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時兩人同時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個中學校場。
一個穿著深藍色外套的瘦高男孩兒站在籃球架下麵，低著頭，表情有些沮喪，腳底下一邊踢著一塊兒碎石子兒。突然有聲音快速走近他。
“都是你，那麽笨，沒看見老師都盯你半天了？”一個短頭發的女孩兒清脆的聲音說
“還不是你，沒事兒讓我玩什麽yoyo”一個圓頭圓腦的男孩兒不服氣的回嘴。
女孩兒突然看見了瘦高男孩兒，像發現新大陸般的，上下打量他 “你為什麽在這兒？”
瘦高男孩兒老老實實的回“我上物理課時候，老師叫我答什麽是慣性？ 我沒答出來，老師有點生氣，後來搜到我藏在課桌裏的《象棋的故事》。看起來有點高興，問‘你喜歡下象棋？回頭咱爺倆下一盤兒’ 我解釋那是茨威格的小說，不是真教象棋的，老師就又生氣了，說‘上物理你看象棋書，回頭還不會下，小小孩子就不老實，外麵罰站去”
女孩兒聽了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太可樂了”
“你們呢？”
圓頭圓腦的男孩兒終於逮著機會，搶著回答“都是她，說剛淘的一個寶貝叫yoyo, 打賭比誰能擺的次數比較多，我就躲在課桌底下練習”
女孩兒在一旁笑彎了腰，接著描述“結果他被老師發現了，提他回答問題，他，一邊站起來，一邊看著老師還在數‘5，6，7，8，9。。”
輪到瘦高男孩也哈哈大笑起來。
三個人笑過之後，女孩兒問“哎，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鍾凱,你們呢？“
“我叫小哈，他叫方星”
這就是小哈和鍾凱的第一次相識。
隔了幾天，三個人又相聚在同一個地點。同樣的場景：鍾凱先到，小哈和方星一邊拌著嘴一邊報到。鍾凱問“這次為什麽嗬？”
方星很氣憤的“是她，說我講的‘他媽的’(ta ma de) 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 ta ma de，讓我也教教她”
“我告訴她重音要把握在 ma 上麵，嘴要最大程度張開，然後到de時候用一個舌頭滑一下就行了”
“然後呢？”鍾凱聽著新鮮。
“然後，老師來到我們書桌前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們你一句‘ta ma de”， 我一句 ‘ta ma de’，就把我們都罰了站”
“哈哈，哈哈。。”鍾凱樂壞了
突然， 校園門口駛進一輛警車，教室主樓的大門被很大力的推開，一個女孩兒嗖的跑出來，口裏喊著“小哈，趕快跑，公安局來抓你了”
小哈臉刷的一下變白了，卻故作鎮定地對兩個男孩兒揮揮手
“我先撤了，咱們後會有期”
然後噌的消失在校後院兒的樹林裏
鍾凱也嚇壞了，問方星“怎麽回事兒？”
“小哈說愚人節不開點兒玩笑不好玩兒，就擬了一封信給她後排的女生，假稱是那女生的親生母親，十幾年前迫於生活，把那女生送人了，但一直以來很想念她，希望能見她一麵”
“後來我就不知道了“，方星轉過來看剛才通風報信的女孩兒
“後來，那女生害怕，就告訴她媽媽了，沒想到她舅舅是公安局的，這不來查是誰搗亂嘛”
幾個小孩兒開始憂心忡忡的模樣一齊看著那片小樹林。
(11)
兩人還正盤點往事的時候，趙仕高端著一盤西瓜片和兩根叉子就過來了，一屁股坐在小哈的旁邊
“來來，小哈，吃點西瓜，養顏美容”
剛才還後悔答應趙仕高的小哈，對於這樣的體貼怎麽也不能夠一棍子打死，就接了叉子吃起來，吃的樣子卻是氣鼓鼓的，好像西瓜欠她多少債似的
而趙仕高卻對小哈旁邊的William 好了奇，把手伸向William“我是xx公司的趙仕高，請問您。。？”
“心上有你方為您”一邊的小哈不甘寂寞的嘀咕一句
William 在空中的手頓了下，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因為這句話是多年前他寫給小哈的，沒想到被小哈當作調侃的資料了
“我是微軟運營部總監William”
“久聞大名，早聽說微軟從西雅圖總部調來一個很強的主管, 果然是青年才俊”
“誇獎，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職， 如此而已”
小哈聽到這，心裏不免有點震動，原來他也去了美國，可是怎麽會呢？他不是曾口氣篤定的說“我才不去美國呢，盤子中國也有，犯不著跑人家門口兒去刷”還有，什麽時候去的呢？
正想著，老麥走過來“小哈，馬來西亞有個項目，是油品移動的,你準備準備，下周去kick off（kick off：即項目的開工會）”
“啊？領導-我手上還有哥倫比亞和東北的油品調和的項目呢”
“我知道，這次隻是讓你去開一周會，把客戶的需求拿回來，做個方案，我會給你配人，具體工作讓他做”
“老板，不能派別人去嗎，您知道油品移動不是我的強項。”
“我知道，可是，別的中國工程師都膽小怕事，你不一樣，而且你的強項-油品調和跟這個油品移動都是off-site operation (off-site operation：非生產裝置操作)”
小哈聽到這兒，完全無詞了，領導們太善於總結了，可是這樣的關聯實在很強買強賣。
還有這樣一來自己又要加班了，找資料，作ppt, set up demo system, 天哪，不睡覺都不夠用了，什麽時候才能學會說NO呢？
看著老麥交待完任務一臉輕鬆的走開，William 在旁邊問
“你到底是幹什麽的？聽著夠忙的”
“我是幹什麽的？，我還想知道呢”小哈苦惱的樣子
“不會吧，這麽簡單的問題又不涉及哲學和宗教，不用深層思考。”
“我也沒打算給你哈姆雷特的經典答案－to be or not to be， 我是真不知如何講起，我爸我媽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呢”
事實上，小哈確實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的職業
每次回家，老爸老媽搬了椅子圍在她的身邊，下定決心的“這次一定要搞清楚我們女兒到底是幹什麽的，每次別人問，我們都說不清楚，好像你作了什麽見不得的事”
小哈就捧了腦袋，長歎口氣，“又來了。。”
（12）
談話往往是這樣開始的：
“我的公司是一家。。為化工煉油廠提供優化方案和技術的，哦，不對，還有製藥業，哦，還有礦石業。。”，“但是我的客戶多是煉油廠”
媽媽好奇的插嘴“可是你也不懂化工”
“媽，我不會學嘛，不過我是在軟件上做功夫的”
“那你是寫程序的？”
“不是，我們有專門的研發部，寫軟件的”
“那你是幹什麽的？”
“我是根據客戶的需求，在已有軟件的基礎上給他們做定製方案，然後把這個符合客戶需求的技術方案/軟件到現場安裝，configuration, 測試，培訓，驗收。哦， configuration, 你們懂嗎？”
兩個“好奇寶寶”同時搖搖頭，可是他們眼睛裏那一層迷茫的薄霧讓小哈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興趣。
第二次的談話小哈換了個思路，不講公司從自己開始
“我負責的產品就是為煉油廠提供一套優化自動控製的方案，讓他們拿便宜的原油煉製出能在加油站出售的高價油，從而獲得利潤”
“原油和加油站的油，不是一樣的？”
“不一樣，加油站的油必須符合很多指標，其中最重要的是辛烷值數，這個數就是在中國加油站看的 90， 93， 97 號， 美國就是 87,89,93. 號越高，賣的越貴。”
“那你是在廠裏煉油的？”
“不是，我是用計算機技術幫他們煉油的，煉好油的”
爸爸很得意衝著媽媽說“你看，我早就說吧，她是搞IT的”
第三次小哈也憋了股勁兒，非把這事兒說明白了
“我是服務部門的，就是做項目的”
“噢，不過，我現在也要做銷售技術支持。”
“所以我的工作性質就是麵對客戶，服務於客戶。基本就是 –哪裏需要我，我就去哪裏；何時需要我，我就出現在何時”。
父母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小哈沒察覺異樣的氛圍，還得意洋洋的接著說“我可貴呢，每個小時收費100-200美金呢，不過不給我，給公司的。。”
爸爸最先忍不住了，“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我，我，不是說了麽，就是到世界各地做服務的嗎？”
爸爸很生氣的擺了擺手，“我看你還是搞IT的比較好懂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