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幫助老板做研究，還要定期發表論文，他想好好表現，過一段時間探探老板口氣，看看有沒有可能幫他辦綠卡。
程莉每天都要花幾個小時看課本，每堂課短短５０分鍾，可老師講的內容足足要覆蓋課本２、３０頁。她一學期選的四門課每門如此，所以她必須回家再仔細複習，還有好多作業要完成。
相比之下，小偉顯得輕鬆一些。他學的是本專業，基本上老師一講他就領會了，隻要把作業完成，不用花太多功夫。
看著哥哥嫂子每天忙忙碌碌的，還要幫他做飯，小偉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應該也為這個小家做點貢獻。看了幾份中文報紙，去了幾次麵試，小偉在一家中餐館找了份服務生的工作。
小偉周一至周六晚上６點到１０點打工，程莉每天晚上都在家，所以程莉的車就白天自己開，晚上給小偉開。
小偉打了這份工後最大的好處是，大偉和程莉可以經常不做或少做飯了。小偉晚上回家時通常會從餐館帶回沒賣完的菜，這樣他們第二天煮些米飯就可以一天有飯吃了。
邱雅還是會時不時地來串門。程莉一看到她頭就大一圈。非常想幫她，可不論你怎樣苦口婆心地勸慰她，她從來不把別人的話放在心裏。這次跟你叨叨半天，下次來了還是同樣的話題再叨叨一遍。無非是些對老公不滿，對美國不滿，回國就會萬事大吉的話。
邱雅隻管一味地傾訴，似乎並不想從別人那裏得到開導或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大偉叫她祥林嫂，說她可能在家待太久，腦子出問題了，嗯，很可能是抑鬱症。
程莉說，“在家待幾年就會得抑鬱症？那些美國女人一生好幾個娃，哪個不得在家待上幾年？照你這話美國一大半女的都得腦子有問題了。”
大偉說，“所以呀，這歸根結底是個人問題，關鍵是調整心態。要善於從生活中發掘樂趣，而不是被單調的生活埋葬。”
程莉的班裏除了她還有兩三個中國學生，她跟一個叫林丹的女生關係最好。林丹是標準的南方女孩，嬌小玲瓏的身材、幹淨細膩的皮膚，雖然是單眼皮，但眼睛很有神。程莉不知道她的眼睛是本來就有神，還是眼影的襯托效果。程莉每天素麵朝天，對化妝沒什麽研究。
林丹本科就是在美國讀的，也是財會專業，程莉有了什麽不會的問題經常請教她。程莉最佩服林丹的，是她一口流利標準的英文，隻要和林丹在一起，程莉一般不開口講她那帶著口音的英文。
林丹笑說，她發現在美國最好的練口語的方法，就是找一個美國人一起生活。林丹在美國期間和兩個男朋友同居過，包括現任男友，兩個全是白人。
程莉想了想，無法接受，“林丹，那你喜歡這兩個男朋友嗎？我怎麽就對白人喜歡不起來呢？他們身上的味道我就受不了。＂
林丹哈哈大笑，“這就是你土了。美國男人身上都抹男士香水呢！怎麽會受不了？總比中國男人身上那腦油味和汗臭氣好聞多了吧？“
程莉還是想不通，“那你覺得兩個人能想到一塊兒嗎？你們倆的文化背景差別那麽大，不覺得溝通有問題嗎？“
“人的思想都是可以轉變的嘛，你多從他的角度考慮考慮不就行了。我倒是很喜歡老美的浪漫。中國男人呀，特別是來美國讀書的那群書呆子，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哎呀程莉，我說的不包括你老公啊，你老公挺好的。“
林丹還列舉了現任男友浪漫的若幹表現，他會在情人節那天，讓鮮花公司的人把100支玫瑰花送到林丹教室，讓其她女生羨慕得眼紅；他會在林丹生日時獻上自己寫的情詩；他還會故意把鑰匙鎖在屋裏，擁著林丹點著篝火在外麵過夜．．．
程莉聽林丹眉飛色舞地講述著這些浪漫，她奇怪自己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麽自己就不羨慕林丹的生活呢？大偉是個很老實、很沉穩的男人，幾乎從來沒有給過程莉驚喜，可是程莉覺得這樣心裏反而踏實。
聖誕節學校放假１０天，這期間很多中國人也組織聚會。身在異國他鄉的同胞們，似乎地域城鄉界限變得非常模糊，大家看到熟悉的臉龐總是倍感親切。不在乎以前認識不認識，聚會過後就成了朋友。大偉他們三個不管誰接到聚會的邀請，總是三人一起出動。
他們一起去了學校中國學生聯誼會組織的聚餐，是在物理係一個中國教授家裏。那個教授家是兩層的房子，家裏布置得講究又有情調。大偉和程莉相視一笑，他們仿佛看到了未來自己的房子。
三人還一起去了林丹和男朋友組織的聚會。他們住的也是公寓，聚會的人擠了一屋子，連臥室都開放給大家。來的大部分是美國人，大偉和程莉覺得跟他們根本談不到一塊兒。
美國人聊的多是球星、球賽、度假，還有一堆他們聽不懂的笑話。中國人呢，有錢的都聊些什麽大偉他們不清楚，反正他們這些學生三句話不離學習、工作、綠卡、買房。
那天好不容易抽時間跟幾個同學去湖裏釣魚，旁邊一個美國爸爸在教兒子，還有一對中年夫婦也在釣。別人釣魚是純粹的娛樂，釣上來魚立即又扔回到湖裏。大偉他們一群中國學生呢，連一條手指長的小魚都不放過，全放進水桶等著拿回家紅燒。後來連那對美國夫婦都把釣上來的魚送給他們。美國人那種花費了時間卻沒有收獲的賠本生意，他們是絕對不肯做的。
大偉感慨，美國人是在生活，他們工作也是為了休閑，休閑就是絕對的娛樂，美國對於他們就是一個大樂園。而對於大偉這些窮學生呢，美國更像是一個戰場，休閑都可以成為一種工作。
生命不息、奮鬥不止呀。
下一個要去的聚會，是小偉餐館一個客人組織的。走在高速上，大偉問小偉，“你那客人是什麽人？你跟他很熟嗎？為什麽會請你去他家？“
“一個小屁孩兒，比我小４歲，剛上大學。他家肯定巨有錢，高中都是在這兒上的，全寄宿私立高中，學費每年得好幾萬呢。也不知道他老爸是幹什麽的，好像在國內。他每天都來我們餐館吃飯，有時還叫上一幫同學一起來。整天見他，跟我也談得來，就混熟了。“
車行駛到一條上下起伏窄窄的小路，每個方向隻有一條車道，越往裏開房子越少。諾大高爾夫球場似的草坪，相隔１００米左右才看到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大偉問，“小偉，你確定這條路是對的？我怎麽覺得不像呢？“
小偉看著地圖，“沒錯呀，到了前麵那個路口再往右拐，開1個邁就到了。“
當車停在目的地時，三人眼都直了。他們還沒有見過這麽氣派的房子。那是一座三層的樓房，占地麵積要比他們見過的房子大好幾倍。整整齊齊排列的長方型大窗，還有正中間歐洲式的半圓型窗子，幾乎占滿了所有牆壁。僅車庫門就有6個。房子周圍和每個窗口都點綴著叫不出名字的鮮花。整個房子外觀透著高貴和大氣，雖然不是金碧輝煌，但讓人想起電視上看過的歐洲宮廷。
三人穿過裝修精美的門廊，更是被室內的豪華驚呆了。一進門是一個大廳，這個大廳足有一般客廳的三倍高，正中央垂下來一個巨型的閃閃發光的水晶吊燈。大廳四周房頂都有漂亮的白色浮雕，地上鋪著淺色地毯，擺著大型的雕塑、瓷器、植物等裝飾，看起來高貴典雅。好幾麵牆上都有白邊落地窗，裝著厚厚的落地窗簾。大廳兩側有對稱彎曲的樓梯直通樓上，旁邊是金色的扶手。
他們正四處打量，一個小夥子跑出來喊道，“小偉哥，你來了！“
小偉連忙回過神，“你好王歡！哦，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哥大偉，這是我嫂子程莉。不好意思，來這麽多人！“
王歡爽快地說，“沒關係，進來吧！“
三人低下頭要脫鞋，王歡攔住他們，“我們家不用脫鞋，每天都有人來做衛生。“
王歡把他們迎進裏麵另外一個大廳，原來那兒才是真正的客廳。對麵牆中央下半部是一個壁爐，上半部的浮雕花紋高及房頂。壁爐附近是一架漆黑發亮的鋼琴。客廳被好幾組沙發自然分為幾個區域，沙發的色調是白色和淺棕色。一群年輕人正圍坐在一組沙發上熱火朝天地聊著。還有人在另外一邊用一台巨大的平麵電視玩遊戲。
小偉一看見遊戲馬上就湊了過去。王歡把大偉和程莉領到客廳旁邊一個小空間，那兒坐著幾位看上去４０多歲的中年人。王歡說，“這幾位都是我同學的爸爸媽媽，你們聊聊吧！” 程莉心想，都把我們列為家長級了。不過也好，這兒安靜，再說跟那些“小屁孩兒”也沒話說。
一個漂亮女孩兒給他們端來兩杯果汁，還讓他們隨便去廚房拿喝的。
程莉忙說，“謝謝！哦， 請問你是… …?”
“哦，你叫我Jennifer就可以了。“
落座以後，大偉和程莉先聽了聽在座的都在聊什麽。原來家長們感興趣的跟他們一樣，都是有關這座房子和房子主人的事。大偉悄聲問旁邊一位爸爸，“這房子肯定值不少錢吧？“
那位爸爸用手遮著嘴小聲說，“嗯，怎麽也上千萬。聽說光臥室就有10間呢。“
程莉對大偉吐了吐舌頭。
旁邊兩位媽媽在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王歡的爸爸到底是什麽級別的。”
“嗯，王歡他媽媽也不說。”
“你見過王歡他媽？”
“嗯，她每半年來這兒住一個月，不放心寶貝兒子呀！”
“那王歡交女朋友的事他媽知道嗎？“
“不知道。我兒子說王歡和那個Jennifer高中時就同居了，他媽還蒙在鼓裏呢。“
“真可憐。那她幹脆住這兒陪兒子不就行了？”
“哎，住這兒又不放心王歡他爸。你知道國內那個風氣，整天有人請去吃飯、按摩、洗腳，你說他媽能放心他爸一個人在國內？”
“他媽也挺不容易的。”
“是呀，錢是多得花不完，他們買這個房子時是現金一次付清呢！可是心累呀！還不如我們一般老百姓日子過得踏實。對了，我的話你可別跟別人說。“
“ 不會的。唉，我都擔心我兒子老和王歡在一起，遲早學得像個有錢人的公子哥兒似的。“
“誰知道呢。哦，你說王歡家怎麽把這麽多錢弄到國外的呢？“
“誰知道，現在國內這樣的貪官多了。“
“噓，你來人家家吃飯，還說人家貪官，快閉嘴吧。”
吃過飯回去的路上，小偉嘖嘖不已。“真不知道王歡家這麽有錢。哥，要是咱們有個這樣的爹，我也不用去餐館打工了。”
“你就別看著人家眼紅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以為他家有錢就萬事大吉了？”
“我哪兒眼紅了，我也就是說說。要是我有這麽多錢還害怕呢，說不定哪天就被老黑劫了。”
“嗯，”大偉也說，“我也覺得有這麽多錢的話，人生好像也沒多大意思了。你看我們這一般人，來美國奮鬥都有個夢想、有個目標，五年後會怎樣，十年後又會怎樣。可是王歡這樣的人，他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你們說他還能追求什麽呢？”
程莉沒有回答。她突然又想起那些這會兒正在別的什麽地方流血流汗的福州人，想起樓下那個倒在餐館廚房裏再也沒站起來的男人。都是身在異鄉的中國人，可是境遇完全不同。那些福州人把血汗錢寄回家，另外一些人卻把巨額的贓款往外匯。程莉不禁感慨萬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