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飄絮 （103：父親 -女兒懷念您-懺悔）

 （山靜） 

那年還未上學
應該還不滿六歲
父親響應號召支援山區
把家安在了一個小鎮
 
父親，您上班的單位
離家有二十餘裏
 除了規定的節假日
隻能周末回來團聚
 
好幾年的時間
您總是走路來回
說是既鍛練身體
又省了車費
 
幾乎每次回家
您就像魔術師一樣
在口袋裏東摸西找
會變出五顏六色的
彩紙包裝的糖
有時候還會有
鮮見的大紅蘋果
和我們需要的文具
 
到了晚上，我們總愛團團坐下
圍著您，聽您講故事
從嶽飛，楊門女將，到日俄占地
從大猩猩，光速，到銀河天宇

有時候，您還會敲著板眼
一字一句教我們唱京戲
父親，至今我記得“賀後罵殿”
還能唱幾句給您聽
 
您大概不知道
我們從周一就等著周六
您回來就是我們的節日
周日下午又依依不舍
看著您的背影離去
 
有一個周日的下午
您背上包出門回單位
我趁母親沒注意
就溜出去跟著您
又怕被您發現
就保持一小段的距離
 
走出不到幾十米
您偶然回了一下頭
意外地看到了我在跟路
便大聲對我說
“別跟著，快回去"

我站住了，一聲不吭
隻是點點頭表示“我這就回”
等您轉過身
大步往前走了一會兒
我又小跑著跟了上去

走出約摸半裏地
不經意您又回了頭
“離家遠了，趕快回去！”
聽您的聲音
好像有點生氣
我隻好站住
慢慢轉了身
 
快到兩叉河了
離家已不下兩裏
您再一次回頭
朝家的方向望去
可您看到的是我
遠遠的磨磨蹭蹭
還在跟尾
 
正擔心您會生氣
您大步朝我走來
 在我跟前蹲下
把手伸進上衣口袋
掏出兩毛錢
放在我的手裏
輕輕地說：快回吧
不然媽媽要著急了
會到處去找你
 
我噙著淚，使勁兒點點頭
把錢塞進口袋裏

 。。。。。。

那天我看著父親轉過身
大步跨過兩叉河的石橋
上了公路
上了長長的陡坡
直到父親高大的身影
變得愈來愈小
然後一轉彎
消失了
 
我揣著兩毛錢
慢慢往家走去
到了家，沒敢把這事兒告訴母親
父親給的兩毛錢
也不記得買了什麽東西
 
回想起來，那時的我
真是太不懂事
當時的兩毛錢
足夠父親一天的夥食費

2010 .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