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居美國華盛頓, 就職政府部門, 花甲年歲, 天天等下班, 月月等薪水, 年年等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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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河南發大水

(2010-10-17 12:36:19) 下一個

     讀了1384期世界周刊的《人間慘劇河南板橋垮壩大災難》一文, 回憶起了1975年河南省發大水時, 我正好在河南省周口地區西華縣的黃泛區農場葡萄酒廠當知青。 雖說西華並非重災區, 但總還是見到了不少聽到了不少災情, 加之我大學畢業後又被分配到了堤壩崩潰了的石漫灘水庫旁的舞陽鋼鐵公司, 知道的事就更多些了。
    那天(應該是88日)清早, 我受命前去鄭州辦事, 走到公路邊等車就覺得今兒個的雨咋的就這麽大很順利地見了一位車隊的師傅, 搭了順車到了漯河, 雨雖大但京廣線火車正常行駛, 從漯河到鄭州慢車也就三小時, 下午時分到了鄭州趕緊找旅店, 很幸運地住進了當時就算很不錯的二七賓館, 心想今晚休息好了明兒上午把事辦妥下午就回去。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 我上街吃東西去了, 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知道, 平時的夥食供應一般不咋的, 很多人出差時往往乘機好好吃一頓, 當我在飯館坐著吃飯的時候, 聽到旁邊有人說不得了了,發水啦, 火車道不通了, 我立馬把耳朵轉過去想聽個明白, 可以這些到底是馬路消息啊, 我也沒有特別在意。 吃罷了飯, 回了旅店和同房間的其他旅客混亂扯了些閑話, 睡了。 第二天, 雨倒是停了, 出門去把事先辦了, 辦事的就發現事情不對, 大家都在說發大水的事了但火車是否通車到底到哪兒的線路不通, 各說不一, 我就去了火車站, 那兒的消息應該最準。
    一到車站, 就發現大事不妙, 偌大的鄭州站前人山人海, 平時車站廣場是人多, 可沒今天這麽多呀。 擠到了售票員一看布告欄, 什麽都明白了, 大字寫得特別清楚: 鑒於大水, 京廣鐵路停止運行, 敬候通知,隴海鐵路不受影響, 照常運行。 我傻眼了, 回不了農場了, 錢還有些可我和糧票帶得不夠呀。 灰溜溜地又回到二七賓館, 厚著臉皮, 低三下四求著希望再次住進去, 可能有的來自港台或年輕的朋友不明白顧客上門送錢都不要呀? 你們不知道那年頭旅店的譜有多大啊. 沒想到這次忒順, 一看是西華縣的, 就說:”災區的回不去了, 沒問題, 住下。
   
再次出門吃晚飯, 發現整個鄭州被發動起來了, 到處支著大鍋烙大餅, 二七賓館在後院用磚頭支著大鋼板, 底下燒著柴火, 為災區做著大餅, 做好的大餅集中起來裝入麻袋, 送往機場裝上運輸機空投到災區, 我就這麽被困在了鄭州回不了農場, 無所事事地在鄭州晃蕩了好幾天。 可也怪, 當時咋就沒想到趁此機會溜回上海家裏去? 糧票不夠了, 就跑開封化肥廠找父親的朋友過濟先伯伯要了些(後來倒是聽說災區的知青可到省知青辦去登記,吃住都免費),就傻在鄭州待著,天天去車站打聽消息,幾乎是一通車就坐了第一班南下的火車, 趕緊回農場去抗災了。到宿舍一看, 其他哥兒們跑水的時候把我的箱子等用品用桌子架到床上, 什麽都沒打濕, 看看牆上的水跡, 知道了我們宿舍的水最深不過一米五左右。

 

     慢慢地也聽到了些農場遭災的情況, 三分場二分場, 還有和場部在一起的一分場輕些, 而在扶溝太康縣的四五六分場和種馬場基本沒淹到水, 在西華縣城附近的七八分場也受災很輕. 隻有九分場處於西華和鄢陵兩縣交界處, 也是農場最靠西的一個分場, 附近還有一個屬於農場管理的集體所有製的南坡大隊, 這兩處積水最深達兩米多, 整個農場死於水災的唯一一個人就是南坡的一位老人, 其實他本來也是不該出意外的, 大隊找人幫他轉移到高地去, 他固執地就是不走,還說他家這塊地是寶地,水漲地會高的, 1938年花園口黃河決堤1944年發黃水, 我們家都沒事, 打死不肯離開家, 大隊幹部無奈而隻要由他, 因為畢竟不能隻顧他一個而把全部精力時間不管其他人啊。 而九分場的周口知青在大家都被困樹上時, 眼看著飛機投下來裝食品的麻包袋掉到了水裏, 就遊過去撈起來, 還有的知青遊泳到水淹過了屋沿的夥房, 揭了瓦片潛水進去為大家找點現成的食品, 這都是在水災時分顯現出來的感人情節。 還有一個小插曲, 我所在的酒廠的支部書記的閨女在九分場做知青, 交了個周口來的知青男朋友, 我們那支部書記是行政十五級的縣團級幹部而那個周口的知青父親隻是個街道大集體工廠的工人, 明顯的門不當戶不對, 書記及老婆很不同意, 擋不住女兒的堅持, 正處於似是而非的局麵, 這場大水給了那小夥子表現的機會, 一天一夜樹上生活中,他用繩子將正來例假的女朋友捆在了樹上以免打瞌睡時掉水裏去,異常細心地照料了女朋友, 贏得了候補老丈人老丈母娘的認可, 現在他們也該是做爺爺奶奶的人了。

 

     還有一愛說笑的家夥問大夥:“ 跑水時什麽東西不能忘記帶? 有人說幹糧有人說水也有人說錢和糧票, 這哥們說: 全錯, 真正不能忘拿的是香煙, 為什麽呢? 等你跑上了河堤, 除非大堤垮了大家都被淹了, 你拿了什麽都沒用, 我相信你到了河堤上不出兩天, XX就會派親人解放軍送吃的送喝的, 決不會餓著你渴著你, 可毛XX和親人解放軍一定不會給你送煙來, 煙民一天不吃飯倒忍得住, 不抽煙可真的是難熬啊. 雖屬笑話但很傳神當時已經不是文革搞得火熱的時候了,沒那麽多人去捕風捉影, 所以這個家夥也沒有被打成反革命啥的, 反倒是在後來的救災恢複生產活動中因其賣力而被評為救災勞模呢。不過當時對搶劫偷盜則管得非常之嚴,災區的判刑標準比平時低了很多,對幹部的臨陣脫逃處分也非常嚴厲,據說西華縣團委書記發水當晚值班,聽到了電話通知後,先行回家安排的家人的撤離,然後再回辦公室通知各公社,立刻被雙開(黨籍和公職)。

     那個時候中國處於完全封閉的環境中,河南發生了如此大的自然災害, 全國的喉舌人民日報居然就沒有報道任何消息, 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那麽多家報刊雜誌, 除河南日報外, 也沒有一家報道, 所以全國大多數地方真的不知道水災的發生。我父母兄弟們在上海, 不知我弟弟從哪兒多多少少地聽到一點消息, 為了解事態, 每天跑徐家匯的徐匯區圖書館查看河南日報, 回家報告父母以釋掛念。 這是因為當時的新聞是完全由新華社一家說了算的, 全國的報刊雜誌電台廣播全由新華社供稿,新華社當然隻聽中宣部, 中宣部得聽張春橋姚文元, 而張姚需聽江青的, 當然江得聽命於誰就不言而喻了,大概是當時的聖上覺得水災這種事實家醜吧,而家醜則是不可外傳的, 這個“外”應該還包括其他省市自治區吧。

    2004年我回國去了趟重新修建的石漫灘水庫, 1975年水庫崩堤的地方憑吊,隻見那兒立了個日曆形狀的紀念碑,永久地停留在了197588日,紀念那個人間慘劇發生的日子。(原載世界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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