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憐遠行記
冷明
兩個怯生生的小家夥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初來乍到，很快熟悉起來，歡蹦亂跳，與兩個小主玩在了一起。小孫女網購兩隻折耳貓，大的虎頭虎腦，膽大伶俐，小的畏首畏尾，跟著淘氣。
盡管我們不喜歡滿屋亂竄，到處掉毛的貓咪，愛屋及烏，除了每天出去溜小犬“一郞”，還要精心喂養兩隻小貓咪。不幾個月的功夫，兩個小不點有了起色，比拳頭稍大的貓咪長大了，大的一隻毛發柔順蓬鬆，質地柔滑，銀灰色，眼睛晶瑩剔透，目光有神，耳朵貼著腦袋，整齊地反扣在頭上，是隻不折不扣的蘇格蘭折耳貓。另一隻好像永遠長不大，小小的瘦弱的身軀，曾經折下的耳朵反倒豎了起來，老大毛色油亮，小不點身上的毛稀稀拉拉，既不柔順也不光亮，像隻吃不飽穿不暖的刺蝟，慘不忍睹。小孫女給它倆起了外國名字，我們看大的一隻伸長了脖子，靜靜地潛伏在花園裏，猛然出擊，抓住過好幾隻昆蟲，像極了機智凶猛的獵豹，幹脆管它叫小豹子。小不點病病殃殃縮頭縮腦，滋毛栗子，就喚它小可憐兒。
小可憐兒縮手縮腳一貫跟在老大身後，小豹子趁人不注意跳上沙發，跳上床，跳上飯桌，它也上去，調皮的小外孫經常惡作劇追趕小豹子，小可憐兒嚇得屁滾尿流最先逃走。我們發現小可憐兒也有特立獨行的時候，它有時悄悄地爬上二樓，蹲守在小孫女屋外，等她起床，好像在說，小姐姐，你把我領進了這個家，很快又要漂洋過海到國外上學去了，我想跟你多呆一會兒，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下次回來。
小可憐兒天生有病是顯而易見的，別的貓一根根地掉毛，它卻一片一片地脫毛，個子長不大，身上禿一塊少一塊，進食極少，經常嘔吐，冬天，我們去海南的功夫，家人把它們寄養到寵物醫院，我們回來了，店裏特意多留它一個多月治病，上網查才知道，折耳貓有天生的“基因缺陷”，折耳和折耳繁育出來的小貓帶有遺傳病，一旦發作終身疼痛行動不便。
天氣涼了，小可憐兒有幾天不吃不喝，放到院子裏就在陽光下昏睡。這天黃昏，暮色見晚，我們照舊喊兩隻貓咪回家，往常，小豹子一溜煙跑回來，小可憐兒也迫不及待從陽台一躍跳到下麵的門框上，沒有什麽比回家更讓兩隻貓咪歡天喜地。
“小可憐兒，回家了！小貓咪回家了！”
小可憐兒懶洋洋地抬起頭，沒有像往日那樣迫不及待，卻一反常態，步履蹣跚，往小花園外走去。夕陽照著它發黑的脊背，背上的毛幾乎都掉光了。
“咪咪，回家了！咪咪！”
小可憐兒義無反顧，頭也不回，走出了花園，走過了幹涸的小溪，走進了一片鬆林的陰影，腳下是墨綠的草地，天空是越來越濃的夜色。我們沒有責怪它，也沒有去追，望著它堅強的背影，目送它遠行。我們知道，這一天到了，它要去尋找它的天堂，它也許要回魂牽夢繞的蘇格蘭故鄉。
小可憐兒走了，想不到小豹子反應強烈，不吃不喝，不睡覺，在三層的貓舍裏上躥下跳，哀嚎不止，仿佛在說，我不讓小可憐兒走，我不嫌棄它醜，不嫌棄它髒，我要小可憐兒，我要小可憐兒！
每天早晚數次安撫小豹子，成了我們的又一門功課。我們告訴小豹子，小可憐兒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它再也沒有痛苦，它不會忘了你，不會忘了這個家，因為我們大家都發自內心地愛它。
2018、1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