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
長調是蒙古族牧民特有的演唱方式,拖腔悠長婉轉動聽,或如高山入雲令人仰止,或如山穀中溪水潺潺沁人心脾。又如草原上九曲十八彎的河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如泣如訴,就如漢人聽不懂京劇一樣,說會蒙古話的人不見得能聽明白長調的詞義。長調唯蒙古族牧民唱的好,漢人堆裏喜歡長調的不在少數,但無論業餘還是專業,無論演唱得多麽神形兼備惟妙惟肖,都難入我的法眼。
說實在的,我對長調不過是葉公好龍,喜歡聽,不會唱,歌詞一句也不懂,除非翻看別人譯過來的漢語。草原知青裏麵實在有些人對長調愛的深,我聽過東烏知青“草原727”抱著歌本一首一首的用蒙語唱,一板一眼錙銖必較;聽過好友錦達兄用蒙語唱原版的《牧歌》,原來《牧歌》並不是什麽“藍藍的天上飄著白雲”,而是兩個情人在一道山梁上偷偷約會;聽過草原戀合唱團精彩的演唱會,聽過馬曉力低沉悅耳的呼麥。東烏知青謝小慶把知青創作的歌頌草原的歌詞蒙漢來回轉換翻譯,並譜上曲,讓我大吃一驚,謝教授不但學問好知識豐富且多才多藝,他把知青對草原的愛推向了一個無可比擬的高度。
蒙古族歌曲中除了長調還有短調,那些不帶長長的拖腔的想來就是短調了,如《森吉德瑪》之類。
對於知青,知青們的經曆,我忽然覺得就像是一首蒙古長調,錯落有致,悠遠綿長,或高亢嘹亮,或低沉悲哀。一百名知青有一百種不同,有大喜就有大悲,有傑出就有平庸。可是,一首長調也許把所有人都納入其中了。
你聽,臉上布滿蛛網般皺紋的老牧民,用沙啞的嗓音,悲涼的腔調,唱出了一代人的苦與痛:許多人插隊不是一年二年、三年五載,而是十年、二十年,孤獨寂寞窮困潦倒一無所有。你可知道,有多少18歲的少男少女把身體留在了草原、荒山、大海。僥幸逃離的年輕人,你的花季青春也無可奈何地永遠留在了那裏。
你聽,甜美高亢的女高音的拖腔裏,歌頌的正是美好靚麗的青春,你在草原受過苦,在鄉下挨過餓,卻成了享用不盡的財富,你成了專家學者教授官員,漂洋過海,功成名就,出人頭地,你說草原、鄉親是你生命中永遠的眷戀。
閑暇時胡唚得幾句歌詞,試著用各種曲調吟唱出來,但心頭卻無時不縈繞著蒙古長調的弦律。
《知青》難成氣勢磅礴的交響樂,與清新明亮的小夜曲也不搭界,用美聲嫌太莊重,用民歌、流行是否有些俗氣。
就讓騰格爾用他那略帶沙啞飽經滄桑的音色,誇張的抑揚頓挫,伴著長調來演繹出一代人的跌宕起伏吧,就讓行吟歌手們輕鬆隨意的吟唱出來吧,即便是用崔健汪峰瘋狂的近乎歇斯底裏的搖滾也未嚐不可,但開頭、結尾一定要有草原長調,那一聲聲令人叫絕令人心碎意蘊深遠的……啊哈嗬伊……
我對音樂一竅不通,看蝌蚪似的五線譜就是一個個小蝌蚪。多麽想讓人把這首《長調·知青》譜成曲,傳唱下來。
想對沒在草原插過隊的朋友解釋一下,詞中“烏爾汀哆”即蒙古長調的意思。
牧民姑娘的長調響起來了,她是老喇嘛的經文,是寺廟裏的道場,是教堂的鍾聲,撫慰著失落的靈魂。壯懷激烈,初戀失戀,洪水海潮荒火,書記政委貧協主席,彪形大漢撕毀了處女的純真,無數慈母的眼淚,遙不可及回家的路,失業下崗,晚來的愛情,早來的死亡。一切都歸於平靜,在牧民姑娘甜美的歌聲裏,一切的一切都化為美麗的傳說。
《長調·知青》
(男高音)……啊哈嗬伊……
(童聲朗誦:)草原上來過一群人,他們的名字叫知青,草原上來過一群人,他們的名字叫知青。
……啊哈嗬伊……
花兒開了,
花兒落了;
春草綠了,
秋草黃了;
年輕人來了,
年輕人走了;
歡樂與悲傷,
永難釋懷。
追逐夢想,是血與火的洗禮;
寸步不離,是我剽悍的坐騎;
指引迷途,是忠誠的牧民兄弟;
賜予母愛,是白發蒼蒼的額吉。
愛情是轉瞬即逝的塵埃,
痛苦是天上不散的陰霾,
給人間些許慈善與陰德,
是生命悟出的永恒真諦。
馬蹄化為嗚咽的號角,
額吉與草原溶為一體,
烏爾汀哆蜿蜒曲折,
訴說著一個不老的傳奇。
(女高音)……啊哈嗬伊……啊哈嗬伊……
20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