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在暑假選了門課，還在學校找了個看實驗室的工作。程莉一直覺得跟別人合住很不方便，現在銀行裏存款見漲，兩人決定搬出去住。
大偉花兩周時間看好了一處公寓，在自己學校和程莉辦公室的中間地帶，一室一廳，每月房租６８０。程莉很興奮、很期待，每月隻需多出２８０塊錢，就可以享受完全的二人世界了。
搬家那天是周六。因為車小，後備箱容量不大，大偉和程莉跑了三趟才把東西拉完。最後一趟要離開時，他們去和房東夫婦道別。
大偉問房東是否已經在中文報紙上打出新的招租廣告。房東說，“對，昨天剛去的，正好和地下室一起登廣告。”
程莉奇怪了，“怎麽，樓下那對夫妻也要搬走？”
房東太太接過話，“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那個男的前幾天死掉了，女的就不在這兒住了。”
“啊！”大偉和程莉都瞪大了眼睛，“他怎麽突然就死了？還沒多大呢吧。“
“嗯，是啊，好像才４０出頭。聽說是在餐館做飯時一頭栽到地上，再也沒起來。現在天氣這麽熱，那些中餐館條件又不好，廚房就更熱了。唉，挺可憐的。“
程莉的心一下就被堵住了，她想起那天福州女人跟她說的話，男的馬上就要和老婆孩子團聚了。程莉不由也歎了口氣，這對於那個女的未嚐不是件好事，如果那個男的老婆孩子來了，她也許會更痛苦，長痛不如短痛。
到了真正屬於兩個人的空間，兩人馬上開始忙著收拾東西，程莉心頭的那點淡淡的憂傷很快就被幸福感吞沒了。他們現在不單有臥室，還有了隻屬於他們的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哦，對了，還有一個寬闊的陽台。程莉一邊把東西擺好，一邊計劃著怎麽把客廳收拾得既漂亮又舒適。
他們在中文報紙上看到有人賣舊沙發，就趁周末去看了看，卻失望而歸。那沙發已經挺舊了，卻還賣得不便宜。不過他們馬上發現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公寓經常會有人扔舊家具，就擺在垃圾箱的旁邊。那些家具在大偉他們眼裏還相當的新。他們每次從垃圾箱那邊經過都會特別留意。
沒過多久，兩人就搬回家兩個沙發、一個茶幾、一張電腦桌、一把椅子、一個書架、一個五鬥櫥。這些撿來的家具擺在一起並不配套，可兩人坐在客廳欣賞勞動成果時覺得自己很富有。
大偉和程莉在公寓附近散步，遇到一個中國人。她叫邱雅，比程莉大一點，和老公兒子也住在這片公寓裏。
邱雅一聽說程莉是上班一族，馬上麵露羨慕，“唉，我都在家待5年了，以前得帶兒子，現在孩子上學了，我還是沒法上班，身份受限製呀！”
程莉告訴她很多華人公司不要工作簽證的，建議她去試試。
“咳，”邱雅一副不屑的樣子，“那些工作都用不上我的專業知識，給的工資也少，要是花同樣時間和精力在美國公司，可以多掙好幾倍的錢呢。”
程莉無奈地笑了笑，客氣地邀請王邱雅有空去家坐坐。
大偉又買了輛二手車，程莉自己開著它上班。她完全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和工作，言談舉止已相當老練，不會輕易被出來是初來乍到的了。
程莉在律師樓的工作盡心盡力、任勞任怨，有時加班到晚上８點半才回家。她的工作成績也得到了老板的肯定，月工資已經漲到了１8００。
那天程莉下班回家，發現大偉買來了鮮花，還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等著她。程莉想了想，今天既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情人節之類的節日。正迷惑不解呢，大偉笑盈盈地拿著一瓶酒出來了，“今天是老婆到美國整整一周年，也就是我們團聚整整一周年紀念日，我們來好好慶祝一下！“
“哦，“ 程莉恍然大悟，”難得老公還記得呀，我自己都忘了。“
兩人捧杯喝了口紅葡萄酒，邊吃飯邊回顧這一年來他們生活、工作、學習的新進展。
程莉突然皺起了眉頭，“這一年要說也幹了很多事，可是怎麽感覺是在不務正業呀，正經事好像沒幹多少。“
“嗯，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 大偉收起了笑容，”你不能一直在律師樓待下去了，看看你這一年背了幾個單詞，再這樣下去，上學的大事就要耽誤了。“
第二天，程莉就向陳先生提出辭職。陳先生很意外，極力想挽留程莉。他問，“是不是因為工資？這個我們完全可以商量，你認為合理的數目可以跟我提，比如３０００呀、35００呀，隻要合理我都會考慮的。“
程莉莞爾一笑，“謝謝您的好意，我真的不是因為工資。我沒有工作許可，您給我這個數我已經很感謝了。“
陳先生很中肯地說，“程小姐，你的工作表現我心裏有數。我在這個律師樓作經理５年，其間雇傭過大概２００個員工，在填那份１１頁的政治庇護申請表時，你是２００人裏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第一份完成的表格就完全準確無誤。我也做過統計，你做的案子的通過率是所有助理裏麵最高的。“
程莉都有些愣住了，她隻知道自己每天認真負責地工作，並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出色。她想，如果不是今天辭職了，恐怕陳先生是永遠不會讓她知道這些的。
“所以，“陳先生繼續說，”程小姐，我非常希望你能夠留下來。這樣吧，我給你月薪3千5，讓律師給你辦工作簽證，怎麽樣？“
這個數目對於一個剛到美國一年，連工作許可都沒有的人，無疑是一個相當大的誘惑了。工作簽證，陳先生說過他們從來沒有為任何一個員工辦過。現在這些都擺到了程莉麵前，程莉很感動陳先生的誠意，她誠懇地跟陳先生說了自己和先生的打算，說了想再拿一個碩士學位的計劃，並請陳先生理解。
陳先生無奈地接受了程莉的辭職，但是請她再上兩個星期的班，培訓一下新招的助理再走。程莉答應了。
晚上程莉跟大偉說了3500那個數字，大偉對程莉讚歎不已，“哇塞，我的老婆真有本事！我真有眼光！＂
程莉做出洋洋得意的樣子，“那是！“ ”大偉，那你說我走還是不走？“
“當然不… …能留下了！”
“嚇我一跳！”程莉鬆了口氣，“我還怕你說我腦子進水了，放著那麽多錢都不要。”
“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沒那麽急功近利。人得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不能為眼前這點蠅頭小利而放棄了長遠的目標。”
“哈，” 程莉在大偉臉上親了一口，“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對了，“ 程莉又想起了什麽，”你弟弟留學的事兒辦的怎麽樣了？“
“哦，小偉說快去簽證了。“
有人敲門，大偉打開門，是那個鄰居，邱雅。
程莉熱情地請她坐下。邱雅挺不好意思地說，“晚上還打擾你們。”
“哦，沒關係，遠親不如近鄰嘛。”大偉也很熱情。
邱雅問，“你們都是北方人嗎？”
“是呀。”
邱雅羨慕地說，“你們這樣的真好。我和老公一北一南，生活越過越不協調。吃飯吃不到一塊兒，說話也不投機。他在電話裏跟他父母說的話像鳥語，跟我說的笑話一點意思都沒有，他自己倒樂得不行。”
程莉說，“我看大偉他們同學裏好幾對南北組合的，也挺好的呀。”
邱雅並不理會，接著說，“我老公來美國6年了，到現在都沒開始辦綠卡。那個窩囊廢，我天天催他跟老板說，他不知都幹嘛去了。我有時真想跟他離婚。”
程莉“啊”了一聲，“你們孩子都5歲了，還是不要隨便說離婚吧。”
程莉和大偉都有些不快，晚上還跑到別人家倒苦水，再說跟她又不熟。
邱雅似乎從不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接著問，“你們覺得美國哪兒好啊？我看大家都過得挺高興的，我怎麽一點都不覺得美國好呢？”
大偉看不慣邱雅那種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的勁頭，想趁機教訓教訓她，“美國大環境好些，當然小環境對很多人並不見得有多好。很多人放棄了國內相當優越的生活，到了這兒一切從頭做起，吃苦是免不了的，關鍵是心態要好。”
邱雅一拍大腿，“對呀！我以前在國內多舒服呀，跟著這個窩囊廢來這兒吃苦受罪。我真想回國，回去我肯定比在這兒好一百倍！”
程莉說，“其實我覺得人得善於適應環境。再說你離開中國都6年了，國內變化那麽大，跟你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你確定一回去就適應嗎？“
大偉和程莉看著這個執迷不悟的邱雅沒辦法了。見慣了吃苦耐勞、踏實肯幹的同胞，這種人倒還是第一次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