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飄絮 （三十三：我的小黑狗）

　（山靜）

小時候吃過狗肉，
也吃過兔子肉，
狗肉是街上買的，
兔子是自家養的。
如今雖然心生忌諱，
再也咽不下去，
可這畢竟屬於傳統飲食，
曾經隻有年節才享有的佳肴美味，
吃過了也無有什麽後悔。

隻有我的小黑，
我童年的夥伴，
幾十載從不曾想起，
今早突然來到我心裏：
懷著無比的愧疚，
止不住流下不少傷心的淚水。

N年前的那個下午，
正值盛夏炎日，
你被那幫年輕人追趕著，
從中街逃到下街，
跳進河裏，
拚命跑了一大圈，
從河的下遊到上遊，
繞到上街，又跑回中街，
逃到家門口。
你帶著槍傷，
撕心裂肺，
絕望地慘叫，
可是家們緊鎖；
你的血濺到門上，
打不開，進不了，
那幫人又追了上來，
你又往下街跑去，
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你終於倒下，
倒在血泊裏。

那年我還不諳世事，
看到那一幕，
悲傷至極，
可實在無法救你，
家人都無法救你。

那是文革的非常時期：
家被抄得底朝天，
父親遠遠被隔離，
工資被降得隻夠買米，
母親帶著幾個小孩
戰戰噤噤挨日子。
每當深夜人們散會走過，
你總是朝著他們叫喚不停。
我知道你在盡你的職責，
提醒和保護你的主人。
可你的叫聲惹煩了街坊鄰裏。
於是“上麵”下旨，
你必須被“處理。”。。。

我們在一起，
曾有過許多快樂的日子。
每天清晨上學，
你都會跟在後麵相送，
等到下午放學，
你就會高高興興來接，
遠遠的就搖頭擺尾。

嗬，我的小黑，
當你帶著槍傷逃回家門，
那一刻，如果我能為你打開，
你也許能逃過一劫？
可是我實在無法救你。
那年月，
人都難以生存，
如何能保護你？

我的小黑，
你若有靈感知，
請你原諒，不要怪罪。
要知道，雖然這多年過去了，
我並沒忘記你。
幾十年後的今天，
在地球的另一端，
我又想起了你，
懷著無比的愧疚，
為你流了許多傷心的淚水。　　　

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