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京·
我這篇短文題目的全名是：摸屁股與上大學的關係。
寫上了，又刪掉了，覺得不雅，怕產生誤會，讓人第一眼看上去覺得是流氓文章，可是它確實是一件相關聯的事情，分割不開。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學學賈平凹，人家那麽大個作家在整本書裏都畫上了諸多的□□□，並沒影響收視率，也說明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我隻是在標題上畫了三個方框也還勉強說得過去。
一
建國從小就想上大學。他對什麽都好奇，凡事總想找出合理的答案，總體上說是個求知欲極強的孩子。
“生不逢時”這四個字全麵概括了他現在的處境。剛上小學就趕上文化大革命，在校六年什麽都沒學到，等上了中學，混到高中畢業又被連鍋端到了農村，到那裏接著受教育去了。可多少年上大學的夢卻一直沒停歇過，到了農村還把數、理、化課本也帶了去，原本想萬一機會湊巧，被村裏的貧農老大爺、老大娘們發現這裏還埋沒了個人才，推薦當個工農兵學員也說不定。沒成想倒差點被當作走白專道路的典型受到批判。於是便更深切體會到了“生不逢時”這四個字的真實含義了。
還好，過了兩年，城裏招工的來了，那時有政策，凡是在農村插隊兩年以上的都符合條件，建國被建築公司批準當上了一名光榮的首都建築工人，上了幾天學習班後，被分配當了壯工。
壯工是學名，其實就是小工，給人家技術工種打下手的。和個泥，拌個灰吾的，熟練工種。
他很悲觀，覺得自己的命運太苦了，空有滿腹經綸，卻鬧了個和泥的當當。建國是個好樣的，悲觀情緒是有，但依然沒有放棄，利用工間休息，數、理、化照讀，還多了一項念英國話，就連還沒抹灰的牆壁上也被他用白灰寫滿了洋字母。這一舉動自然又為他引來諸多非議。好在已經是多年的老戰士，臉皮鍛煉得就像三七牆＊那麽厚，別人愛說什麽就由他們，隻要自己的初衷不變就行。
隨年齡增長，學問也大有起色，時常聽他對著牆壁發出一串串的洋音。同事們也被他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感動，漸漸由諷刺挖苦變為讚歎不已。
學問是有了長進，可個人的私事卻依然使他苦惱。對象介紹了一個排，見一個吹一個，有的隻要聽說是個搞建築的，還沒見麵就“拜拜”了。其實小夥兒長得滿精神，用現在時髦的話說叫“酷”，可那年月光有個“酷”不是資本，人家女方還要看是幹什麽的。起碼那工作要能夠上的了話題的。要不別人問起：你愛人是做什麽工作的？回答：壯工。說出來都覺得臉上無光。
二
好年景到了，大學招生製度由推薦改為考試，建國看見了希望，就連和灰時都露出了笑容。多年的美夢眼看就要成真，那笑就發自了內心。小夥兒讓人看上去都精神了。
他有自信，憑自己的聰明和資本考試還不是小菜一碟。
那些日子裏，大家都對他抱了希望。如果建國能夠考上大學，也算是為咱建築工人臉上增添了光彩。老師傅們拍著他的肩膀，翹起拇指：“好小子，要爭氣啊！” 隊裏給他放了假，考完了再來上班。
三
兩周過後，建國來了，大家像歡迎功臣那樣迎接了他。也是，那年頭也沒什麽事能讓人興奮一下，如果自己成天見麵的工友能夠成為大學生，不也算是一件喜事嗎。看到大家對自己這樣關心，建國也很高興，何況那些考題對他來說真的不難，回答起來得心應手，高中不成問題了，也算沒有辜負大家對自己的期望。中午到外麵飯館自己給自己慶功，宮保肉丁、素燒茄子，一葷一素，再加一碗雞蛋湯，順便還買了一兩小酒，美孜孜吃完喝幹，離上班的時間還早，回工地的道上順便就拐進了商場，其實也不想買什麽，隻是興趣所至。
二樓樓梯上“唧唧喳喳”走下兩位青春少女，其中一個很標誌，圓圓的臉蛋上笑出了一雙酒窩。建國不由自主兩眼有些發直，心裏就想：“以後大學畢業，咱就照這樣的找一個。到時候不是別人挑咱，咱也有權利去挑別人了。”正在得意，卻聽見耳邊低聲傳來一句：“臭流氓！”那姑娘被建國看的雙頰通紅，眼裏露出一片憤怒。
建國也很不好意思，頭一低，緊走幾步上到二樓。
轉了一圈，全是衣服褲子，沒什麽好看的，他又回到一樓。剛來到售貨大廳，就看見一些人擠在一個櫃台前，好像那裏有緊缺商品在出售。
打小建國就好奇心特強，看見有人圍觀，就非要鬧出個究竟。他就湊過去，伸著腦袋想看看裏麵到底賣的是什麽。他掂起腳使勁兒看，依然隻看見了前麵的幾個人頭。要說這事也湊巧，還有比他更好奇的，看不見還非要看。站在建國身後的一位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建國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擁，一隻手就碰到了前麵人的屁股上。
傾刻間，他眼前出現了一張漲得發紫的臉，那張熟悉的臉。這才叫無巧不成書，原來就是在樓梯上看見的那個姑娘。隻見她車轉身來，雙手猛推建國胸口，然後“啪”的一聲響亮，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建國臉上，同時爆發出一連串的惡罵：“你個臭流氓，又追到這兒了，你他媽摸我屁股幹嗎。要是憋的難受了，回家摸你媽，摸你妹子的屁股去，拿老娘解色，你算是瞎了狗眼了！”
建國捂著發燒的臉，嘴裏說：“我沒……”
還沒等他說出下半句，“老娘”那張嘴像機關小炮般又“突突突”橫掃過來。
這時走來幾個工人民兵，二話不說，上前扭住建國的雙臂，直接押送到了當地的派出所。
四
我們是接到派出所來的電話才知道的。隊長讓我和他一起去派出所領人，我是建國的班長。派出所的警察還算好說話，在教育了我們幾句後說：“你們把人領回去吧，以後要加強教育，不要讓你們的工人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了。”
我們見到建國時，他的臉上依然刻著那五道微紅的指印，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嘴裏不住念叨：“我沒摸她，我沒摸他。”
後來，考試結果隨著公司的處理決定一起送到工地，建國考上大學了。
公司的處理決定上說：“根據張建國近期的表現，此人不宜上大學。請施工隊作好他的政治思想工作。” 建國聽見後，臉色煞白一下癱倒在地，大家趕快把他送到醫院。
後來他住進了那種醫院後我去看他，他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我沒摸她，我沒摸她，我沒摸她……”
＊三七牆是指磚牆的厚度，在砌牆時把磚頭按照一橫兩豎擺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