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誠明淨

持戒為本, 淨土為歸;觀心為要,善友為依。
正文

了卻的一夢

(2010-01-06 23:35:03) 下一個
十二月的東北老家,冰天雪地的。明心的父母看到我們回來,自然是無限歡喜。
  
  第二天,明心的姐姐玉傑就從丹東趕了回來,這個剛做了婆婆的人,穿著利落,
卷發一絲不苟,仍是充滿活力。不一會,我們在廚房裏,她主廚,我打下手。她很
得意地告訴我:“今年為爸媽念的《金剛經》,一千遍已經念完了,現在我每月的齋
日念《地藏經》。”我滿心歡喜地讚歎到:“那真是太好了。我還要加油呢。”她年紀大我一輪,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充電式的。
  
  冬天的假日裏很清閑。一天早飯後沒事, 明心提議去西院看看老叔的病,她和
我都說好。我們穿上棉外衣,出了家門,右轉,過了一家,就是老叔家。
  
  我還是第一次去他家。這個西院的老叔今年63歲,一共有三個孩子,中間的是
兒子,名叫亞夫。前幾年不幸白血病死了。媳婦改嫁走了,留下一個孫女和他們老
倆口一起住。兩個女兒都嫁得又遠又窮,生的孩子都還小。 亞夫的死給老叔的打擊
太大了,這一點我公公深深了知。他們常在一起喝酒。上次我們回家帶了幾本《王鳳
儀言行錄》,老叔從頭到尾看了,還過來這院來說:“上哪兒去找象王善人那樣的哥哥啊,為了他弟弟還債,竟能給人白白地扛一年的活,真是太少見了啊。”他那時臉
上洋溢著羨慕又帶著幾乎是天真的笑。
  
  老叔家靠在山角下,四周很寬敞。姐姐說“他們家有狗”。我一下緊張起來,
自從小時候那次被一隻狗追著跑之後,我一直怕狗。所以我們一邊開大門往裏走,一
邊喊:“老叔在家嗎?”他們的狗果然叫了,是栓著的,在靠近山邊的小棚子旁,試
圖奔過來,向我們吠著。
  
  我們進了房門,到左邊的屋裏。老叔正剛從炕上下來。有點瘦了,仍是胡子拉
雜的。屋裏一點暖氣也沒有。我們被讓到炕上。我坐在姐姐身邊,拉過厚厚的棉被
蓋在腿上。老叔坐在炕頭,背靠著牆。明心麵向裏而坐。 姐姐問了老叔的病情,還
推薦了藥,聽起來象是心髒病。 老叔看起來精神還好。我們天南地北地說了許多話。
他說到紅樓夢。我們提到要念佛,臨命終時,希望見到阿彌陀佛的金光接引。他說
:“那趕情好。”我還講了《大唐三藏法師傳》上看到的許多玄奘大師取經的細節。他也都高興地聽著。屋子裏真的很冷,坐下來的半個小時左右,我的心幾乎沒有停止
過哆嗦。臨走時,留了一點錢。明心還囑咐說:“可別再喝酒了。好好買藥治病吧”。他低頭暗然地說:“也活不了幾天了”。我們都說:“不會的,好好養病”。這時老嬸從外麵回來了。我提議為他倆照相。老叔又現出那有幾分天真的微笑。
  
  接下幾天,我們沒事就去登北山,上東山。冬天的山頂,清冷寧靜,滿眼是光
禿的小樹和白白的雪。視野中沒有一個人在戶外活動。我們打算明天就回我父母家
去。
  
  明心的妹妹亞平,一早上來,進屋垂著眼說:“西院老叔昨兒晚上走了”。
  “真的?咋走的?” 姐姐忙問。
  “說是去衛生所打滴流。打了一天,都沒灑過尿。晚上回來,半夜裏,孩崽兒聽
到她爺在東屋裏,嗓子象是堵住了,喘不過氣似的。”
  “是真的?”
  “真的”。
  我們同時說:“得過去助念。”就拿了手掌大的佛像,去了西院。
  
  院子裏已搭起了蓬帳,有許多人。我們擠在人群中,找到老嬸,問她可不可以為老叔念佛,因為老嬸和許多婦女都信基督教了。她說:“可以,他一向喜歡佛教的”。我們擠進西屋,姐姐對那些熟悉的人們說:“老叔走了,我們這時最好是多想想他這輩子值得安慰的事和他的功德。可以為他向耶酥祈禱,也可以念阿彌陀佛。我們在東屋念佛,願意的,可以一起來念”。“知道了,你們去念吧”。有人說。
  
  我們來到東屋,分開人群,看見老叔的身體斜躺在炕上。一個女人剛好為他刮
完胡子。亞立也在,亞平,明心和姐姐,我們五人圍在老叔的頭頂,站著和掌念起“南無阿彌陀佛”,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隻見老叔的嘴唇從紫青色漸漸變成粉白色。亞立也一直舉著那摺皺斑斑因煤礦爆炸而燒傷的雙手。 回向後,姐姐開導說:“老叔啊,要念佛,跟阿彌陀佛,去西方極樂世界!”我也說:“老叔,人生就如一場夢,這世界很苦,沒有什麽可留戀的。要知自性清淨,本來不生不滅,一心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世界”。
  
  忽然想起我們上次回家帶來的往生被, 征求了老嬸的同意之後,拿來蓋在老叔
身上。那金黃的顏色和上麵的咒語,使這屋子裏一下莊嚴起來。我交待穿製
服的老叔的堂弟說:“這個往生被一直放在最上麵,不隨火化。 火化之後,蓋在骨灰最上麵,可以一起下葬埋了。”屋外,棺材正前,是老叔年輕時英俊的黑白照片。我們把佛像放在旁邊,又在另一邊放了念佛機。心中希望著,寒夜裏,他的神識若是還
繞過來,看到這佛像,聽到這念佛聲,可以不在迷惑…
  
  回到家中,我們七嘴八舌地跟媽媽說:“以後生病,千萬不要在小地方打什麽滴
流,趕緊去丹東看”。
  
  西院,哀樂和哭聲,一陣陣地傳來。
  
  晚上,明心和我說:“沒想到老叔走得這麽快。今天我爸受的打擊一定很大。這
幾年,先是亞平老公公,然後九爺,現在老叔,我爸能一起喝酒的朋友越來越少了”。我默默無語。忽然記起以前多次重複的一個夢:去一個人家,有狗,有些害怕,被請進屋裏,是親戚。原來就是這樣,也許自今已後,我不會再作這個夢了,這該是了卻的一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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