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張大媽說頭有點暈,可能是血壓上來了。嫂子周麗萍開始有點緊張,忙把還賴在床上睡懶覺的張亮叫起來。
長嫂如母,張亮平時很聽嫂子的話,何況是親媽病了,更不敢含糊,翻身爬起來,套了件外衣就往外跑,到胡同口收廢品的外地人發祥那裏借平板車。
發祥是甘肅人,來城裏有幾年了。每天在這一代走街串巷的收破爛,偶爾到張大媽家討口水,一來二去就跟大家熟悉了。發祥聽說是張大媽病了,把裝在車上的舊報紙,爛塑料瓶子楝到紙箱子裏,說:“別急,蹬慢點。別顛著老太太。”
好在醫院不遠,直奔急診。
嫂子攙著昏頭漲腦的張大媽走進醫院,找了張帶輪子的床躺下。張亮鎖了車隨後跟進來,找到寫著掛號處牌子的窗口掏錢要掛號。裏麵問:“帶醫保的本子沒有?”
張亮說:“沒帶。”
“那醫療門診的本子帶來沒有。”裏麵有些不耐煩。
張亮說:“沒有。”
“什麽都沒有看什麽病?沒辦法找到你的ID。”裏麵很不耐煩。
“看病還有ID”張亮想。忙解釋說:“是急診,出來急了,沒想起來。”
“回家拿去!”
張亮有些著急:“是急診啊,我媽暈的站不住了。”
“你什麽都不帶,我怎麽給你掛號啊?你先靠邊,別人還要掛號呢,別影響大家。“
張亮沒詞了,來醫院都是看病的誰都著急,是不能影響別人。好在急診那邊的大夫本著救死扶傷的精神,已經開始給張大媽檢查身體。
大夫給張大媽量了血壓,是有些高。又做了別的檢查,看來心髒什麽的還沒問題。於是對嫂子說:“先掛瓶點滴吧,開點藥,觀察一下。”說完,隨手在處方上龍飛鳳舞寫下了藥名。
張亮回到急診室時已經檢查完了。嫂子問:“掛號了沒有?“
張亮說:“沒帶看病的本,人家不給掛。”
嫂子聽完,一拍腦門:“竟顧了著急往醫院跑,什麽都忘了帶。我去跟醫生說說,你趕快回去取。”
嫂子過去跟大夫解釋了有一會兒,回來告訴張亮:“你到家裏的電視櫃下麵找,就在那裏放著呢。快去快回啊。”
張亮一路小跑著回家去。幸虧嫂子把這類東西放在了好找的地方,張亮很快就拿回來補辦了手續。完事了,張亮卻忍不住笑了,想起來“鄭人買履”的成語。告訴掛號的護士我媽名字不就行了,電腦上也能找到,還非要什麽ID。
張亮和嫂子推著床去輸液室。還沒走到,張大媽說要去廁所。嫂子陪婆婆去方便,就讓張亮先去拿藥。張亮拿著藥方卻不知道該做什麽,站在那裏犯愣。以前每次來醫院看病都是大哥、嫂子在那裏張羅。張亮這還是第一次獨擋一麵,醫院的規矩卻一點都不懂。嫂子從廁所出來一眼就看見站在那裏發呆的張亮,問:“都辦完了,好快啊!”張亮說:“還沒辦呢。我不知道該做什麽。”嫂子說:“你先到劃價的窗口劃價,繳費,然後再到取藥的窗口拿藥。”
張亮“嗯”了一聲走了。
大醫院,走廊有些像迷宮,張亮有些拜佛找不到廟門的感覺。他抬頭看牌子,很多科室。就是沒找到藥房在哪裏。問護士,那個小丫頭正忙著在幾張紙上寫字,頭也沒抬:“在二樓。”三個字就把張亮打發了。
順著走廊找樓梯,卻發現一樓也有藥房。張亮有些不明白,明明一樓也可取藥,為什麽打發我去二樓。想去詢問,窗口排了很長的隊。過去問了幾個人。有熱心腸的人看看張亮拿著的藥方,橫看豎看沒看明白。還有人告訴他去問訊處打聽。
張亮拿著天書般的藥方,轉到醫院門診樓大廳,問訊處擁擠著男男女女,手裏拿著不同色彩的紙張,詢問著各類問題。張亮擠了幾次都靠不到近前。萬般無奈時,正巧看見到化驗室送張大媽的小便去化驗的嫂子:“你怎麽還在這裏啊?”嫂子說,
“還等你的藥呢。”
“我找不到拿藥的地方了。”張亮也很著急。
“真沒用,找不到地方來問我啊,在這裏瞎逛什麽?”麵對這個沒用的小叔子,平時脾氣很好的嫂子有些壓不住火氣了。
“護士說在二樓拿藥,可我看一樓也有藥房,想問問怎麽回事又沒人知道,就到這裏來了。”張亮解釋說。
嫂子哭笑不得:“護士說在二樓你就上去找啊,在一樓轉什麽?”
張亮還是不明白,剛要繼續問,嫂子說:“一樓是普通的藥,輸液需要的那些東西在二樓,你快去吧,我不能在這裏時間太長,還要看著你媽呢。”說完轉身走了。
張亮找樓梯,走廊到頭也沒看見樓梯在那裏,隻好問別人。
有知道的說:“看寫著出口的牌子就是。”
張亮更糊塗了。出口的牌子早就看見了,明明要上樓,那是出口,難道樓梯在外麵。順著牌子走過去才發現,樓梯間另一個門確實是出口,牌子沒錯,誰錯了,張亮一直沒鬧明白。
劃價的窗口有四五個,每隊窗口前都排了十幾個人。張亮站在隊尾,耐心等著。看看表,到醫院快兩個小時了。
隊伍很慢,有時半天才往前挪動一點,排隊的人不著急似的攀談著,張亮懷疑他們相互都認識。後來才發現,有的人手裏拿著好幾張寫滿密密麻麻字的方子,好像是中藥,難怪這麽慢,每種藥要計價,算賬就要好久,沒辦法,等吧。
好不容易輪到張亮,收方子算賬交錢,兩分鍾就被處理完了。護士依舊不抬頭,對著麥克說:“到那邊等著拿藥。”順手推出幾張紙。張亮知道是取藥的憑據。轉過劃價處大廳,取藥的地方有幾排椅子。張亮看取藥的一溜窗口沒人,就走過去把取藥憑據拿給裏麵的人看。
“坐那邊等著去!”小姐有些不耐煩。
“等著?”張亮沒明白。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對,坐那裏等叫號。”護士小姐說。還抬頭看了張亮一眼。看見的是張亮困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第一次來吧?你那張紙上有號。拿來,我看看。”說完把張亮放在窗口的紙拿過看了一眼:“上麵寫了是四號,你坐那邊椅子上等四號窗口叫你的名字,過去拿藥就行了。計價時,已經把你的藥輸入進電腦了,這邊會按照電腦指示把你要的藥準備好的。”
“噢,明白了,謝謝你。”說完,張亮拿著幾張紙,走到椅子那裏坐下等叫名字。
坐在椅子上的感覺要比站在那裏排隊好得多。張亮覺得這會兒才體現出了現代科技的優越。就覺得ID還是不錯的。周圍就座的人被紛紛叫到名號,有先來的,也有後到的,分別在不同窗口取走了自己的藥。張亮這才意識到時間又過去了好久,便走到四號窗口詢問,“雋蕙的藥好了沒有?”護士查看著案子上的藥單子,看了好久問,“叫什麽名字”(Juan Hui)
張亮這才想起,老娘的娘家書香門第,幾個孩子的名字別人從來沒叫對過,尤其是那個姓實在太少見了,就用手比劃著說:“姓雋,名蕙。雋是上麵一個佳,最佳的那個佳,下麵一個乃字。蕙是草字頭下麵一個惠贈的惠。”護士搖搖頭,沒明白。張亮把手裏取藥的單字遞過去。護士看了一會兒笑了。“倆字全都不認識。我還以為叫乃穗呢。喊了半天也沒人來。”
“秀才識字讀半邊”張亮啞然失笑,也就想起來,是聽到護士在叫這個名字,當時還想,日本人也到這裏看病來,沒想到那竟然是自己媽的名字被篡改的。
藥有了,也快中午了。張亮小跑著來到輸液室,看見嫂子正跟媽在說話。看樣子媽是緩過來了。嫂子接過輸液的瓶子,找到配藥的護士。那個小護士對照處方檢查,遲遲不動手配藥,隻是不停看著藥方,然後轉身進到身後的門裏。嫂子有些著急,輸液要好幾個小時,這會兒都中午了,再不開始,都完事還不天黑了見。她剛要敲門,門卻開了,小護士和一個年紀大些的護士走出來。“對不起,你的藥少了一種。”她們對嫂子說。
嫂子沒明白,不是都在這裏嗎,怎麽會少了一種。
年紀大的護士說:“按照常規,必須要加進去兩藥才管用,大夫隻開了一種,你們最好去問問大夫,是不是少寫了一種。”
張亮有些頭大。剛才經曆過的程序還要重複一邊,對於他來說,似乎有點恐怖。嫂子說:“二弟,你在這裏陪媽,我去問大夫。”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
一個多小時後,嫂子帶回了藥,確實是大夫忘記開了。也幸虧小護士很負責,要不然誰知道會是什麽後果。嫂子對張亮說:“你去吃飯,我在這裏陪媽。別在醫院附近的飯館吃,走遠點,怕傳染乙肝。”
張亮點點頭離去。
張亮吃完飯換了嫂子回家給就要放學的小侄子做飯,他在醫院陪著老娘,直到華燈初上才離開。
2007-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