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
我是長江邊長大的， 卻至今不會遊泳。
江邊的記憶是每年春天延綿的黃色野花， 黃桷樹的紫色新芽， 野蘆葦草， 還有傍晚時和幾個女同學坐在城市汙水排放的混泥土高堡上看遠處紅色的夕陽和聽汙水的汩汩流淌。
我有的時候願意花幾分鍾閉上眼睛， 再次體驗那個時候的生活， 那是真正的活的感覺。 隨意拋灑的時間和漫無目的的遊蕩。
長江邊住的是貧民。 他們當中有替人挑東西的， 打煤球的， 花黃鱔的， 賣小麵， 撐大餅的。 也有那些賣燒臘的小酒鋪子， 露天敞開， 給這些城市中下層人們一些休息暢談的地方。這些人也是我大部分同學的父母們。
他們精壯潑辣， 心靈手巧。 我能吃到他們醃的泡辣菜， 自己做的白菜豆腐乳， 還有冬天的蘿卜線。 當時大家都窮， 這些東西並不是他們請我吃的， 是我的同學悄悄從家裏偷出來， 我們躲在學校操場的一角分享的。滋味濃鬱，至今難忘。
江邊是以個孩子的大遊樂場， 春天搬螃蟹， 夏季捉蚱蜢，還可以挖野菜， 一年四季都可以玩的是河沙。 用來堆碉堡， 挖深坑， 有的時候我們還在自己挖的坑道點火， 拿些廢舊的鍋子燒飯。 那是延綿不絕的河灘和厚實的細沙， 和今天孩子在公園小小的一角玩的沙子不可同日而語。
江水很多時候還是很清澈的， 尤其夏天到來之前， 人們需要洗刷涼席。 那時候家裏的自來水也是要省的， 婦女們帶著孩子， 肥皂和刷子， 來江邊洗竹涼席。 那些涼席已不知是幾輩人用過的， 可還是家裏的寶。 酷熱的夏天都靠它們給全家人消暑。 孩子們最喜歡這個時候， 幫忙其實就是和朋友一起玩水。吆五喝六熱鬧快活。
江邊有些躉船。 其中一隻是一個水上消防的武警。 他們很多人是遠地的農村人， 會養豬種莊稼。 我們有時候也去偷他們在河邊種的玉米和蔥， 被他們發現後， 拚命逃川。
記得一年夏天， 和小學同學聚會， 我們的第一個節目就是再去偷一次玉米。 我們運氣好， 竟然吃到了不少的新鮮煮玉米而沒有一個人被抓到。
武警部隊大約四五十人， 他們每天早上六點半左右在操場訓練。“一二三四”成了每天喚醒我的晨鍾。那聲音比較遠， 朝氣勃勃，和我的幼年時光同樣的鮮活。
我一直不會遊泳， 雖然也去江邊玩過很多次水， 不過都是用輪胎， 自己不用學習。 那時候老師很怕我們下河邊， 因為每年都有孩子淹死。 如果我們下午來上學， 頭發是濕的， 老師就會懷疑或者要求請家長。 想想那個時候的老師還是很負責的。 一個調皮的男同學為了蒙混過關， 在下河遊泳以後就使勁跑回學校， 老師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河水。 我是成績好的乖孩子， 所以一直不會遊泳。有的時候， 我覺得當好孩子是對美好時光的絕大的浪費。
我在夢中還經常沿著江邊的道路回家， 平靜的江水和對岸的山巒， 如今算得上奢侈的美景， 那個時候， 卻是和我們幼年相伴的日常。 我和同學拉手走在一起， 聞到有的家人中午炒雞蛋的香味， 和聽到評書開始廣播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