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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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西城故事:西郊的變遷

(2013-06-06 16:30:49) 下一個

我雖不是河南人,但在那厚重的中原大地上“大有作為”過,也安家立業過,也為幾個現代化忙乎過,感情十分深,網上看到這篇文章,轉載一番了了心願---轉載者。

        2006年4月7日下午5時許,晴朗無風,春天的太陽將溫暖的光線灑滿鄭州國棉一廠生活區。六七十歲的老人三五成群地閑坐著,或打牌,或什麽也不幹,純粹地享受著春天的陽光。西郊的幾個國棉廠,無疑是鄭州市老齡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數萬曾經為鄭州創造奇跡的大姑娘小夥子,如今成了步履蹣跚、白發蒼蒼的老人。
“50年前,幾個紗廠說起來‘呼啦啦’都起來了,那架勢,跟現在的鄭東新區一樣!”
73歲的杜麥來弓著腰坐在路邊的花壇沿兒上,跟記者聊起了從前。他是鄭州老城北邊杜嶺村人,目睹了半個世紀來鄭州滄海桑田般的變化。指著國棉一廠生活區東南角,老人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以前這裏都是燒磚的窯,三廠那邊是脫坯的地方,我十多歲的時候在這兒脫過坯!”
老人說,那時西郊地勢起伏,溝壑縱橫,幾個村莊裏草房低矮破舊。現在的建設路那時是一條三四米寬的大溝,最深的地方有七八米,西起三官廟(今鄭州汽車客運西站附近),向東到商業大廈一帶,這條溝底是條路,那是鄭州通往洛陽的古道。三官廟因地處古道邊,形成一個集市,“逢單兒”都有集。杜麥來的姥爺家在於砦(今嵩山飯店南),他小時候常隨姥爺推車菜去三官廟賣,兩個人天不明上路,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隻記得路上浮土很厚,車軲轆軋下去一腳多深。
建國棉一廠時,年已二十的杜麥來在運輸公司上班,跟著大隊人馬用架子車往工地拉磚,親眼看著整齊漂亮的廠房在原野中建造起來。“鄭州哪有過那麽大的房子呀!”
在杜麥來看來,50年前西郊發生過一個奇跡:溝壑縱橫的原野,幾年時間工廠林立。國棉廠一年建成一個,印染廠、紡織機械廠、第二砂輪廠、煤礦機械廠、電纜廠、鄭州紡織機電學校(今中原工學院)、河南紡織學校、鄭州機械學校以及配套的醫院、中小學、電影院,五六年的時間便鋪滿了西郊。麵積比鄭州原有的城區還要大,說再造了一個鄭州,那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那是一段充滿激情的歲月。從戰爭廢墟中站起來的中國,以積鬱多年的強烈渴望,發起了建設工業化國家的浪潮,而鄭州就是在這個時候,成長為中原大地一個舉足輕重的城市。
或許數字最能說明鄭州的成長。1948年解放時,鄭州隻有卷煙、麵粉、紡織、木業等幾個小廠,全市的工業總產值僅有300萬元(按1980年不變價格計算,下同)。“一五”期間,國家對鄭州的工業基建投資3億多元,到“一五”結束時的1957年,鄭州的工業企業發展到575個,工業總產值達到4億元,9年間增長了300多倍。
曆史為何青睞鄭州?西郊是如何發展起來的?近一個月的時間內,記者走訪了上世紀50年代鄭州的市長、國營廠的廠長及數十位幹部工人,他們的講述,使我仿佛走進了那段歲月。
河南資源支撐“鄭西新區”
  從某種意義上說,上個世紀50年代鄭州沒少“叨”武漢的“菜”。建設鄭州五大棉紡廠的省建五公司(原名中南紡織管理局工程公司)、後來成為中國砂輪行業老大的鄭州第二砂輪廠,都是在武漢組建,後來搬遷到鄭州的。其實,“第一個五年計劃”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當時中國缺少編製長期規劃的能力,對資源分布的家底也不十分清楚,所以計劃在不斷調整,原本要建在鄭州的拖拉機廠、礦山機械廠、軸承廠等,在鄭州廠址都選好了,後來改建在了洛陽。因此在“全國一盤棋”的時代,也說不上誰“叨”誰的“菜”。從根兒上說,是交通優勢和資源優勢將國家投資吸引到了鄭州,使這座城市搭上了新中國成立後的“頭班車”——“第一個五年計劃”。
1953年,中國經過三年經濟恢複,開始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在那年年初的全國政協會議上,周恩來告訴人們:“我們國家計劃建設的規模一開始就是極其宏大的,擺在人民麵前的任務是光榮而巨大的。”這樣的建設,是幾代中國人一直以來所渴望和夢想的,其核心就是實現國家的初步工業化。早在1945年的中共“七大”上,毛澤東就特別強調:“沒有工業便沒有鞏固的國防,便沒有人民的福利,便沒有國家的富強。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的105年曆史……清楚地把這個要點告訴了中國人民。”
這樣的國家行動,是充滿激情和富有感召力的。“一五計劃”迅速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了工業化建設的高潮。1953年12月,鞍鋼三大工程提前完工,成為“一五計劃”第一個建成投產的重要項目,從此新中國有了第一爐鐵水、第一根無縫鋼管。隨後,武鋼、包鋼、一汽、長江大橋也開始施工並建成使用。鄭州的機遇,就是在這次工業化的浪潮中到來的。
當時中國工業布局極不均衡,現代工業幾乎全在沿海地區,內地幾乎一片空白。為了改變這種不均衡局麵,也因為當時朝鮮戰爭還沒有結束,不得不從軍事角度考慮工業布局,國家將大量資金投向了中西部地區。坐落在京廣、隴海鐵路十字路口的鄭州,其價值曾長期被戰爭淹沒,大規模工業建設時代的到來,使鄭州被刮目相看。而河南豐富的棉花、煤炭、鋁礬土等礦產資源,也紛紛站出來給鄭州撐腰。這樣“一五計劃”將鄭州定為重點發展城市。
最早決定在鄭州建設的,有棉紡廠、砂輪廠等。當時河南是全國最主要的產棉區,所產棉花以棉質優、纖維長享有盛譽。而作為交通中心的鄭州,長期以來也是全國重要的棉花集散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火車站就有幾十家棉花打包廠。在這裏建設棉紡廠,成為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二砂原本要建在武漢的,由於發現主要原料鋁礬土出產在鄭州附近的鞏縣(今鞏義),才決定在鄭州建廠。
這麽多工廠要建在鄭州,應該建在什麽地方?90歲高齡的王均智老人,上個世紀50年代曾先後擔任鄭州副市長、市長,在接受采訪時告訴記者,新中國成立之初,蘇聯專家為鄭州設計了一套城市規劃:以火車站為大門,以人民路為中軸線向東北發展,這個規劃當時已經實施。潘複生出任河南省委書記後,總覺得斜著的人民路很別扭,提出中國人習慣棋盤式城市,把城市道路都建成斜的,以後是要挨罵的!他指令王均智負責,重新進行研究,再搞一套方案。王均智召集有關部門、專家,認真研究了鄭州的地質和地理特性:西郊地勢高,不會被水淹;西郊是滎陽、鞏縣那種可以挖窯洞的土,東郊則是中牟那種適合種花生、西瓜的沙壤土;西郊地下水位3~5米,而東郊地下水位太高,挖一兩米就見水了,建造多層建築有困難(這是當時的情況,如今鄭州西郊地下水位有20多米)。他們依據這些情況提出一套規劃方案:工業企業集中向西發展。潘複生主持會議討論,最終同意了這個方案。
從1953年開始,鄭州西郊的原野上展開了大規模的工業基建,而東郊則建設為河南行政中心。這兩部分,如同鄭州張開的雙翼,帶動了上個世紀50年代鄭州的起飛。當時人們習慣性地稱東邊的行政區為“東郊”,西邊的工業區為“西郊”,原來的城區為“市裏”。這種稱謂一直延續到今天,以至於很多外地人都不明白:明明是城區,為什麽叫西郊、東郊?
住大席棚蓋大工廠  
居住在鄭州西郊前進路的駱家權老人,是省建五公司組建時的“元老”,更是西郊建設的見證者。駱家權是上海人,1946年畢業於上海 江大學經濟係,解放後在一家私營“營造廠(即建築公司)”工作,武漢國棉一廠建廠時需要監理人員,他被營造廠派到武漢。1952年,中南軍政委員會紡織局(以下簡稱中南紡管局)組建工程公司,當時人才匱乏,動員駱家權等十來個專業人員加入。
駱家權大學畢業即遭遇戰亂,工作難找,生活動蕩,目睹解放後百廢俱興的局麵,十分願意加入國營企業,自己生活安定,也可投身祖國建設。公司成立後,在上海、武漢等地大量招工,當時的建築工人流動性大,工作極不穩定,四處流浪,聽說國家要招固定工,都很樂意加入。但這時武漢要建重工業基地,沒力量建設紡織廠,而鄭州已確定大上紡織廠,因此紡織部決定將這個工程公司搬遷到鄭州。
1953年1月,中南紡管局工程公司進駐鄭州西郊。鄭州修築二七紀念堂的兩三百名建築工人被並入該公司,加上從南方來的1000多人,成為一個具有2000多人的專業建造紡織廠的建築公司。
這批建設者來到鄭州時,正是嚴冬季節。他們顧不上為自己建造像樣的住房,用粗大的毛竹在野地裏撐起架子,頂上和四周用蘆席罩嚴實,就成了辦公室、食堂和宿舍。
“一個席棚千把平方米,裏麵一排排的通鋪,一個通鋪睡三四十個人。那時候年輕,都是二三十歲的人,不知道苦!”長沙籍的老工人熊國堯告訴記者,他們在這樣的席棚裏住了一年多,經曆了一個夏天和兩個冬天。直到國棉一廠建成,他們才為自己建造了固定住房。
熊國堯原來是木工學徒,因年紀小,進公司後被安排當了供銷科長——老紅軍陳長堯的通信員,主要工作是到位於德化街的郵局收發信件。“那時的路太糟糕了,塵土埋腳脖兒,一腳下去濺很高!那時風沙太厲害,走在路上沙子打眼,早上起床被子上一層土,刮起風吃飯都要快點,不然就得吃沙子。”後來公司為通信員配了自行車,熊國堯很高興,但很多路段高低不平,自行車沒法騎,隻能推著走,去一趟德化街,緊趕慢趕一上午能走一個來回。
自行車那時很少,一般人去市裏隻能騎毛驢。駱家權告訴記者,那時每天工作時間是9個小時,兩個星期休息一天。當時西郊除了炮院、醫學院正在建設,幾乎一無所有,所以休息日大家都想到市裏玩玩,下館子改善改善生活。不過騎毛驢進市可不便宜,到京廣鐵路要兩角錢,過鐵路還要再加5分錢,要知道,那時候一隻燒雞也不過三角錢。比較起來,那時騎毛驢比現在“打的”還貴。
就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建築工人們一年多內建成了國棉一廠。以當時的建築經驗,建造大規模的現代化工廠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按照解放前的情況,建造一座五萬紗錠的棉紡廠,在外國人指導或承包下,也需要兩年多時間。而當時省建五公司剛剛組建,人員來自四麵八方,要在一年多內建造這麽大的建築,實在是一個挑戰。
國棉一廠的建設,受到中共中央中南局、河南省委、鄭州市委極大的重視。中南紡管局副局長親自兼任工程公司經理,公司科一級幹部,大多由從地方抽調的縣團級幹部擔任。鄭州市委副書記呂英更是常駐工地,隨時幫助解決問題。
那時施工機械化程度低,很多工序靠肩挑人抬,勞動強度極大。但那個年代人幹活不偷懶,不管什麽級別的幹部,一到工地都跟工人一樣勞動。公司的管理也很嚴格,砌牆要求橫平豎直,清晰美觀,不合格的堅決推倒重砌。建造廠房時,發現古墓暗井100多處,全部做了加固處理。
經過兩千多工人和數千名本地民工艱辛的勞作,1954年5月1日,國棉一廠建成投產。
國棉一廠建設成功,當時是轟動鄭州的大事。不久,市政府就開通了鄭州曆史上第一條公共汽車線路,從二七廣場開到國棉一廠。
1955年,駱家權將老婆孩子從上海接來,一家人從此成了鄭州人。與他一起來的南方人,基本上也都定居在了鄭州。

“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交通優勢和資源優勢使鄭州令人刮目相看,被定為國家重點發展城市。圖為上世紀50年代西郊的建設場麵。 

   
很多人不明白,鄭州國棉一、三、四、五、六廠在西郊建設路一字排開,為什麽二廠獨獨遠在隴海東路的布廠街?

說起來,國棉二廠的曆史比一廠早得多,其前身豫豐紗廠,創辦於1919年,曾是中國規模最大、設備最先進的紗廠。

豫豐紗廠的創辦者、上海人穆藕初是上個世紀20年代中國“四大紗王”之一,他曾留學美國,歸國後在上海創辦德大紗廠、厚生紗廠,創出了“寶塔牌”棉紗,在1916年北京商品質量賽會上一舉奪魁,一時聲名鵲起。1916年前後,受教育家蔣夢齡的啟發,穆藕初奔赴鄭州考察,看到這裏“地當中樞,陝西、山西兩省所產棉花之由彼東下者,為數甚巨;且其地介於京漢、隴海兩路線之間,東西南北四路暢運,交通便利,銷場甚廣……”他當即對朋友說,阿拉上海人一定要在鄭州辦紗廠,辦大紗廠!

在鄭州辦紗廠,不但接近原料產地,而且接近廣闊的內地市場,同時這裏勞動力充足且低廉,這也是新中國成立後在鄭州大興紡織廠的原因。穆藕初可說眼光獨到而超前,回上海後,他籌資200多萬元,經過數年辛勤操辦,一個擁有5萬多枚紗錠、兩百多台布機和4000多名工人的大型紗廠,於1920年在鄭縣(今鄭州)豆腐寨(今布廠街)建成投產,其規模和設備在當時的中國首屈一指。

豫豐紗廠建成後,周邊興起了小型商業圈,本來是鄉村的豆腐寨,很快呈現出城鎮化氣象,電燈、自來水、洋車、黃包車等一應俱全,飲食小吃也適應紗廠工人的三班倒,晝夜營業。

遺憾的是,豫豐紗廠生不逢時。開工不到一年,直皖戰爭、直奉戰爭先後爆發,鄭州成為兩軍必爭之地。紗廠雖幸未毀於戰火,但有關銀行錢莊大有戒心,紛紛催款,致使豫豐金融陷入困境。穆藕初辭去兩個上海紗廠的總經理職務,常駐鄭州苦心經營,但接連不斷的內戰讓他吃盡了苦頭,不管哪路軍閥占領了鄭州,都要住進豫豐紗廠,吃喝拉撒全要管。紗廠生產時起時落,長期虧損,最終因無力償還債務,於1936年由中國銀行天津分行接辦。第二年,抗日戰爭的烽火逼近鄭州,豫豐紗廠被迫拆遷到重慶,改名為“豫豐公司重慶分廠”,為解決抗戰時期大後方的穿衣問題貢獻甚巨。這個廠後來再也沒有回鄭州,解放後成為重慶國棉一廠。

1953年,在被日軍炸剩下的舊廠房裏,政府安裝了3萬枚新紗錠,在上海和本地招收工人,重開豫豐紗廠。1954年,鄭州西郊新建的紡織廠投產,由於擁有5萬紗錠,被命名為鄭州國棉一廠,豫豐紗廠屈居為“國棉二廠”。此後,三、四、五、六廠相繼建成,急需大批熟練的技術工人,但此時鄭州除了在廢墟上複工的“豫豐紗廠”,紡織業幾乎一片空白。“計劃經濟也有好處,‘全國一盤棋’,調人方便,國家從上海等地調來大批管理幹部和技術高超的工人,要不然,鄭州紡織業不可能發展那麽快。”一位親曆者這樣告訴記者。

由紗錠、布機牽線,鄭州和上海來了個“第二次握手”。

遠離繁華拓荒鄭州

“仲根娣、吳小妹、顧全妹……”2006年4月8日上午,記者拿著這份南方韻味十足的名單,穿行在國棉一廠生活區,尋訪落戶鄭州的上海紡織工人。

她們是援建鄭州棉紡廠的第一批外地工人。大約1954年的春天,她們與另外200多名上海人一起來到鄭州。初來乍到,這些南方人鬧出不少笑話,看到大片的麥苗,有女工驚歎:“北方的韭菜長多高呀!”有人在大同路買了幾個高粱麵兒花卷,吃得直皺眉頭:“北方的豆沙真澀!”拿著勺子在“甜湯”裏攪了半天,他們也搞不明白為什麽沒放白糖還叫“甜湯”?差別遠不止這些,在鄭州“落地生根”、最初的新鮮感失去後,新興的鄭州西郊與繁華上海之間巨大的差距,他們才真切感覺到。

“那時西郊全是莊稼地,國棉一廠像個孤島,周圍連路都沒有,晚上沒人敢出去,天一黑就關門關窗。風沙太大,風卷起的小石子把臉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吳小妹的家幹淨整潔,雖然在河南生活了52年,但老人仍難改南方口音,靠著一廠退休辦劉姐的“翻譯”,我才能聽明白:“在上海,早上小吃幾十種,想吃啥吃啥。廠房設施好,有大花園、大球場,有舞廳和戲院、電影院。到了北方,首先是吃的非常不習慣,沒有大米,菜又沒有油水,紅薯麵、高粱麵做的黑饃澀得咽不下去。吃飯沒桌子沒凳子,在席棚裏成群的人蹲著吃。每到吃飯的時候,一些年紀小的女工都偷偷地哭。”

來鄭州那年,吳小妹24歲,她是作為上海國棉一廠技術骨幹被選中的。當時家裏堅決反對她離開上海:父親去世早,母親一身病,弟弟隻有十二三歲,她是家裏的“頂梁柱”。但吳小妹說不出口,當時選人是一個黨員搭配一個群眾,她是黨員,怎麽能不來呢?!老人說,那時人積極,不為自己考慮,明知道是吃苦受累的活,領導不叫你幹你心裏還難受呢。初來鄭州那麽苦,領導來視察,問苦不苦,大家異口同聲說:“不苦!”來鄭州後的很多困難是事先想象不到的。當時沒有假期,她回不了上海,母親想她的時候,就坐20多個小時的火車到鄭州住幾天。吳小妹成家有孩子時,一廠還沒有幼兒園,紡織工人工作極其緊張,女工們給孩子喂完奶往馬路邊一扔就幹活去了,許多不會走路的孩子,就由廠裏找病號看著。母親體諒吳小妹又心疼孩子,先後將她的4個子女都接到上海撫養。那些年,她對上海更多了一份濃濃的思念。

仲根娣是和吳小妹一批來鄭州的。她11歲到紗廠當童工,技術非常好,鄭州招收的新工人送到上海培訓時,她被選為老師。後來號召支援鄭州建設,她作為入黨積極分子主動報了名。初到鄭州那段時間,新工人技術不熟練,獨自操作時到處是斷頭,接都接不及。仲根娣、吳小妹等老工人手把手地教她們,一天到晚都要在車間忙碌,弄得領導吵著不讓幹:“注意身體,回去休息!”但車間的事她們放不下心,常常瞞著領導偷偷加班,就這樣,她們帶出了一批批技術過硬的徒弟。

鄭州棉布拿了全國第一  

“一五”時,鄭州和鹹陽、石家莊、北京一起,被國家確定為“四大新興紡織基地”。國棉一廠的投產,隻是鄭州棉紡業建設的一個開始。國棉三、四、五、六廠相繼而起,以“一年建一個廠”的速度擴展。

“一廠馬路,三廠樓,四廠平房碰破頭,五廠汙水到處流。”這是鄭州紡織廠廣為流傳的順口溜,原河南省紡織廳廳長張賀亭解釋道,一廠生活區馬路寬,因為施工時工程師看錯了圖紙,據說這位工程師還因此被判了刑。三廠趕的時候最好,跟北京二廠、石家莊二廠和鹹陽四廠用的是同一張圖紙,三廠的人到了那幾個廠都是熟門熟路,廁所不用問準能找到。三廠的生活區都是樓房,最有趣的是除了廁所,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煙囪,“大概用的是蘇聯圖紙”。建四廠時,國家開始提倡“增產節約”、“反對浪費”,基建費用比三廠少了六七百萬元,住房都建成了平房,五廠、六廠用的都是四廠的圖紙,也比較簡易,特別是五廠地勢低,汙水管道又沒處理好,後來很是麻煩。但不管怎麽說,這些新廠還是很漂亮的,特別是三廠,“比上海的廠還好,走遍全國這麽漂亮的廠也沒幾個”。

工廠一個接一個地建起來了,人怎麽辦?紡織工業是勞動密集型行業,辦一個廠需要四五千工人。河南工業底子太薄,技術人員和熟練工人極為缺乏,當時每建一個廠都是“兩條腿走路”:一方麵招本地工人送出去培訓,另一方麵通過紡織部大量調人。除繼續求助上海外,也從江蘇、山東、湖南、湖北等工業基礎較好的省份,調人過來,據說當時共有1萬多人從四麵八方來到鄭州。張賀亭當初就負責這項工作,“來的人都很能幹,技術都過硬,工作踏實”。

在采訪中,記者看到一份1956年4月5日的《南通日報》,這張報紙頭版頭條就是《到鄭州去》,文中說:“大生一廠(南通著名紡織廠)已有500人報名支援鄭州國營棉紡廠。該廠已批準胡桐等11個保全、保養工人前往鄭州……工會組織了報喜隊給批準的工人戴上了大紅花,這11個同誌,已於3日下午在200多人組成的歡送隊敲鑼打鼓的歡送下啟程前往鄭州。”這份報紙的主人,就是文中提到的胡桐,如今是國棉四廠的退休工人。50年過去了,他還完好地保存著這份報紙,為的是記住那個特別的日子。

鄭州國棉廠以超常規的速度發展起來,很快在全國處於優勢地位。1959年,鄭州國棉一廠被評為“全國工業先進集體”,1958年,在青島舉行的全國棉布質量評比中,三廠一種規格的棉布拿下全國第一,而四廠另一種規格的布也拿到第二名的好成績。四廠廠誌顯示,1959年該廠上繳利稅3567萬元,而國家在這個廠的總投資不過3628萬元。

市長出麵“換大米”  

對於眾多來鄭州的南方人來說,最大的問題可能是沒米吃,他們能吃苦能幹活,就是不能沒米吃。鄭州當時不產米,計劃經濟體製下,糧食的調撥極為困難。找米吃,成為當年他們一項重大事情。

辦法之一是換。八斤紅薯麵或二斤白麵換一斤大米,隻要勤快多跑腿,再加上運氣,你可能會弄到一點兒大米。辦法之二是從家鄉帶,一廠的上海女工仲根娣就用過這辦法。當時女工的產假隻有56天,沒有人敢在產前休息,都是堅持到臨盆。仲根娣在孩子滿月後,利用剩下的26天時間回上海探親,回來時買了肥皂、皮鞋、毛巾等帶上,另外她還要帶上些大米,不敢多帶,就一二十斤。有一次她帶兩個孩子返回鄭州,因為東西太多,差點兒下不了車。

為了讓南方人吃上大米,當時的鄭州市長王均智動用了種種關係,扮演了“換大米”的“官倒”角色。計劃經濟也不是沒一點兒餘地,可以通過有關部門調劑,還可以找南方地區“協作”。所謂“協作”就是拿彼此的特產交換,王均智用鄭州的大棗和花生,與南方地區“協作”來了不少大米、魚蝦。雖然不能足量供應,但南方人可以憑糧本買到一定數量的大米。

後來黃委會引黃河水淤大堤,王均智感覺是個機會,想借此在鄭州東郊和北郊修魚塘、種水稻。但搞這個必須建一個電網,這種計劃外的項目是買不來電線的,必須給人家原料人家才會給你加工電線。為這個問題,王市長沒少傷腦筋。

當時第一機械部部長來鄭州視察電纜廠。王市長陪了他一天,發現電纜廠有很多鋁線頭、銅線頭,就對部長說:“你把這些廢料給我點吧。”部長搖搖頭說:“這東西我當不了家,我要打包運到上海,那裏不少小企業等著呢。”

恰在這時,冶金部鋁業公司設在了鄭州,公司總經理是王均智抗戰時的老戰友。他心一橫“訛”上了老朋友,讓他給想辦法,這樣才買到10噸鋁,用這個換來了建立農田水利化電網必備的變壓器、電動機和電線。

記者把這事兒告訴那些南方來的老工人時,他們都很吃驚,沒想到當時是這麽回事。他們說,那時的領導是真關心他們,下了雪,廠裏的領導會為女工掃出一條道路,讓她們行走方便。過年過節會到家看望,稱他們為“開廠元老”……

但在鄭州幾十年,南方人不順心的事情不少,心理不平衡的事也不少。當時上海經過工資改革,工人工資很高,吳小妹在上海每月拿105元,到鄭州後由於地區差異,降為80多元。吳小妹的母親是病號,“吃勞保”每月隻有30元,吳小妹每月要往上海寄40元錢。如今他們心理更不平衡:他們過去在南方的老同事,如今的退休金都是2000多元,而他們卻隻有六七百元。最讓他們不服氣的是,“徒弟的退休金比師傅高”。50年代參加工作的,因為退休早,如今收入普遍低,而退休晚的收入相對要高一些。

不管怎麽說,50年前來鄭州的南方人已經融入了這座城市。吳小妹老人說,前些年曾想過回去,“不想把老骨頭丟到這兒”,但回去看了看,又想回鄭州:“上海沒房子沒至親的人了,還回去幹啥?說句良心話,鄭州也不錯。大女兒帶我去看鄭東新區,我覺得很漂亮,不亞於上海。”



1954年,國棉一廠建成投產,隻是鄭州棉紡業建設的一個開始。隨後,國棉三、四、五、六廠相繼而起,並以超常規的速度發展起來,很快在全國處於優勢地位。圖中這種風格獨特的國棉廠生活區大門,幾乎成了紡織廠的標誌。

   
“一年建一個廠,一年收回一個廠。”談到過去,鄭州紡織行業的老人常常會自豪地說出這句話。

如果仔細推敲一下,會發現這句話並不很準確。

上個世紀50年代,鄭州五大國棉廠的確以“一年一個”的速度建成;在效益最好的年份,各廠一年上繳的利稅也的確差不多能收回當初的投資總額,但並不是每年都有這麽好的效益。棉紡廠的生產經曆了大起大落的變化。

“棉花倉庫是嚴禁煙火的,可1958年‘大煉鋼鐵’,土高爐就放在倉庫前。”原省紡織廳廳長張賀亭當時是三廠的工會主席:“犁鏵、生鐵鍋扔進去,沒日沒夜地幹,煉出來的東西跟爐渣一樣,我問一位工程師這是鋼嗎?工程師用砂輪一打,火星亂飛,說是鋼。再問這鋼有啥用,就沒人吭聲了。”張廳長介紹說,後來推行“紗廠高速化”,紡車開得太快,結果“錠子‘跳舞’,銅管‘唱歌’”,弄得斷頭太多,棉花繃得到處都是,紗廠都快變成“棉花廠”了。

1958年、1959年兩年,“大躍進”對紡織廠的影響還沒顯現出來,當時鄭州的國棉廠經過數年的磨合,製度完善,工序合理,形成第一次高峰。1959年,國棉四廠一年上繳的利稅3567萬元,這一年基本就幫國家收回了投資。但“大躍進”、“高速化”的影響在1960年後顯現出來,加上連續三年的特大自然災害,職工減員,生產縮減,到1961年上繳利稅降為850萬元,不足1959年的1/4。

到1969年,四廠上繳的利稅又恢複到1959年的水平,但“十年浩劫”中,紡織廠再受重創。時任三廠廠長的張賀亭經常被拉上高台批鬥,這一套他倒不怕。為學技術,武工隊隊長出身的他曾在每個車間實習,“誰不認識我?我不認識誰?就那幾十個造反的不敢把我怎麽樣”。但他卻被排擠出工廠,到淮陽縣興辦小棉紡廠。所有的管理規範被破壞殆盡,到1976年,四廠上繳利稅跌落到600多萬元。

隨著“文化大革命”的結束,鄭州國棉廠邁進了一個輝煌的時代,到1981年,國棉四廠的利稅達到創記錄的4400多萬元。

毫不誇張地說,如今“苦菜花”一樣的國棉廠,在上個世紀30多年的時間裏,一直是國家財政和外匯的搖錢樹、聚寶盆。

紡織業投入低、產出高,積累豐厚、需求穩定,是全世界各國工業化初期的最佳選擇。而在計劃經濟體製下,國營企業賺的錢不是企業所有,鄭州市也沒份兒,企業不能用這錢搞基建、買設備、發獎金,除了國家規定、批準的費用外(如勞保用品),這些錢必須全部上繳。

前幾年幾個國棉廠都統計過上繳利稅的總和。三廠算出的數據是,他們50年為國家賺了36個廠,其他國棉廠的數據,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概念。數據是枯燥的,但那個時代的幹部工人知道數據的背後是什麽。


非常生活之非常瞌睡

淩晨三四點鍾,是人睡覺最好的時候,對於上夜班的紡織工人來說,那是最瞌睡的時候。

“工長拿個鐵棍到處敲,衝著犯迷糊的就‘當當當’一陣,防止人睡著了。工人腿都是軟的,站著都能睡著,接著線頭就睡了,迷迷糊糊去接,有的人因此胳膊被軋斷!”

說起紡織廠當年的“三班三運轉”,72歲的徐阿姨語速一下子加快了。

紡織工業屬於輕工業,但“輕工不‘輕’”!車間機器震耳欲聾,棉絮四處飛舞,溫度高、濕度大,這些都不說了,大家都適應了,勞動強度也特別大。按“郝建秀工作法”的標準操作計算,布機車間的工人一個班要走80裏,8小時下來,很多工人“腿都比較粗”;擋車工以前看300紗錠,技術改進後看五六百紗錠。勞動強度大還不算啥,更主要的是“三班倒”實在太累人。

單身的時候還好說,一成家有孩子,下班時休息就不能保證了。最難的是兩口都在紡織廠,兩個人必須錯開上班,上夜班那個,白天還要洗洗涮涮,照顧孩子,補衣服……有時抱著孩子就睡著了,孩子掉地上也不知道。過會兒一激靈醒了:“孩子呢?!”有的時候知道孩子掉床了,也起不來,閉著眼往地上摸,摸到一條腿拽上來,摟著繼續睡。

那時候“6個早班、6個中班、7個夜班”這麽輪換著上班。上夜班是最難受的,下了夜班人要瘦一斤多,整天在燈下不見太陽,人都迷六七瞪的。有時候,下了夜班還要再上中班,中間八個小時,人都跟打敗仗的兵一樣,低著頭走路,有人說:“不走了,睡馬路邊吧?”旁邊就有人應:“不中啊,家裏還有孩子!”

紡織女工還真有瞌睡得沒辦法在馬路邊睡覺的。一位在市裏住的女工,夜裏12點下了中班,瞌睡得要命,勉強走到大石橋,實在走不成,自行車往路邊一丟,枕著車子就睡著了,醒來身上有勁了,再騎回家去。多虧那時社會秩序好!

夜班工人在淩晨兩點有半小時吃飯時間,大家都是風卷殘雲地吃完,然後找個地方躺下就睡,工長不能睡,她要叫大家。睡10多分鍾舒服極了,“車間噪聲大睡不著?不會!噪聲再大都能睡著,有一分鍾時間都能睡一覺!”

1980年,鄭州幾大紡織廠擴招1/4的工人(都達到近萬人規模),開始實行“四班三運轉”,對紡織工人來說,這是天大的福音。他們不再是連軸轉,從夜班轉到白班時,終於可以有休息、調整的時間了。

徐阿姨已退休多年,但腰肌勞損、胃病等疾病還在折騰著她。這些都是紡織工人的職業病,“三班倒”的工作製,使生活不規律,吃飯不準時,不是飯點,常常熱的涼的隨便抓點吃,吃得又快,很容易得胃病。

當年紡織廠的請假製度很嚴,病假不好請,“發燒不到38.5度不讓歇,燒38.5度才讓歇三天。”徐阿姨說,她在紡織廠隻請過一次病假,那次她發燒,渾身難受沒一點兒力氣。到醫務所想請假,醫生一量體溫,發燒38度,按照製度不準假,開了藥讓去上班。“我心裏非常生氣,賭氣不吃藥。沒多大一會兒就燒到38.7度,車間領導慌了,讓我去醫務所打針,給了我三天假。”

徐阿姨說,雖然很累很辛苦,但“文化大革命”前大家心情還是很舒暢的。當時紡織廠是多好的地方啊!工人幹勁大,沒偷懶的,心可齊了,有什麽工作,大家一齊上,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工人下班沒完成任務都不走,到一邊把活幹完才下班,有時帶孩子的阿姨找來:“你怎麽還在這兒?孩子餓得哇哇叫!”這才想起孩子,“啊”一聲,匆匆走了。

工廠加班多,有加班費的,不少女工因為家務多來不了;義務加班的,沒有一個人不來。1960年開始的三年困難時期,國家實行“低標準”,吃不飽肚子,工人們還是照樣幹。

其實不隻是工人,紡織廠的幹部一樣辛苦,一樣要上夜班。曾任四廠廠長的李振聲說,最苦是“低標準”時期,工人都吃不飽,幹部標準比工人更低,去上夜班,肚子餓得沒辦法,就買點醬油衝開水喝,不然這一晚上熬不過來。


非常生活之非常育兒  

上個世紀50年代,每到周末,就會有單位找國棉廠辦舞會。高炮學院(簡稱炮院)就經常聯係三廠,到周末派車來接人去跳舞,那時候,建設路還是一條大溝,來往很不方便。

其實組織舞會的人不是為了跳舞,而是借舞會搭鵲橋。在那個年代,國營廠屬於“最好的單位”,工人地位高,工資也高,紡織廠有大量年輕女工,炮院、二砂、省委機關、市委機關的年輕人都“瞄”著呢。有的單位出麵組織舞會,單位不給操心的,就自己找人介紹。廠裏的女工也大多是談婚論嫁的年齡,很快,女工們都成家有了孩子。

現在的產假都是半年,那個時候隻有56天。產前沒人敢歇產假,大著肚子行動不便,但活還要幹完。國棉一廠的一位老人在接受采訪時說,她曾經流產了四次。當時的現實是,紡織廠女工太多,照顧不過來。

“紡織工人生孩兒簡單,到醫院就生了,都是到時候了。”一位退休老工人這樣說。

56天產假過得飛快,還沒享受到做母親的喜悅,女工就要上班了。廠裏設有哺乳室,嬰兒放在裏麵,上班時間可以出來喂奶,但從車間出來到回去,隻半小時。出來哺乳時,媽媽們不敢到更衣室去換衣服,下雨的時候也沒人敢去找傘,冒雨就跑。每個班組二十來個人隻有一個預備工可以頂崗,一個媽媽回來了,另外一個才能去。

當時房子很緊張,廠裏專門為帶孩子的女工安排了“媽媽樓”,一間房子住四五個媽媽。房子裏擺滿了床,中間一個窄過道,給孩子把尿都要很小心,不然就尿到別人床上了。

孩子一歲時,就要轉到外麵的托兒所,沒哺乳時間了,必須斷奶。紡織廠換班時人潮湧動,最緊張的就是那些媽媽,抱著孩子“顛顛”地跑,送了孩子才能進廠上班。

一歲的孩子,很多還不會走,不好照顧。“要說咱也得理解人家,孩子多,阿姨少,照顧不過來。”一位退休女工並不是埋怨當年幼兒園的阿姨:“孩子拉肚子不敢跟她們說,說了她們就拉個痰盂,讓孩子坐上,再拿繩子綁在那兒。去接的時候,孩子坐那兒睡著了,小屁股淹在痰盂裏。”

有的人家不送孩子,大的看小的,常常是三四歲的看一兩歲的,這叫“大貓銜老鼠”。有戶南方人,三四個孩子都這樣養著,家裏蒸一鍋饃不敢放桌子上,放那兒一會兒就沒有了。想辦法裝在籃子裏掛梁上,結果孩子像猴子撈月一樣,大孩兒抱小孩兒夠下來吃光了。

“那幫孩子,不知咋都一個個長大了!”說起這些事,那位退休女工至今仍很感慨。

紡織廠的女工,特別是從南方來的那些人,有不少兩地分居的。按照規定,這樣的情況一年可以有12天的探親假,但男的要是過來看了,廠裏就不再給假。後來人就“學能”了,先過去,然後男的再過來。有了孩子後,這樣的家庭特別艱難,很多人想方設法調到鄭州來。

原國棉四廠醫院院長袁俊先就是這麽來的鄭州。他愛人1956年調到鄭州,來時廠裏就讓登記配偶情況,馬上去上海要人。袁俊先當時是上海一家醫療單位的黨支部書記,那邊不放人,一直拖了三年,他愛人跑到上海去要求,那邊才放人。


非常生活之非常不平衡  

袁俊先今年75歲,1992年退休,現在每月退休金715.95元。他在上海當支部書記時,手下的兩個支部委員工資都比他低,現在的退休金卻都是每月兩三千元。袁俊先曾有機會調到鄭州市第四人民醫院工作,因廠裏需要沒走,如果在四院退休,他現在的退休金每月能拿到2500元左右。

1992年退休的人是最不走運的,因為第二年退休金就開始上漲。四廠人事處原處長李靜也是1992年退休的,她現在每月680多元,老人給記者算了筆賬:因患有高血壓、冠心病,她的藥費每月至少要120元,水電暖平均每月也要支出上百元,每月都是捉襟見肘。按級別,李靜本來能享受120平方米的住房,但因為沒錢購買,她現在仍住57平方米的舊房子。

從江蘇南通調到鄭州的老工人胡桐1993年退休,每月比1992年退休的人多拿100多元錢,但他心裏也不平衡:1964年他帶的徒弟,現在的退休金每月1300元,比他多了近一倍。

這種情況在鄭州西郊非常普遍。

為采寫這個題目,記者接觸了數十位老工人、老幹部,他們都是上個世紀50年代西郊創業時的老工人,為國家做貢獻他們無怨無悔,但如今很多人每月的退休金隻有四五百元,遠遠低於機關事業單位的退休人員,也遠低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參加工作的人,這使他們心裏不能平衡。

老人們說,醫藥費是按照工資的4.5%提的,工資低,醫藥費就低,每月不過20多元,一年300多元,“不夠打兩次針”。老人們說,吃飯是不成問題,但就怕生病,“吃飯不吃藥,吃藥不吃飯”。按照過去的就業製度,這一代人的子女很多在西郊的工廠上班,如今也很困難,不但沒能力照顧老人,有的還需要父母貼補。

李靜說,以前有人說紡織廠難就難在一個在職的要養活一個退休的,“我不愛聽這話!我們幹了一輩子,怎麽要在職的養?怎麽吃的是在職職工的?”她說,“我們都是70多歲的人了,希望有生之年得到應有的待遇。”

   
“請問第二殺驢廠養活驢車間怎麽走?”

遇到這樣問路的,就是“老鄭州”也發蒙。其實這人要找的,是鄭州第二砂輪廠氧化鋁車間。這是一個曾經在鄭州西郊廣為流傳的“段子”,可見人們對磨料磨具行業的陌生。別說一般人,就是1954年前後分配到二砂籌備處工作的人,也很茫然:“砂輪是什麽?”

當時,中國隻有一個砂輪廠,即沈陽蘇家屯砂輪廠(後來改稱第一砂輪廠)。但磨料磨具號稱機械工業的“牙齒”,沒有它,飛機大炮造不出來,汽車拖拉機也做不出來,就是小小的鋼筆筆尖,也要用比紙還薄的砂輪劈開。中國要進行大規模的工業建設,沒有砂輪根本不行。

“一五”之初,國家就決定上馬大型砂輪廠,1953年5月在武漢成立籌備處,數月後,鞏縣(現鞏義市)大儲量的鋁礬土礦,將籌備處吸引到了鄭州市敦睦路56號。鋁礬土名字叫“土”,其實是種石頭,是生產磨料最主要的原料之一,把工廠建在靠近礦源的地方,無疑可以大大降低運輸成本。

中國磨料磨具行業技術基礎薄弱,不具備建設大型砂輪廠的條件。二砂當時不屬於著名的“156項蘇聯援助項目”,由民主德國(簡稱東德)援建。由於這個廠投資規模巨大,被戲稱為“第157個項目”。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鄭州第二砂輪廠(現白鴿集團)占據了鄭州乃至河南多項第一。它是國家在鄭州投資最多的項目,投資額1.5億元,幾乎相當於5個國棉廠的總投資;廠區麵積最大,1平方公裏見方;有最高的煙囪,達64米。其實不光在鄭州,在全國二砂也“很牛”,當時它是全國最大的砂輪廠,也是全世界第二大砂輪廠。

這個生產磨料磨具的大型企業,建廠的過程可說是“好事多磨”:從籌備到正式投產用了近12年,從開工建設到投產也有9年之久。之所以用了這麽長的時間,一是由於這個廠太大,超出了東德人的設計能力,試生產時沒能如期生產出合格產品;二是當時中蘇鬧崩,影響了中國與東德之間的合作,雙方在談判桌上坐得太久,影響了後來的改建工作。

時光隔不斷的情誼

1985年,為了得到新設備新技術,二砂一行人前往東德考察。當他們在著名的皮斯特裏茨廠參觀時,突然聽到有人用中文高喊:“陳!陳福恒!”

時任二砂技術管理部副主任的陳福恒吃驚地抬起頭,他有幾十位情深誼厚的東德朋友,但彼此隔絕了20多年,雖然這次出國前心裏就期待著與他們的重逢,但茫茫人海談何容易!猝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陳福恒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一個金發碧眼的老人疾步走過來,陳福恒依稀認出是當年的剛玉專家柯卜克。沒等陳福恒做出反應,對方已將他緊緊擁抱。他心裏一陣暖流湧動,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對方也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放開手的時候,彼此眼中都有淚光閃動。

柯卜克說,二砂人出國前,來訪者的名單和行程就已傳到東德各有關部門,他已經等待多時了。

二砂人此次行程非常順利。每到一個城市,陳福恒的房間都是電話鈴聲不斷,有問候的,有介紹所到城市特色和風景的。73歲的安裝專家軍特驅車前來,專程看望老朋友;專家組長克魯克納的女兒凱蒂幾次三番地打電話,邀二砂人去她家做客……

二砂和陳福恒與東德人的這種特殊的感情,還要從50年代鄭州那次大規模的工業建設說起。

1954年,陳福恒“轉業”到了二砂。當時說的“轉業”,不是指從部隊轉到地方,而是指地方轉到工業。陳福恒原在漯河市委工作,那一年和上千名幹部一起被安排“轉業”,他被分配到二砂籌備處工作。1955年年初,籌備處領導找他談話,安排他到北京學德語。“當時外語人才極其缺乏。廠裏曾派出一批人去學俄語,後來才知道弄錯了:二砂是東德援建的。於是又派我們18個人去北京學德語。”

也許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使陳福恒有機會成為一名德語翻譯。陳當時20歲,隻認識幾個英語字母,對德語一無所知。在北京的一年時間,陳和另一同學學習最好,每次都考5分的好成績。1956年年初,他被調回二砂,廠裏辦了個德語學習班,由他擔任教師。陳福恒自編教材教了半年多,到1956年9月,東德專家來了,雖然總共隻學了一年半,當時的情況是,他不幹也得幹,因為全國也找不來更多的德語人才,他隻有硬著頭皮上!那一批來了30多個專家,陳福恒跟了專家組長。

需要翻譯的不是一般的生活會話,而是複雜的專業術語,翻譯的時候陳福恒經常憋出一身的汗,這邊專家、那邊領導都盯著他,那個急啊!他常常不得不說的德語是:“對不起,我沒聽清,請您講慢點。”

所謂“時勢造英雄”,就這樣一來二去,翻譯得多交流得多了,一年多前隻認識幾個英語字母的陳福恒,很快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德語翻譯。先是跟土建專家,然後是安裝專家,然後是工藝專家,從1956年到1965年,陳福恒幾乎跟東德人朝夕相處。他似乎很容易接近那些“老外”,到現在他覺得中國人、德國人沒多大區別,隻不過他們鼻子高點,頭發黃點,眼睛藍點,可都是人,都重感情。

他印象最深的是專家組長克魯克納。1960年,克魯克納知道當時中國人生活困難,兩人一起去北京出差,住在友誼賓館,那裏的飯極貴,陳福恒一個月的工資也不夠在那兒吃頓飯,他的工作又使他不能離開單獨去吃飯,克魯克納總是絲毫不讓他難堪地請他吃飯。老外一般不跟別人住一個屋,但克魯克納不同,他主動跟陳福恒說:“你別再花錢開房間了,跟我住一起吧。”

當時二砂試生產出現問題,不能順利投產。而國際政治形勢發生巨大變化,1960年8月,中蘇關係緊張,蘇聯將專家全部撤走。那一天陳福恒正好在北京友誼賓館,看到很多蘇聯專家前一天晚上剛到,行李都沒打開,第二天就匆匆走了。曾經很真誠地幫助中國的蘇聯專家,隨著赫魯曉夫一聲令下,拿了圖紙,扔下幹了一半的工作匆匆而去,當時很多專家很無奈,是掉著眼淚走的。這種情況下,中國與東德之間關於二砂的談判也很艱難,氣氛非常緊張,但克魯克納認真聽取中國方麵的意見,“從來沒有一句失禮的話”。

磨料磨具磨煉中德情緣  

在二砂工作的東德人,曾經是鄭州西郊一道別樣的風景。

先後有67位專家和他們的48位家屬長期在鄭州生活,二砂為他們蓋了專家樓,修了遊泳池和網球場。這時西郊已經建起了幾所大中專學校,到了周末,學生們不愛去“市裏”了,他們喜歡去看東德人打網球,去看舞會上東德女孩紅色的布拉吉飄揚。

過慣了苦日子、並且還在過苦日子的中國人,馬上發現東德人的不同了:他們設計的廠房和辦公用房都是“超豪華”的!二砂原企管辦主任餘誌堅說,當時中國正提倡“勤儉節約”,廠裏認為東德人設計的建築標準太高,一層建築,沒負荷也沒震動,不需要把柱子下去幾米深!

但東德人堅持。他們認為砂輪廠在戰爭中會成為破壞的首要目標,希特勒進攻蘇聯,第一批轟炸目標就有砂輪廠:砂輪是機械工業的“牙齒”,破壞了砂輪廠是對軍工企業的重大打擊。爭論的結果是東德人占了上風。二砂的廠房、生產工藝、產品質量最終都是按照東德標準來的,後來這個企業能成為中國砂輪行業的“龍頭老大”,或許跟這樣的建廠標準不無關係。中方在爭論中也不是一無所獲,原本設計得“特別氣派”的辦公樓,被建得簡易了。但就這樣,二砂的辦公樓在當時的鄭州也是“超豪華”的,有屋頂花園,還有餐廳、電影院,後來“大屋頂”受批判,二砂辦公樓上的屋頂花園等被去掉。

餘誌堅說,盡管雙方有分歧,但那時大家對東德專家還是很佩服的,對他們也發自內心地尊敬。他們待人熱情,工作認真負責,什麽東西都手把手地教,還時常辦培訓班講課。那些專家跟中國技術人員和工人一起幹活,進行指導和監督,質量方麵要求很嚴格。

陳福恒告訴記者,東德人的責任心很強,工作認真,五六十年代的工人夠勤快了,還經常被他們批評:“太懶了!交代三天了怎麽還沒幹?!”

二砂的《廠誌》記載,當時東德專家提出的書麵建議就達2978條,對保證工程質量、節約建廠投資都起了很大作用。土建專家西蒙與中國技術人員一起,試製成功30跨度的鋼筋混凝土屋架,節約了大量的鋼材;原設計要把廠區表層土挖去30厘米,但有專家現場查看後,認為這裏的土地從未施過化肥,無酸性,不必挖除,節省了土建費用、加快了工程進度。

或許就因為當初對二砂的這份真誠和這種責任感,多年以後,那些年已老邁的德國專家,仍對二砂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

當時東德專家在鄭州也生活得很愉快,他們感受到了鄭州人的熱情和友好。他們每年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去旅遊。克魯克納迷戀上了壯闊的長江,陳福恒陪著他從武漢坐船去上海,他一路興奮不已,回來時堅持坐船逆水而上。

美好的友誼,在1960年6月出現了意外的變化。

這一年,二砂土建工程和設備安裝工程基本完成,經過試生產,卻發現剛玉磨料係統、磨具精加工係統和碳化矽冶煉係統等存在問題,需要改建,不能按期投產。

與東德協商建設二砂時,中方考慮到中國工業發展迅速,對磨料磨具需求量大,所以要求建設一個特大型砂輪廠。當時這樣規模的砂輪廠隻蘇聯有一家,東德的砂輪廠規模都比較小。他們沒有這樣的經驗,設計有點紙上談兵,因此出了問題。

如果不是國際關係發生重大變化,出點問題倒也容易解決。但恰在此時,中蘇關係惡化,民主德國沒有像蘇聯那樣馬上撤走專家,但與中方的合作也無法順利進行。從1960年9月到1963年2月,中國和東德就二砂問題先後進行了6次大的會談,分清了責任,東德承擔了技術和經濟上的責任,同意對有問題的廠房和工藝設備進行改建和更換。

“鄭州二砂這個項目是‘通天’的!”當時擔任翻譯的陳福恒說:“到總理那兒了,什麽可以讓步,什麽不可以讓步,得讓總理批。”東德人最終很不錯,承擔了責任,做了大幅度的讓步。

1963年4月,改建工作開始,到第二年年底工程完工,通過了驗收。二砂正式投產,東德專家撤離鄭州。他們走的時候很留戀、很傷感,也很無奈,“私下的感情是很好的,但國家之間出現矛盾,大家都很無奈。”陳福恒說。

隨著國家之間恩怨的冰釋,陳福恒於1985年與東德的老朋友取得了聯係,此後他們長期保持書信來往。在陳家,記者看到厚厚一遝德語信件,多是工整的手寫書信。陳福恒說,他患腦血栓、左眼做白內障手術,許多德國朋友知道後,都來信問候。

上個世紀90年代,曾在二砂工作的專家西蒙、亨弗林等人帶著妻子兒女回到了鄭州,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滄桑巨變的鄭州西郊找到了第二砂輪廠。在老朋友的陪伴下,他們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時光。

   
“鄭西新區”:從荒莽到繁榮

1954年,剛剛完工的鄭州國棉一廠,如同西郊荒野中的一片孤島。

兩三年後,三、四、五廠連成了片,但西郊仍是荒涼的。

“隻有農村的小土路,汽車開不過來。我們都是走到三廠,坐一路公共汽車到市裏去。有時從莊稼地裏斜著走到碧沙崗,經醫學院到市裏。”在二砂退休幹部餘誌堅的記憶中,1955年的鄭州西郊是這般模樣。

“可多深溝,可多荒墳。晚上外邊燈光稀疏,女工膽小,天一黑都不敢出來了。”五廠一位老工人說,那是1956年的西郊。

雖然看起來仍很荒涼,但從一開始就顯示出的蓬勃的生命活力,使“鄭西新區”迅速“長個兒”,大約10年的工夫,這裏就從荒郊野外,“出落”成規模相當可觀的城區。華山路一帶,從南到北鄭州電纜廠、第二砂輪廠、鄭州煤礦機械廠一字排開;建設路一帶,五大國棉廠、鄭州印染廠、河南省紡織機械廠依次就緒;而鄭州工程機械廠、鄭州勘察機械廠、熱電廠等也各就各位。鄭州紡織機電專科學校(現中原工學院)、鄭州糧食學院(現河南工業大學)等學校,郵電部設計院、機械工業部第六設計院、磨料磨具磨削研究所、河南省電力設計院等研究機構相繼擴展著“新區”的模樣。西郊逐漸人氣旺了起來,特別是紡織廠換班的時候,廠門口數千工人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1957年,為推動“鄭西新區”發展,鄭州市委、市政府從現管城區委一帶搬遷到西郊,市直機關單位也隨之而來。1958年,距離興建一廠不過四五年的時間,“新區”人口達到17.4萬多。

隨著企事業單位的興建,道路和上下水管道開工建設,行道樹廣為種植。由於是同一時期發展起來的城區,鄭州西郊道路的名字顯然有著統一的思路:南北向的路多以山命名,嵩山路、桐柏路、伏牛路、華山路;而東西向的路多以河流命名,伊河路、汝河路、淮河路。一些小街道的名字,則鮮明地體現著西郊初創時的時代特色:互助路、協作路、前進路、計劃路等。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西郊建設,有一個後來很多次城市擴展所不具備的優點:城區規劃中注意協調發展。中小學、醫院、商業網點等布局比較均衡。西郊的企業如今大多不景氣,居民收入水平、消費水平偏低,在很多東郊人的心目中,這裏蕭條得跟“農村一樣”,但其實這裏的居住環境和基礎設施並不遜色,這不能不感謝當初的城市規劃者。

挖掉沙丘建家園

1957年7月初,山西榆次紡織機械學校(中原工學院前身)即將放暑假,準備離校的學生接到通知:下學期不要到榆次了,直接到鄭州新校址報到。

一個多月後,天津籍學生劉以元(畢業後留校,曾任該校人事處處長)來到陌生的鄭州西郊。“當時這地方很偏僻。”在位於中原路與桐柏路交叉口的中原工學院,劉老師回憶起當初的情形,“沒有院牆,四周也沒有路,校園高低不平,有墳地,有菜地,教學樓、宿舍、食堂的周圍到處是叢生的雜草。東北方向一條3米多寬、7米多深的大溝橫貫院內。”

學校的架子搭起來了,但一堆堆的建築垃圾圍在建築物旁,從榆次運來的上百台機床,擺放在實習工廠廠房西側高低不平的地麵上。

師生們陸續來到新校區,學校決定一邊上課,一邊平整土地、建設學校。“各班挖了多少土方都有記錄,相互競賽,每月評先。校領導、老師,都跟學生一起幹。”劉老師所在的班級剛開始早晨5點多起床幹活,後來看別的班幹得多,就3點多起來幹。幹到7點多,大家吃了飯去上課。就這樣,學校的教學進度一點兒沒落下,甚至照常上晚自習。“年輕,不覺得累。那時精神麵貌不一樣,窮,艱苦,但上進心強,榮譽感強。”

中原工學院退休教師李曉義也是建校時的學生,說起當年,李老師很平和:“大家都那樣就不覺得苦了。”李老師曾是一家紡機廠的六級鉗工,因技術出眾,表現好被推薦上的學。對艱苦的學校生活,他們這一代人沒有抱怨,隻有珍惜:“我16歲在上海當學徒,每天早上6點起床,晚上11點才能睡覺,夏天在太陽暴曬下幹活,也都過來了。解放後真的有當家做主的感覺,國家培養你,怎麽能不珍惜?學校需要建設,這有啥說的?我們都很上進,一定要學好知識,一定要把學校建好!”

這一年的寒假,很多班級的同學放棄假期,沒回家過年,繼續在學校挖土平溝。那一代學生日複一日地勞作著,扁擔磨腫了肩膀,汗水浸透了衣衫。一年後,學校有了圍牆,修築了平整的道路,修建了操場,安裝了水泥電線杆、路燈,鬆樹、楊樹、蘋果樹也栽滿了校園。當年栽下的小樹苗,如今已合抱粗細。

當年西郊的單位大多這樣,挖掉了沙丘、填平了深溝,在一片荒蕪中,建起了自己的家園。如今在西郊蓋房子、挖地基的時候都要小心點,說不定就挖出點什麽東西:當初填溝的時候也不定填進去什麽了。前兩年,中原工學院蓋學生宿舍時就遇到了難題,地基怎麽也挖不動,問過老教工才知道,當初這裏是溝,實習工廠的廢鐵屑,結結實實都填在這兒。

“道路修到哪裏樹種植到哪裏”  

幾乎所有接受采訪的老人,都跟記者說過一句話:“那時建設路是條大溝。”但我走過寬闊平整的建設路時,實在難以想像出深溝橫陳、塵土飛揚的畫麵。

但這條溝在老一代西郊人的心目中印象太深了。這溝原是鄭州通往洛陽的官道,解放後溝底的路廢棄,改走溝上邊。1953年為了興建國棉一廠修築了建設路,但這條溝並沒填平。當時建設路是西郊通往市區唯一的大路,人們來來往往都要走溝邊,也許是這個原因,每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58年,幾大國棉廠的幹部工人義務勞動,才把這條大溝填平。後來這條路經過三四次大整修,最著名的是1971年時,建設路被擴寬至44米,使這條路多年都是鄭州市最寬的道路。

為了配合火力發電廠、第二砂輪廠、電纜廠等單位的興建,西郊隨後修建了中原路、棉紡路、桐柏路、伏牛路、伊河路等主次幹道。1957年開始的第二個五年計劃期間,西郊市政建設發展迅速。1959年,推行“民辦公助”,興起義務築路,當時的西郊人都沒少出力流汗,整修各種簡易道路、人行道、慢車道、邊溝,使西郊道路有了點模樣。1962年,棉紡路、工人路等由土路修成煤渣路麵。1963年,主要交通幹道複澆柏油,完成“升級換代”。

西郊建設之初,鄭州市政府就提出“道路修到哪裏,樹種植到哪裏”。從1955年在建設路兩側種植行道樹開始,實行地段責任製,園林部門負責提供苗木,沿街各單位負責“各種門前樹”。而園林部門負責在空曠地帶栽植林帶和片林。三五年後,樹木成陰,十多年後,鄭州享有了“綠城”的美譽。而過去惱人的風沙,也逐漸得到控製。

這個現在看起來很不起眼的電影院,當年曾經驚動了紡織部、財政部驚動兩部委的電影院。 

當時企業的利稅全部上繳國家,鄭州財政來源有限,想搞市政建設沒什麽錢,好在當時“發動群眾”這招百試百靈。但要想建文化設施什麽的,沒錢可是真不好辦。鄭州市老市長王均智回憶說,1955年,西郊已經有一兩萬產業工人,並且隨著各大廠陸續建設,工人數量將會急劇增加,需要一個大型文化娛樂場所。市裏很想建一個文化宮,苦於沒錢,就想方設法說服省工會拿錢建設。但省工會有顧慮:這文化宮建在鄭州西郊,工會拿錢,新鄉、洛陽等城市會有意見。經過多次協商,雙方決定“暗度陳倉”,由省工會拿錢,市工會負責建設,名字叫“省工人文化宮”。談起此事,年已九旬的王均智仍很得意地笑著說:“這個文化宮1958年建成,一直是市工會管、市工會用,叫省工人文化宮實在是名不副實。可將錯就錯,這名字一直用到現在。”

但王均智也有失算“翻船”的時候。1959年,幾個國棉廠到市裏開會時,提出西郊少個電影院,說他們願意出錢,讓市裏幫助蓋一個。有錢好辦事,1960年,中原路、桐柏路西南角的中原影劇院拔地而起了。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以前,這個電影院一直是西郊有名的地方,曾經給無數人帶來愉快的時光。但坐在電影院裏的觀眾不會想到,這個現在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影院,曾經驚動兩大部委,給身為鄭州一市之長的王均智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

幾個國棉廠拿的這筆錢很快被紡織部發現,追問之下,國棉廠遮掩不過,隻得把鄭州市“供”了出來。於是紡織部向財政部行文,說鄭州市動了他們的錢,財政部行文河南省財政廳,財政廳轉給鄭州市財政局,鄭州市財政局局長拿著公文去找王均智,問怎麽辦。王均智這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隻得苦笑著說:“能怎麽辦?一點點還給國棉廠吧。”

王均智說,那個時代紀律嚴明,不能動的錢動一分都不行。那時省直各廳局一些幹部寧願到其他地市,也不願到鄭州。因為按照規定,本市不招待吃飯。到鄭州市來檢查工作,中午他們還得跑回東郊吃飯。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那的確是一個沒有“吃喝風”的時代。曾擔任三廠廠長多年的張賀亭告訴記者,他在三廠就請過一次客,那是他在南陽當地委書記的老戰友帶著家人來看紡織廠,他在三廠招待所給老戰友接風,上的是“四菜一湯”。吃完飯,張賀亭轉身就給了食堂管理員20元錢15斤糧票,管理員說“用不了這麽多呀廠長”,張賀亭揮手不讓他多說了。

市委副書記下廠當學徒  

接受采訪的老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工作特別艱苦,生活也很清貧,但那時心情比較舒暢,人與人關係融洽,特別是領導跟群眾沒什麽距離。“他們跟我們同吃同住同勞動,我們還有什麽牢騷?!”“那時領導是真關心人!”“幹活時,不分領導群眾,大家一起幹!”

鄭州市委副書記劉必曾在五廠當“學徒”,他一到車間先聲明:我是學員,該讓我幹啥讓我幹啥,聽你們安排。他在五廠待了三四個月,雖然因年紀大不上夜班,但白天都準時上班。“人家可虛心啦,學習技術,了解情況,真是來體察工人辛苦的!”他的“師傅”、五廠的一位退休工人這樣告訴記者。吃飯的時候,劉必到食堂照樣排隊,車間的人認識他,讓他到前麵,他笑著擺手:“不,不,排隊!”

中原工學院退休教師劉以元也說到了類似的事兒。當時的校長鄭群、副校長陳揮,時常與學生同吃同住同聽課。他們常到食堂與炊事員一起幹活,同學去打飯,一抬頭,給他盛飯的是校長!平時校長跟老師關係都很融洽,但如果聽課時發現問題的話,他會很不客氣地給你指出來。

劉老師說,那一代學生跟校長感情深得了不得。校慶的時候,隻要聽說老校長要來,同學不管多遠都回來。大家圍攏在一起,沒有西方人那樣的擁抱,隻有握手,久久地握手,深情地問候……

後來留校當了老師,劉以元更感覺到了領導的可親可敬。每到大年初一,副校長陳揮都帶著時任團委書記的他,到單身樓看望沒有回家的青年教師,傾心交談,解決問題。

劉老師說,他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校長鄭群動員學校幾位家屬輪流為他們做飯,詢問情況,無微不至。“我隻是個普通的教工……”鄭群後來到天津居住,劉以元每次回天津老家,都要去看望他。

說起往事,劉老師顯然動了感情:“那時師生之間,同學、同事之間,如父母,如兄弟。現在富裕了,但美中不足的是人與人沒有那時融洽了,太淡漠了。”

   
 鄭州過去有“三不通婚”之說,就是“路內路外不通婚”、“南方北方不通婚”、“回漢不通婚”。

“南方北方不通婚”主要說的是西郊。記者采訪南方人時,有意問起此話的虛實,被問到的五戶南方人,三家來自上海,兩家來自湖南。他們都知道這種說法,解釋說南方與北方生活習慣差別太大,組成一家人過日子有諸多不便。但五家人都表示,自己並不很把這種說法當回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強求不得。

這五家人中,仲根娣老人到鄭州時還是單身,她嫁的就是鄭州印染廠一位來自山東的保衛幹部。其他四家的“第一代移民”,有的本來就是兩口一起過來的,有的在鄭州找同鄉成家,但他們都表示,並沒有要求兒女們找對象非找南方人不可。“兒大不由娘”,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有位老人說:“為什麽非找同鄉?難道我們還要回去?”

省建五公司退休工人熊國堯是湖南長沙人,他性格樂觀直爽,頗像北方人,他說自己“一家四省人”,老兩口是湖南人,幾個兒女找的對象有河南的、有山東的、有浙江的。

50年前,從外省調來支持鄭州建設的幹部和技術工人非常之多,來源地也非常之廣,北方有山東、河北、東北等地,南方有上海、江蘇、湖南、湖北等地。鄭州西郊的“移民”及其後代到底有多少,記者沒能找到確切的數據。詢問之下,有人估計有三分之一,有人估計有一半,不知道這樣的數據有沒有確切的出處,也許隻是主觀感覺。但你在西郊千萬不要被別人地道的鄭州話給蒙了,隨便問個人,他就可能是“第二代”或“第三代”外省“移民”。

50年前,那次規模宏大的大工業建設,吸引了10萬人從四麵八方趕到鄭州西郊。本來相隔千裏的人,在這一方水土上相遇,很多人因此相識、相愛,組建家庭,有了子女。冥冥之中,命運之神成就了無數姻緣,成就了無數家庭。

南方人和北方人組建了家庭,在飲食習慣和方言等方麵確實有很大的差別,這就有一個誰改變誰的問題。一般南方人勤快而又善於做飯,所以在吃的方麵北方人大多就那麽“從”了;而語言上,由於生活在地處北方的鄭州,南方人也不得不“從”。

河南話成“官方語言”

“江——米甜酒——”前些年,在我所住的西郊某家屬院,常常可以聽到這樣的吆喝聲。那腔調婉轉輕揚,悠然溫雅,有著濃濃的南國水鄉的味道。開始的時候聽不懂,從陽台上探頭看去,是一個推著自行車的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作服,戴著幹淨的藍色袖頭,用細而高的白搪瓷茶缸給別人倒江米甜酒,這才知道他吆喝的是什麽。

那是一位上世紀50年代從江蘇來的老工人,自己做了江米甜酒掙點小錢。家屬院的南方人極多,老人帶的甜酒很快就能賣完。近幾年一直沒見老人來賣甜酒了,不知他的身體是否還好?

在鄭州西郊的外省移民,南方來的“第一代”口音是很難改變的。那些在河南生活了半個世紀的南方老人,如今依然滿口的南方話,就是說普通話也帶著十足的南方味道。由於方言、風俗、飲食習慣都差別太大,南方第一代移民,與北方人多多少少是有隔閡的,他們有時會稱北方人“侉子”,北方人則回敬他們“蠻子”。

而北方各省來的移民,由於飲食和口音與河南相差不是特別大,就比較容易融入本地人群。

1956年從山東來的徐阿姨,如今一口地道的鄭州方言,簡直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在鄭州長大的。徐阿姨說,當初她來了沒多久就給家裏寫信要回去。她在鄭州過不慣,一是吃的方麵不習慣,1956年麥收時下連陰雨,麥子捂了,蒸的饃又黑又黏,難以下咽。二是她說話別人聽不懂,老開玩笑學她。家裏來信勸她,讓她安心在鄭州。那時年輕,適應快,同屋的姐妹天天教她說河南話,開始學洛陽話,後來經人提醒改學鄭州話,沒多久就說得很溜了,後來竟然不怎麽會說家鄉話了。

到了第二代移民,不管是南方的北方的,鄭州話說得都很地道了,最“土”的話都會講。他們或許也會說老家的話,但隻是在家裏跟父母說,出了門,就是滿口正宗的河南話了。不同地域、不同口音的人共同在鄭州生活,河南人占的比例最大,人們很自然就接受河南話為“官方語言”了。

中原工學院教授李雄詒河南話、湖南話、普通話說得都很地道。他父母是湖南人,父親開始在河南省紡織工業學校工作,後來調入鄭州紡織機電專科學校,母親曾參與鄭州市第四人民醫院和鄭州24中的籌建,他本人從小在鄭州長大。

“我覺得自己骨子裏是湖南人。”李教授用正宗的鄭州話說,“一家四口人,父母、奶奶和我,在家都說湖南話,吃湖南飯菜。我們常回老家,鄭州是交通中心,南來北往的家人來得也多,在家的環境絕對是湖南的。”

記者了解到,這些家庭的情況不盡相同。家裏有老人的、跟家鄉聯係多的,南方特色就保持得多一些;相反的情況,本地化程度就高些。

到了第三代移民,那就基本上徹底本地化了。李雄詒曾告訴他的兒子:“你是湖南人。”兒子頗有點兒“不忿”:“我啥湖南人,我生在鄭州,長在鄭州,我就是鄭州人!”

飲食習慣難以改變  

飲食習慣或許是最根深蒂固、最難以改變的。

李雄詒的兒子自認是鄭州人,但他麵條、饃、燴麵都不吃,隻吃米飯,“對米飯簡直是迷戀,有米有菜就覺得太幸福了”。

這是家庭環境熏陶出來的。李雄詒的父親吃不慣河南飯菜,以前回湖南老家,總要帶醬油、紅菜薹過來。比較起來,南方人確實愛吃、會吃,“那時河南人不吃螃蟹,不吃老鱉,魚也不怎麽吃,就吃豬肉,排骨也不怎麽吃。南方人來享福了,這樣的東西多又便宜。我小時候身體好,就是吃這些多。陽澄湖的大閘蟹,一買一簍,幾家分”。

下鄉當知青時,李雄詒回鄭州打零工給生產隊掙錢,他在一、三、四、五、六廠和中原鋁廠都幹過,捅下水道、挖地道、車工、食堂炊事員都幹過。最舒服的是在中原鋁廠上夜班,鋁熔化後再冷卻了,用“鐵對子”(鐵扡)把硬化的鋁塊敲下來,“鐵對子”很重,開始掂不動,後來手上磨得都是繭子。還要往鋁槽裏倒鋁氧粉,一袋40多公斤,開始也弄不動,車間的地上帶電,讓人頭暈暈的。“幸虧小時候吃得好身體好,很快就習慣了。”

他覺得舒服,是因為8個小時隻用幹兩次活,其他時間可以睡覺,車間裏冬天又暖和,鋪個席子就可以睡。有時不想睡了就聽工人講故事,“你們有知識的人別說了,聽我們講”,工人的故事葷的素的都有。那時覺得生活真是豐富多彩。

他覺得舒服,更主要的原因是白天可以跑著玩,順便給家買菜,到須水、二馬路買茼蒿、竹筍什麽的,西郊的南方人多,這些菜早上6點多就被買光了。到須水可以從農民那兒買,到二馬路也買得著,“當時市裏人不吃這菜”。

中原工學院副教授金明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來鄭州的。這位武漢人很快就發現了一件大好事:食堂的大排骨一毛錢一塊!油炸後紅燒的大排,都是“幹貨”(真正的好排骨)。他每天中午一塊大排骨,一份炒菜,兩毛錢吃得舒舒服服。“現在不行了,河南人都吃排骨了,這東西價格上去了。那時候河南人不吃螃蟹、不吃老鱉,豬下水什麽的也不吃,南方人吃得有滋有味。”

這些年河南人的飲食習慣變化很大,以前不吃的現在也當好東西了,這一點向南方人靠近了。但差別還是明顯的,南方人的飲食習慣,仍有很多北方人適應不了。

我曾去西郊一朋友家吃飯,那湖南人弄點白水煮麵條,撈起來加一坨豬油,美其名曰“陽春麵”。問我加不加豬油,出於好奇我就讓加了豬油。為此我後悔得腸子疼,那叫一個難吃。

鄰居一對夫妻,丈夫是湖南人,妻子是河南人。丈夫極會做飯,可惜妻子消受不了,飯桌上總擺一碗涼開水,叨起那又辣又油的湖南菜,用開水涮了再吃。

這座如今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小樓,當年是西郊很有名的綠東村商場西郊曾比東郊富  

鄭州的西郊和東郊都是在上個世紀50年代發展起來的。這兩個新城區如同雙翼,帶來了50年前鄭州城市地位的騰飛。但西郊和東郊差別很大,主要是人員組成非常不同,當時西郊以產業工人為主體,東郊以機關幹部為主體。以前,西郊的話跟東郊都不太一樣,東郊人一開口西郊人就能聽出來:“這家夥是行政區的,河南腔說‘普通字’,咬文嚼字的。”

如今西郊跟東郊沒法比了。東郊多的是高檔酒樓,西郊多的是中低檔飯店;東郊多的是名牌專賣店,西郊多的是價廉物美的小服裝店;東郊車多得顯路太窄,西郊車少得路有點冷清。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中國的這句古話真是洞察世事變遷的名言。曾幾何時,西郊人比東郊人有錢,“西郊的姑娘漂亮、時髦”,這是過去被鄭州人公認的事實。

東郊、西郊初具規模後,就都超過了“市裏”。相比之下,老城區街道狹窄,房子破舊,沒有新城區勃勃的生氣。最主要的,是很多人沒有“單位”,那年代有“單位”可是最重要的。有單位就有固定工資、有福利,生病可以公費醫療;沒單位這一切都沒有,甚至洗澡都成問題。據《中原區誌》記載,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原區對外營業的理發店有兩個,浴池隻有一個。沒單位的人及其子女成年難洗個澡,而有單位的,不花錢就可以經常洗澡。

其實那時大家都不富裕,日子都很艱難。商業很蕭條,當年西郊很有名的綠東村商場,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樓。但比較而言,那時西郊人的生活不僅比老城區的好,也比東郊人富足點。

“東郊就花園路繁華,政七街、緯四路那邊西瓜便宜,西郊的要貴幾分錢;青菜那邊都比這邊便宜。那邊梧桐好,人少,幽靜,都說那邊適合居住。”老西郊人這麽說東郊。

上個世紀50年代,興建工廠幾乎是國家最為重視的事情,國營廠配備的幹部級別非常高。原省紡織廳廳長張賀亭說,上世紀50年代國棉三廠的廠長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任命的,到60年代他當廠長的時候,也還是省委書記親自任命的。廠裏的中層幹部,也多是地方的縣長、縣委書記調來擔任,行政上配備的力量非常強,相應的工資級別也比較高。而從南方過來的工程師、技術工人,工資水平同樣很高。

上個世紀50年代後期,紡織廠的平均工資近60元,而機關幹部的平均工資四五十元。到上個世紀80年代,西郊工廠的平均工資仍比東郊高出不少。“那幾十年大家都靠工資吃飯,西郊人日子就過得比東郊人好。”

那時鄭州人的印象裏,西郊的姑娘時髦、漂亮,其實現在看也沒什麽,頂多就是燙燙頭,穿雙高跟鞋。主要是西郊收入較高,南方人多,會做吃的又會做衣服,生活過得精致些。

上個世紀80年代,西郊的國營企業效益大多很好,那10年,西郊仍比東郊好些。省直機關的幹部相女婿找媳婦,很多就“瞄著”西郊國營廠的帥小夥兒、俊姑娘。

那時鄭州紡織廠和全國的紡織行業一樣,大把大把地掙錢。中原工學院金明老師說,作為紡織部部屬院校,當時他們學校日子過得很不錯,基建費用年年花不完上交,教職工發沙發、發書櫃,大家開玩笑說,“除了老婆不發啥都發”。當時有位外地老師想調走,人事處一位領導勸他:“走啥呀?你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單位?”

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西郊的國營廠開始出現衰敗的跡象。90年代中後期,很多企業一蹶不振。昔日風光無限的工廠區,成了令人傷感的“下崗一條街”。近十年來,西郊也在不斷變化,越來越漂亮,但步子要比東郊慢很多。尤其是工廠區,很多年停滯不前,沒有變化。

今年鄭州市作出規劃,七大國有企業將逐步搬遷出市區。對於西郊來說,這或許是又一次機會,但問題不少,規劃的實現將麵臨種種的考驗。在此默默祝福:西郊,願你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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