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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蒙古象棋——冷明

(2023-04-23 07:19:36) 下一個

我與蒙古象棋    

冷明

看了錦達兄的博文《蒙古象棋》勾起了我的饞蟲,我在草原的若幹年裏,如同現在許多人愛上網,愛打麻將一樣,蒙古象棋一度讓我著迷,有一陣子簡直就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蒙古象棋,蒙古語錦達稱“喜特爾”,又可稱“給特爾”。蒙古象棋就是國際象棋,棋子、棋盤、走法與國際象棋別無二致,隻是有些規則不同。

1971年冬季走場,在紮魯特旗大山深處,隻有我們兩個蒙古包,我住在牧民格立格家,鄰居叫阿丹增。由於走場的都是壯勞力,我反而很清閑,整日無所事事。每天住在格立格家,百無聊賴,就去丹增家串門。阿丹增的弟弟瘦小枯幹,靈牙利齒,小我幾歲,名叫恩布和。

丹增早年喪妻,抱養的一個妹妹出嫁後,與弟弟恩布和相依為命。我每天去串門,一是玩,二是為蹭頓茶喝。長期住在一個蒙古包裏,牧民一天三頓茶,晚上麵條,每人將就兩小碗,鍋就見了底。

丹增家除了他們哥倆還有個幫工小白,出身富農,外來的蒙族人,蒙漢兼通。我們四個大男人,喝了茶,可以肆無忌憚地聊天說笑,人少的時候我甚至可以解開蒙古袍挑挑虱子。丹增手巧,沒事用挖來的樹根雕刻了一副蒙古象棋,恩布和自告奮勇當我的老師。我會中國象棋,一下子就被這六四個黑白方格,32個栩栩如生的棋子迷住了。

蒙古象棋與中國象棋不同,沒有河界,任你躍馬揚鞭縱橫馳騁,小兵卒子有能耐還可以升格為王後,多麽公平、公正的競爭,十六個子為一家,上至皇帝、皇後,下至車馬象(牧民叫駱駝),團結一致,相親相愛,榮辱與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勝利的一方如獲大勝,還可以折磨羞辱對方,用自己的全部戰將及五個兵,強行讓對方的皇帝順著邊線,一步一將軍,從一頭趕到另一頭,直到走完了全程六十四步才最後將死,牧民喊這種將法為“喜特爾”。

從教會我的那一天起,我的老師就沒贏過我,不幾天,大哥丹增也不在話下了。我出去巡診,可以與牧民們一比高下了。時間不長,能贏我的牧民已經不多了,我走到哪裏不光因為是醫生受歡迎,還因為下棋好,男主人都巴不得讓我住下來。一天住到額古勒欽家,他家成份是上中牧,早知道他們一家是出名的聰明,羊自然是放的一等的好,每隻都個頭肥大,仔細看,比別人家的羊群要白的多。

額古勒欽的大兒子寵思格小我一歲,那時還不知他的曆害,晚上,照樣擺上了蒙古象棋,我與寵思格對弈,額古勒欽看熱鬧。你來我往,明槍暗劍,我們兩個廝殺起來。結果是我連連敗北。當然我也不滿觀棋不語的其父,往往在關鍵時刻,他會輕聲地提醒一聲:“呼們,那個……”

從這一天起,我與大內高手寵思格結下了象棋恩怨數年未解,直到有一天……

後來有一年罕烏拉開那達幕大會,蒙古象棋冠軍是新安的阿木古楞,亞軍竟是位北京男知青,我牢牢地記住了他的名字:王光。多少年後在北京聽到他的名字,真是如雷貫耳。

在胡格吉勒圖大隊,我的象棋功夫爐火純青,有一年寶日格斯台高大魁梧鑲著大金牙的副場長賽納來我隊蹲點,他也愛下棋,每晚讓我殺得他汗流滿麵,連呼曆害。除了不敵寵思格,漸漸地我與另一高手賈那木斯來幾乎可以平分秋色。79年調到白音華公社,雖然時間有限,對象棋依舊愛不釋手。一得空,就騎著馬,遍訪各隊高手。新安的阿木古楞、阿迪亞早已不在話下。金星隊更是沒有對手。聽說紅旗隊有位曾經殺遍烏珠穆沁的高僧,我尋了去,老喇嘛住在一間破舊的小土房裏,他出來看狗,我自報了姓名,看到他穿著寬大的蒙古袍,白發、白須,仙風道骨,果然名不虛傳,令我肅然起敬。

我們兩個好似華山論劍的武林高手,老前輩誇獎我一番,無非是後生可畏之意,剛剛倒上茶就匆忙擺上了棋盤。從上午殺到了下午,直殺得昏天黑地,老人到底上了歲數,眼力欠佳,往往一盤好棋,走著走著就出昏著,倔強的老人從不緩棋,輸就是輸,一輸到底。想來我也是少不更事,就不知道留點麵子,讓他老人家一兩局。

不久,白音華召開那達幕大會,無非是摔跤、賽馬、蒙古象棋三大項,與摔跤賽製相似,32名棋手過五關斬六將,一輪一輪淘汰,最後冠亞軍之爭是我與寵思格。我從未贏過寵思格,這個草原上的雄鷹,長的高高大大,英俊無比,聰慧過人,想來他有些輕敵了,一來二去,我占了上風,讓他陷入了長思。旁邊觀棋不語的大隊書記尼瑪也禁不住對我說:你要得冠軍了。

突然有一天,我如夢初醒,我還在玩玩玩,我沒學曆,醫術還停留在赤腳醫生水平,沒本錢,沒靠山;卻有孩子,有媳婦,有家庭,有事業,有幹不完的活。玩物喪誌,不能玩了,不能!我把牧民達力送給我的一付雕刻精致,把玩的油光鋥亮的紅硬木蒙古象棋塞到了牧民子弟,我的徒弟索依拉圖的手裏。從此後,我丟下蒙古象棋,再也沒有玩過。

                                 201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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