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黃秋園老師（三）

                                                                     三

      “所謂美術，首先要美，”老師曾在修改我的習作中的一棵樹時這樣說。那棵樹畫得比較粗矮，曲勢也不太自然。經老師用濃墨加了幾筆後，樹姿果然好看多了。

     老師終身寄誌於山水，不僅給後世留下了一幅幅傑作，也留下了不少他在實踐過程中融會貫通的畫論和體會。這對於初涉山水創作者，特別有益。他常說，作山水，落筆之前，先胸有丘壑。筆墨落在紙上，咫尺千裏，以平遠顯其廣袤，以高遠顯其雄偉，以深遠顯其幽謐。位置經營，須可觀，可居，可行，可遊。山有勢，樹有姿，水有聲，鬆有風。一幅山水，山必有主峰，以土台，碎石，叢樹等將其推遠。樹有千姿百態，用直線段畫樹會顯刻板， 益取曲勢。通常，平地上的樹比較平直，山岩上的樹則愈高愈深其姿愈奇，要畫出樹根來。山石樹木，有水則活。水口最難畫，要畫出流水聲。畫麵的空白處，有雲，有煙，有霧，各自的質感不同，要加以區別。山高，雲鎖其腰。雲常在山腰山頂飄逸，山間煙氣常在山腳繚繞，霧氣則多籠罩於水口。近實遠虛，遠山無皴，遠樹無枝，遠水無波，。。。（此處文字被老鼠咬掉了）。

        山水如詩。山脈的起伏首尾隱現，景物的虛實疏密濃淡等等自有其內在的節奏韻律。畫作如人，有山林氣，廟堂氣，市井氣，江湖氣，書卷氣。唯書卷氣高雅，屬上乘。針對市場上一些粗製濫造的作品，老師強調書畫同源的關係。山水是寫，不是描，故要練筆墨功夫。筆的變化要靈活掌握∶齊豪均力得厚圓之筆，齊豪抖動得頓挫波折之筆，全扁豪得破筆。用破筆畫竹葉，藤上點葉，畫皴紋等別有意趣。運筆用墨不可分割。前人說，墨分五彩，其實作畫之中，墨色何止五種！ 即便在毛邊紙上作畫，隻要濃淡層次變化靈巧，也會使紙色提亮起來，黃裏呈白。

        老師的運筆，時而有篆有隸，見拙見厚，見渾見逸，極富意趣。 老師一再強調要堅持練書法。長期練筆，手與腕才得靈活。例如點苔點，既要疏密錯落有致，又似蜻蜓點水，墨入紙背，筆力不夠是達不到效果的。記得我在練習亂雲皴時，總覺得心到手不到，不能馳滯自如，體現不出亂雲流飛的形態，就是因為練筆不夠造成的。
 
        老師不僅是山水大師，他也畫過不少花鳥。畫是相通的。老師的花鳥，沒骨，點綴，雙鉤都有，用色較清淡。他說，畫花鳥要脫俗，不然會像“鄉下姑娘打胭脂。”

         記得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去老師家還畫，一路上走得熱汗淋漓。可一進堂屋，瞧見正中牆上掛著一幅新作巨幅梅花∶水墨石青染枝，白粉點花，整個畫麵透出一股清寒之氣。我被這幅寒梅深深吸引住了，足足幾分鍾不曾挪動，身上也似乎不再感到熱了。後來我問∶“老師，這厶熱的天，您作畫坐得住嗎？”“心靜自然涼嘛，”老師回答說。的確如此，更何況，在這炎夏之日，老師畫的是一株清姿傲骨的寒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