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
故事發生在七十年代,背景音樂就選那首著名小提琴家在澳門演奏的《草原上的紅衛兵見到了毛主席》,優美的旋律高超的琴藝引得眾情亢奮,澳門的聽眾如醉如癡,哪懂其中的哲理。
“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從草原來到天安門無邊的旗海紅似火戰鬥的歌聲響如雲偉大的領袖毛主席領導我們鬧革命啊嗬咳,啊嗬咳敬愛的毛主席不落的紅太陽草原上人民熱愛您永遠革命誌不移紅彤彤的太陽從東方升起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為什麽太陽這樣暖為什麽幸福熱淚流不息因為我們見到了毛主席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啊嗬咳,啊嗬咳。敬愛的毛主席不落的紅太陽草原上人民忠於您萬歲萬歲毛主席。”
寶日格斯台知青李南飛近期發表了一篇奇文,七十年代,43團領導法外開恩,臨時給他配備一枝半自動步槍,(他出身不好本不能持槍)讓他保護牧民到罕烏拉公社(44團)購糧。各位,您把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這樣的歌曲放大點聲,在毛澤東時代,遼闊草原,朗朗乾坤,竟有“土匪”打劫?誰不懷疑故事的真假曲直。持槍護糧一波三折,土匪果真出現了,北京四中的高中生、當過馬倌、身體強健、文武雙全的李南飛鬥的過眾匪嗎?文章緊張刺激,精彩紛呈,建議大家看看李南飛(筆名埂上草)的新浪博客《與人鬥無樂可言》原文。
大約1973或74年,我騎馬隨大隊賣羊毛的馬車一起到罕烏拉,大隊羊毛賣給供銷社,回來空車,正好拉上我們買的糧食。罕烏拉公社是東半部的中心,買糧都需到那裏,罕烏拉又是44團團部,哈日根台公社歸屬44團,白音華公社屬43團。這二年地方怨聲載道,罕烏拉、哈日根台一帶風聲鶴唳,聽說土匪猖獗,各級領導敢怒不敢言,牧民老鄉談虎色變,去罕烏拉買糧成了大難題。
從我們九連調到團部開車的董路、李傳福講,司機們開車路過罕烏拉、哈日根台,誰也不敢停車,幾輛車結伴,加大馬力,一口氣開出這兩個營子。哈日根台的兵團戰士有辦法,你卡車開的再猛敢撞人不行?他們攔在路中央,一招手,誰敢不停!解放牌大卡車停下來,司機們急忙哥們長哥們短地遞煙,戰士們可不吃這一套,挨著車搜查,有吃的用的往下搬,司機們敢怒不敢言。搶牧民的東西更是小菜一碟,牧民的馬牽走就騎,奶豆腐抄上就走,別看牧民個個身強力壯,對這些動不動使槍弄棒真敢下毒手的土匪沒有一個人敢反抗。也難怪,我們在大城市看慣了打架武鬥,刀砍斧劈,頭破血流,在草原這麽多年幾乎沒看到過牧民之間動手打架。
保管員小阿迪亞背著半自動步槍,到了罕烏拉先進飯館吃飯喝酒,一車羊毛停在供銷社倉庫門口,大車把式卸了馬,隻等供銷社下午上班。我與牧民們站在屋簷陰涼處,突然,從大門外闖進幾個身穿土黃色軍服的兵團戰士,幾個膀大腰圓的小夥子目中無人,連看都不看別人一眼,躥上羊毛車,一人撐起麻袋,幾個人開始往裏塞羊毛。光天化日之下土匪出現了,他們天天搶羊毛,裝了袋直接賣,這真是好買賣,一裝一賣幾十塊錢輕輕鬆鬆到手。圍觀的牧民、職工目瞪口呆,從來沒有人反抗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要緊。
“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個人大喊一聲,挺身而出。戰士們一怔,心說,沒聽說大草原上有武鬆打虎,是誰肉皮子癢癢了。
各位沒猜錯,這人就是我。我事後想,所謂見義勇為就是頭腦一熱,不管麵對槍還是刀,不管歹徒多麽窮凶極惡,不管是死是活,什麽都不想,就衝了上去。
幾個戰士罵罵咧咧,你丫是哪的,管什麽閑事!
這是我們大隊的,你們不能裝,下來,下來!
他們聽了我的北京口音,明白我是知青,多少給了點麵子,盡管十分不情願,還是爬下大車,悻悻離去。你丫等著,有你好看的!
兵團戰士裏出了不少人才,有高官,學者,醫生,教師,我們認識的人大多數日子過的不錯,兵團有專門的網站,有的連隊出過文集,戰士們的回憶錄更是汗牛充棟,據我所知,唯獨缺少“我在草原當土匪”一文。
古往今來,落草為寇都是被逼無奈,你看《水滸》一百單八將,哪一個不是被陷害,走投無路,家破人亡,但凡有點活路,誰願意身負罵名,搶奪為生。那幾年兵團行將就木,軍人們大撤退,據說有的現役來時一套行李,走時幾大卡車家產,有門路的戰士上大學,病退回城,再不濟招工在當地工作,戰士們都已二十多歲,正值青春萌動期,找不到對象,生活困苦,前途叵測,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冬天沒有煤,聽說哈日根台有的連隊把窗戶框、門框卸下來當柴燒。一日複一日,沒有盡頭,一腔憤怒隻能發泄在社會,偷為人不恥,不光明正大,那就搶,明人不做暗事,不給活路我們就這樣幹!
我的文章《當你老了》發表後,原44團衛生所(罕烏拉衛生院)開了多年救護車的戰士王德利(王大利)留言,希望取得聯係,他問我認識王院長、杜大夫、拉希斯楞、馬占元等人嗎?我當然認識。他說有許多故事你還不知道。我與兵團戰士們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為一直在大隊,兵團裏的故事知之甚少,希望王德利和他的戰友們講出44團更多的故事。搶過東西的戰士應該對牧民老鄉說一句對不起,感謝人家的不殺之恩,那個年代隊裏民兵都有槍,如果在農村,農民們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對那些戰士說聲對不起,感謝你們的不殺之恩,他們跳下車,大打出手,給我幾刀,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這件事,我並不以為榮,有時心中會湧出些許自責,幾塊奶豆腐,一麻袋羊毛,與後來的幾百上千萬,上億甚至上千億比簡直不值一提,那幾個戰士和我,同樣是最底層的窮苦知青,如果交了女朋友,如果上了大學,如果回了城,如果在供銷社當一名售貨員或清潔工,哪怕看到一點點曙光,誰去當土匪?!
行文至此,答案不言自明。草原上的紅衛兵早已見到了毛主席,這些精英最早入黨,最早提幹,最早上大學,最早回城,改革開放後或大款、富婆或落戶美利堅,隻有他們有理由唱響那個時代的最強音: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時刻想念毛澤東......大海航行靠舵手......但曆史會不會這樣書寫,那些敢於反抗強權,敢於臥軌高喊我們要回家的知青、兵團戰士才是真正的英雄,而逆來順受百無一用的是書生。
202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