車間主任說:“我說句實話,平時向陽和小翠表現都不錯,沒想到出這事。”李師傅說:“是呀,他倆都是我帶的徒弟,我有責任,思想教育不夠,要不這樣吧,主任,先讓她回去,好好想想,寫個檢討。”領導班子主任一聽這話馬上急了,“哪還行!你得把這事前因後果給我寫清楚,一是一,二是二,是不是向陽要強奸你?你為什麽去他家?你們是第一次還是以前就有?明天還要開向陽的批判會,至於你嗎,要看你的行動,認識錯誤的程度再定。去吧,去吧,就知道哭。”

五、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廠裏除了批判廠長、書記、老局長等走資派,多了一個批鬥對象,資產階級思想嚴重的典型,讓人們津津樂道的流氓犯。向陽被停職反省,每天低著頭上工廠接受批判。他從車間裏穿過,看到李師傅的背影,唯獨不見小翠。

六、

晚上,挨過批鬥的向陽悶悶不樂,有胃潰瘍的老爸破例喝起了悶酒,不知不覺,酒喝多了,話也多了。“你小子長這麽大沒給家裏惹過事,上班也不錯,能幹,我們都放心,誰知道蔫人出豹子,惹出這麽件大事來,不過小子,老爸我理解你,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小子還真有眼光,小翠那姑娘不錯,在你們廠子裏數一數二的,長的好看,脾氣又好,你就是急了點,人家剛學徒。唉,老爸年輕時也跟你一樣,記得跟你媽剛結婚那時候,入了洞房,你媽死活不讓我碰,衣服都不脫。我這一夜猴兒急猴兒急的,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第三天都如是,我可就急的,你媽是積極分子,要求進步,我得想法子。抗美援朝那時候上戰場前得寫保證書,我就跟要打仗似的,寫了份保證書,‘我發誓,保證為解放亞非拉人民奮鬥終身!’小子,你還別說,這個堡壘還真攻下來了。”老爸喝了一盅又一盅,“貞操這玩意比什麽都重要,兒子,你把小翠毀了,把自己的一輩子也搭進去了。唉,看把你媽急的,吃不下睡不著,你沒見左鄰右舍,單位上上下下,背後戳我們的脊梁骨,讓我們怎麽見人!”

七、

廠革委會辦公室。向陽理直氣壯地狡辯,“我們是自由戀愛,她情我願。”主任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作為一名肩負國家重任的青年工人,連最起碼的無產階級道德觀、世界觀都沒有!如果允許資產階級腐化思想任意侵蝕,危害的不僅僅是一個家庭一個單位,會損害國家的國際聲譽!再說了,你們沒到結婚年齡,沒成兩口子就能亂來,亂搞男女關係,廠子不就亂了嗎!你還不端正態度,看來人民內部矛盾必然升級為敵我矛盾!”領導對向陽說:“你的事犯大了,得交上一級組織機關處理。”向陽撲通跪下,再也不敢強嘴,哭訴道:“主任,求求你們高抬貴手,那怕讓我掛著‘流氓犯’的牌子多批鬥幾回!”

八、

死硬的向陽態度突然變好了,真誠地悔過認罪,希望組織上給自己一個洗心革麵的機會。可是,革命群眾聯名上書,絕不允許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豐碩成果,絕不給流氓犯一絲喘息之機!革委會順應民意,開除公職,判處向陽三年徒刑,押往偏僻的勞改農場。

九、

三年後,向陽剃著禿頭,一身藍製服,背著簡單的行李回來了,他推門走進家,屋裏隻有老爸一人。“爸,我回來了。”“嗯,”“我媽呢?”老爸的眼圈突然紅了,他步履蹣跚,挪到桌邊,指了指桌上擺著的像片。“啊!我媽怎麽了?”“你媽,你媽……”老人哽咽失聲,“你媽跳河自殺了,她受不了了,她一輩子要強,她受不了了。”向陽再也忍不住,一步躥到桌旁,把媽媽的遺像抱在懷裏,“媽,媽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十、

向陽媽死後不久,一個姑娘半夜悄悄地走進同一條河流。她望著滔滔江水,流著淚,自言自語,“向陽,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們讓我交代你強奸了我,沒有,我至死不從,我今生今世永遠是你的人!”

十一、

1985年,醫院病房。向陽老爸病入膏肓。“爸,你好點了嗎?給您帶來點飯,起來吃吧。”“向陽呀,什麽都不想吃,吃不下,你不用管我了,老爸看來快不行了,就讓我早點找你媽去吧。”老人說著話掉下幾滴眼淚。“向陽呀,你三十好幾的人了,別老想著小翠了,那姑娘一走這麽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誰知道還活著沒有?”“爸,沒事,我一人過挺好。”“向陽呀,我就不放心你,拋下你一人,你媽在天上也不安心啊!”“我知道,爸。”向陽強忍著眼淚。“上次托李師傅介紹的那個寡婦,雖然比你大幾歲,我看挺好。”“爸,人家不樂意。”“我見著李師傅托托他好好說和說和。”向陽一邊抺淚一邊說:“爸,您放心,我一會找李師傅去,說好了馬上就結婚。”“好,那就好,那我和你媽就閉眼了。”

十二、

新婚之夜。桌上擺著老兩口遺像。向陽悶悶不樂,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在裏屋哭鬧,新娘哄好孩子,膽怯地望著他,“外人怎麽淨說你是流氓犯,我就搞不清,咋個流氓了?”向陽冷冷地說:“你要怕我耍流氓就離我遠遠的。”說完話,從裏屋把自己的被子抱到了外屋,放下被子的一刹那,又想起了就是在這張床上,他和小翠。

十三、

向陽家。女人把屋裏歸整得幹幹淨淨。晚飯後,媳婦對向陽說:“我看人家做小買賣不少掙,要不咱也開個小賣部,省得你整天到處打臨時工,又累又掙不了多少,還淨受氣。”“好吧。”

向陽家從窗戶開了一個門,屋裏是小賣部,向陽怕見人,隻管蹬著三輪進貨,女人在家賣貨,態度和藹童叟無欺,日子逐漸有了起色。晚上,媳婦炒了幾個菜,讓向陽喝啤酒,睡覺時主動把他的被子抱進了裏屋,叮囑孩子“兒子,今天你睡外屋啊。”深夜,兩口子躺在一個被窩裏,媳婦緊緊地摟著向陽,不斷地親他,“你是好人,我再也不說那幾個字了。”向陽卻用手捂著臉,大叫一聲“小翠!”痛哭流涕。

十四、

數年後,一天下午,向陽進貨回來,屋裏不見一個人,他悄悄地擰開兒子的房門,見兒子赤身裸體,與女朋友躺在被窩裏,兒子氣急敗壞地穿上衣褲,出來質問老爸,“爸,你怎麽也不敲門!”向陽憤怒地扇了兒子一記耳光,“你他媽混蛋!”兒子捂著臉,大聲怒吼,“你憑什麽打我!我們搞對象呢!不是耍流氓!”

“流氓”這個字眼觸痛了向陽,他抱著頭痛苦地癱坐在沙發上。

兒子一發不可收拾,“你是我爸嗎?我是你的種嗎?從我記事起,就沒見你理過我媽,從來不和她一個屋子睡,我是誰的兒子?你告訴我!”

向陽媳婦走進來,聽到兒子的質問,嚴曆地對兒子說,“宏偉,不許這樣對你爸!”

十五、

2014年,向陽的兒子與女朋友一起在家看《非誠勿擾》,“你看,你看,這個多帥,”女朋友大聲指點著,“你說這個有人留燈沒人留燈?”“這個肯定沒問題,高富帥呀。”“你要長這樣多好,不帥個高點也成呀。”兩個年輕人無所顧忌地打情罵俏,見老爸走了進來,兒子打招呼,“爸,你回來了?”“回來了,”說完走進裏屋。“你看,你爸得有一米八幾,你怎麽不到一米七呀?”

十六、

中午,炒好菜,擺上啤酒,老兩口坐下吃飯,老伴說:“別生這孩子的氣了,太不懂事,慣的沒樣,現在年青人都這樣,沒法子。”向陽喝著酒,打開電視機,正在播放《非誠勿擾》,光頭主持人幽默睿智與嘉賓主持配合默契,妙趣橫生,二十四位漂亮的女生對自己的戀愛史侃侃而談,近乎炫耀般展示曾經交過幾個男朋友,同居過多少年,有一個聲稱絕不發生婚前性行為的女生,成了怪物,大家嘲諷的對象,主持人毫不客氣地說,她是沒嚐到滋味。向陽想,對,愛情的滋味,一個人也許終其一生隻有一次。電視裏大家都在調侃堅守貞操的女嘉賓,傳統女性成了另類,讓人擔憂永遠嫁不出去。主持人說她是沒有碰到真正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到那時一切清規戒律都不存在了。

十七、

中午,菜還沒炒好,向陽打開啤酒,打開電視,趕緊搜索《非誠勿擾》,他對老伴說,我就是想看看那個女生讓人領了沒有。《非誠勿擾》的音樂轟鳴著,笑聲一片,他忽然楞了神,一個姑娘那麽像小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邊吃一邊看,菜都涼了。”“噢,噢,”聽了老伴的話,他趕緊用手抹了抹眼角不知不覺滲出的淚。吃完飯,老伴勸道,“苦了這麽多年了,你也出去旅旅遊,散散心,咱家又不是沒錢,這孩子就由他去吧,愛結婚不結婚,甭管他。”向陽感激地望著老伴,“是我不對,不怪兒子。”

十八、

晚上,老媽做了一桌子菜,招呼兒子和女朋友吃飯,兒子對女朋友說,“晚上別走了,我爸不在家,沒人管,隨便。”老媽說,“你爸說了,都是他不好,他偷著跟我認錯了。”“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爸什麽時候開通了。”“宏偉,別怪你爸,他苦了一輩子,你們哪知道呀。”“媽,到底怎麽回事?我爸從來都是一付苦瓜臉,整天不高興。”“唉,有些事我也說不清,你爸整天寫呀寫的,沒事你們看看那些日記。”

十九、

星期天,做好了飯,還沒動筷,兒子望著老媽,忽然掉下了眼淚,“媽,我爸怎麽那麽倒黴呀?他這一輩子是怎麽熬的呀?您是怎麽熬的呀?”老媽也抹了淚,“那不是文化大革命嗎,有什麽法子,人家說你是流氓就是流氓,你爸是好人啊。”“媽,我知道了,你讓我爸去旅遊,其實是讓他去找小翠。”“唉,你爸欠人家的呀,他夜裏作夢經常喊小翠小翠的,這個疙瘩不解他永遠不踏實啊,再說了,一個大姑娘家為了這點事還不知是死是活。”

二十、

向陽旅遊歸來,家人也不細問,他隻含糊其辭說去了趟內蒙。兒子和女朋友同居,木已成舟,老爸也不再反對。中午照舊看《非誠勿擾》,看到長得像小翠的姑娘不在了,向陽悵然若失。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兒子的婚事,向陽內疚地說,“這幾年房價漲的曆害,咱們作這小買賣掙不了多少錢,買房還差點,結了婚還是一起住吧。”兒子不知怎麽學乖了,“爸,沒關係,我跟小劉早商量好了,咱們就一起住,我知足。”老媽說:“宜早不宜遲,最好今年十一就把事辦了。”“不!”兒子堅決地說,“我有一個心願還沒實現,我一定要找到那個阿姨!”老媽老爸互相望望,心照不宣,兒子激動地說:“不找到阿姨我絕不結婚。”

二十一、

一年多的時間裏,兒子廠裏廠外,街坊鄰居四處打聽,在老態龍鍾的李師傅那裏意外得到了消息,說小翠幾年前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人去了內蒙。跑到派出所調查,民警說她的戶口沒遷走,人不知道去了哪。

二十二、

“爸,媽,小翠阿姨要回來了。”晚上當兒子把這個好消息一宣布,老爸老媽都楞住了。還是老媽先說話,“好,那就好,那就好。”兒子說:“是這麽回事,李師傅給我打電話,說小翠阿姨要回來遷戶口,明後天就到。”

對象小劉說:“我媽剛給我打了電話,她也要來了,好事成雙,雙喜臨門。”

二十三、

為了給小翠接風,老兩口特意找了家上乘的酒店,定了個單間。

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聚到一起,悲喜交加,唏噓不已。不多一會,向陽老伴找個借口,“你們先說著話,我去買些水果。”開溜了。

 

小翠望著向陽,突然激動地不知說什麽好,“師哥……”向陽上前一步,緊緊攥住她的手,老淚縱橫,“小翠,我對不起你呀,對不起你!”小翠撲到他懷裏,“師哥,別說了,別說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下班了,宏偉和對象走了進來。向陽剛要介紹,“這是......”小劉突然開口叫:“媽!”

“啊!”向陽驚呆了。

向陽老伴提著一袋水果走了進來,聽到小劉叫媽,望著小翠,頭暈目眩,輕輕說一句:“作孽呀,”昏倒在桌旁。

四十多年前的一幕倏忽間出現在眼前。

二十四、

向陽被逮捕法辦,向陽媽受不了民眾的冷嘲熱諷,受不了“流氓犯家屬”這個飛來橫禍,在一個漆黑的雨夜投江自盡。小翠怎脫得了幹係,破鞋爛貨,女流氓,資產階級臭小姐,什麽難聽的話沒有,工廠革委會商量,如果她拒不承認向陽強奸了她,就要開除公職。天黑透了,小翠也走進了那條江。當她的身子完全淹沒在水裏,住在江對岸,沒白沒夜替人撈屍的光棍老餘頭發現了她,把她撈起來,扛回了家。

老餘頭大她二十多歲,個子不高,滿臉橫肉,沒有正經工作,突然遇到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當夜就強奸了她。小翠被冰冷的江水泡得麻木了,思想也麻木了,走投無路的她沒有反抗,沒有吱聲,默默地接受了這樁奇恥大辱。這就是命,老天爺都嫌她,不收她,她認命了,過不多久,幹脆與老光棍登記結婚。小翠到處做臨時工,勉強糊口,老光棍有了錢就買酒喝,喝多了不是打就是罵,有時候性起,當著眾人的麵,把她拖進屋,也不關屋門,扒光了衣服,與她幹那事。將就了一年半載,小翠懷孕了,生了個男嬰,生活的拮據讓老光棍時不時暴跳如雷,小翠知道如不逃出虎口,隻有死路一條。

有一次,趁著老光棍接連幾天出江替人撈屍,小翠把孩子送給一個不生養的人家,按照朋友的指點,遠走內蒙尋找生路。天無絕人之路,在內蒙一家煤礦,小翠打零工,遇到個大他不少的鰥夫,那人雖然家裏窮,但誠實肯幹,待小翠不薄,小翠也就一心一意跟他過起了日子。這幾年聽說老餘頭命喪黃泉,小翠在內蒙這邊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她就有了把戶口遷來,名正言順再也不當黑戶的念頭,聽說自己家的閨女在這邊搞了對象,順便看看。

二十五、

晚上,臥室,向陽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對老伴講起深藏在他心中幾十年的秘密。“都是我造的孽,我不是人!那天快下班了,我把小翠叫到家,人家還是黃花閨女,我就想幹那事,我脫的一絲不掛,我把小翠的衣服撩了上去,不顧一切,往下褪人家的褲子,忽然,窗簾開了。那時候家家都在窗戶外掛著竹簾,有人掀起了竹簾,大聲叫了起來,我們嚇得要死,我什麽都沒幹,什麽都沒幹呀......可誰說的清,廠子裏鬥走資派,鬥地富反壞右,批林批孔 ,還要鬥我,我是流氓啊,壞分子啊,街坊鄰居指指點點,我媽一輩子好強,她受不了呀,我害死了老媽,還差點害死小翠,我就這樣當了一輩子流氓。”向陽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老伴如夢方醒,抱著向陽的頭,“這是什麽世道!這是什麽世道!”

二十六、

酒店裏,婚禮如期舉行。在給父母捧茶、改口的環節,向陽老伴突然站了起來,“小翠,小翠,你過來,你坐在這兒!”她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叫她媽!”她衝兒子說。

向陽拽了拽老伴的衣角。

兒子焦急地問:“媽,你怎麽了?”

向陽老伴領過小翠,告訴大家:“二十多年前,小翠把兒子送給我撫養,今兒大喜的日子,我把兒子還給你。”

小翠:“大姐,你才是他的親媽!”

眾人愕然,“那他們是兄妹?”

小翠含著淚哽咽著說:“姑娘是我後老伴的親閨女,她媽生下她就死了,沒有血緣關係。”

“爸!”,“媽!”新郎新娘由衷地對四位老人叫道。

向陽平生第一次當著眾人摟著老伴的肩頭,小翠攙扶著自己的老頭子,四個人幸福地笑了。

                        (全劇終)

                                  2017、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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