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後, 有人在講話。 回頭看一眼, 是兩個白人媽媽, 兩個人都十分高大, 一個淺色頭發的媽媽穿著背心,露出結實的手臂, 臂彎一個頭發稀少的胖娃。另外一個黑色長發飄逸地掛在胸前。
“莎莉, 你知道嗎, 我今天做了cookie。"
"什麽樣的cookie?" 黑頭發的莎莉很廋, 聲音卻高而有力。
”就是勞工節的派對準備的cookie呀。”快活而興奮,一聽就是在期待著過節日的人。
”對呀,我今天也在買東西, 我也需要做cookie."
"你知道嗎, 我做的cookie不含麵筋不含糖, 吃起來棒極了。“
後麵的對話我聽不見了, 我對這身後飄來的直白而快活的情緒有一種出汗的畏懼。 我於是起身, 逃去廁所。
這種情緒對我而言, 是一種挑釁。 我早已體驗不到這種樂趣, 和另外一個女人討論生活瑣事的樂趣。
我懷疑我成年後根本沒有過這種時候。
讓我不忿的是, 到處都是這種快活的女人, 這種興奮的媽媽們,這種無理的細細密密的無孔不入的活潑對話。
它們就飄在空氣裏, 就在這康樂中心裏麵。
我從廁所出來的時候, 剛才的兩位台灣媽媽用台灣國語討論著中秋節自己要做什麽樣的月餅, 一個說, 今年我一定要做流沙陷的, 去年吃過XX做的, 哇, 太好吃了。另外一個說, 冰皮的更好做吧,做好一堆放冰箱, 不用烤。
你有什麽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和一個強大的群體作對。
你看起來本來應該屬於這個群體, 你和她們一樣, 相似的年紀, 同為女人,也帶著幼小的孩子, 吃穿拉撒難道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
可是你卻參與不了。
有人說錢鍾書老先生, 是趴在劇院的吊燈上, 看著所有演員和觀眾的人。 我們都是他觀察調侃的對象, 他卻從不參與。
我也沒有辦法參與。 可惜又沒有錢老先生的大才華, 他怎麽刻薄諷刺世人, 我們都可以原諒他。 我卻是個平凡的人, 一個不能和其他平凡人一起參與生活的人。 這一點我自己都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