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難忘的虎年春節 - 他從這裏走出！

他，是我的丈夫。
劉家屯四周高山環抱。小的時候，他一直感到被鎖在那山裏，似乎那山沒有盡頭也沒有出口；十四五歲之時，通往縣城唯一的公路把他從山裏帶進了縣城一中，但縣城的周圍仍然是山，隻是那山的氣勢比劉家屯平緩了許多； 三年後，他離開家鄉考上了大學，那條通過縣城的鐵路，又把他從故鄉帶到了北京及全國各地，他似乎真正從那連綿起伏的山脈裏走了出來，感到了視野的開闊； 多年之後，他離開了故國，從北京飛到了美國這裏。他，終於從劉家屯走入了世界。。。

每當想到他的這些經曆，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個夏天在田裏彎腰鋤地的我的婆婆。 那一年，他在縣城一中即將初中畢業，麵臨著考中專還是考高中的抉擇。當時許多從農村招來的學生為了早畢業工作以減輕家裏的負擔都去報考了中專，其中包括許多考大學很有希望的優秀農村生。 他，的確也進了設在縣城的中專考場，但隻參加了第一天上午的第一門考試之後就乘長途汽車回家了。。。當時他的媽媽正在驕陽似火的地裏鋤草。

兒子悻悻地走向媽媽, “媽，我不想考中專，我要考大學，我一定能考上大學，就讓我考大學吧！”
“什麽，你不想考中專了。”媽媽一聽就急了，馬上從田裏跑了出來，拎著鋤頭，說什麽也要把兒子趕回考場去。之後的那一幕：兒子在前麵跑，媽媽在後麵追。。。
“媽，我已經回不去考場了，沒有去縣城的車了。”
目不識丁的媽媽哪裏知道，考場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在他的兒子從縣城回屯的路上，就永遠錯過了當天中專的第二場考試。 事後，縣城的老師來他家家訪，告訴他媽媽，“你兒子一定能夠考上大學， 就讓他上大學吧！”

兩年後，他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成為村裏的第一名大學生。如果沒有當初的堅持，他就與當年那些考中專的農村同學一樣，在讀完中專後基本都分配回了家鄉。那樣，他也不會遇上我；那樣，他日後也就不會成為幾所優秀大學的學生了。

當年拎著鋤頭趕他回中專考場的婆婆，在田裏家裏都非常能幹，但遺憾的是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對於讀書沒有像能識文斷字的爺爺那樣崇尚。 婆婆在六十多歲時才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王淑英和數字， 1 ， 2 ， 3 ， 4 ， 5 。。。，這還要歸功於這幾年基督教在鄉間的掃盲活動，而婆婆在上了年紀之後，終於有了閑暇時間可以認字。

對於婆婆的文盲，我沒有任何的輕視。我寫這些有關婆婆的文字，隻是為了一種感受，感受他的兒子從農村一路走出來有多麽的不容易。。。 當然，這位母親-我的婆婆，更不容易。就是由於深深地理解她的不易，我才把她給我們結婚寄來的1000人民幣又寄了回去，當我知道這1000人民幣也是她從親戚那裏借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