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 這裏先不追究到底生命有沒有意義, 但如果拿掉一個人對自己生命的意義的渴望, 追求和確認, 這個人的生命對於他也就基本沒有什麽意義了。
那麽生命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如果沒有, 那我們終其一生的的追求, 我們心甘情承受的苦難, 我們對未來無窮無盡的期望,豈不都是海麵上的泡影。
總的來講, 我們人類漫長的曆史中, 在整體的精神領域中是確認生命有意義的, 這是一個牢不可破的集體意識。 如果沒有這種強大的集體意識, 我們人類社會早就土崩瓦解了 。
也就是說, 相信生命是有意義的, 是我們人類生存和繁衍至今的最可靠的基本意識形態, 我稱它為人類最高的集體信仰。 之所以說是信仰, 因為個體生命的意義是否存在,怎麽存在, 完全不可證明也不可證偽。
各種宗教都是在幫我們回答生命的意義的問題。 宗教都是在生命還沒有完全開始的時候, 比如在人剛出生甚至還未出生的時候, 就把生命的意義賦予了他。 宗教幫我們解釋了生命的來龍去脈, 按照宗教的解釋, 我們來到人世間是帶著某種確定的終極使命的。 所以如果你相信某種宗教, 它最大的好處就是幫助你解釋了你的生命的意義的問題。 這樣你會減少一些焦慮, 思想得到簡化, 生活得到安定。
還有一個試圖幫我們回答生命意義的問題的是哲學。 相比於宗教,動用我們有限而寶貴的腦力資源來回答這個問題並不是一個有效率的方法。但是對於那一部分不能輕易被宗教說服的人, 哲學是他們生命的意義的歸屬。
人類早期的哲學思想都相對比較確定的答案。 首先它們也都相信生命是有意義的, 在這個基礎上, 有的強調生命的意義在於知識的累積, 有的強調美德,有的強調智慧, 有的強調犧牲。 隻要其中一個為你相信的哲學, 你的生命也就有了比較確定的意義。
舉個大家都熟悉的例子, 中國的儒教在中國近兩千年的文明史賦予了中國人一個可以追求可以遵循的生命的意義, 那就是不斷修煉自身的美德, 遵守和維護家庭社會倫常, 通過修齊治平, 實現個人價值。 但是當這套哲學在一個人的生命過程中幻滅了怎麽辦? 比如久試不中, 比如懷才不遇, 比如發現所謂倫常充滿了謊言, 壓抑和悖論,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中國人突然發現他的生命並沒有儒教所教導給我們的意義, 那這個人怎麽把生命繼續下去?
還好, 我們中國還有另外一套哲學係統來拯救他們。 那就是傳承於老莊學派的歸隱哲學, 以陶淵明為代表的山水田園派, 他們就是徹底放棄了儒教的積極入世哲學, 主動選擇逃離社會架構, 從而實現靈魂升華和解脫的一派。 中國古代的讀書人都是在這對立的兩中哲學中尋找平衡, 就是說他們所謂生命的意義其實是相互矛盾的, 沒有任何一套係統哲學能夠滿足人們的全部需要。
人們寧肯在兩套互相抵觸的係統中尋找生命的意義, 試圖找到它們的和諧之處, 也不肯承認這些係統都不能自圓其說, 或者承認生命沒有一個所謂確定的意義。
直到近代, 西方的哲學開始出現了悲觀主義, 這也是近代哲學最主要的發展趨勢。 叔本華和尼采都認為生命沒有意義,我們所有的目標和追求都是歸於最後的虛空。 人生是痛苦和幻滅的過程。
但是如果生命沒有意義, 那麽我們怎麽活下去?尼采和後來受到他影響的存在主義哲學都是試圖回答人們這個問題。
尼采是用詩人和超人的來防止人們遭受幻滅的打擊, 存在主義大師薩特是告訴人們我們是被扔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原本不帶有任何宗教和哲學上的意義, 我們生命的意義就是自己去賦予我們的生命意義。 比如你選擇參軍, 捍衛國家就是你為自己生命選擇的意義。 如果你生孩子, 成為父親或者母親就是你的存在的意義。
這種解釋在二戰後的年輕人中很受歡迎。它也是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的開端。 二戰使得人們對生命的意義產生了強烈的質疑和幻滅,存在主義可以說拯救了戰後的年輕人。 薩特曾經象今天的網紅, 所到之處被奉為國王, 人們爭先恐後傾聽他的演講, 他可能是人類曆史上最風光的哲學家。
這裏就要進入正題了, 我要想講的一個哲學家, 文學家和思想家, 就是被歸為存在主義學派的阿爾貝特,卡穆 (Albert Camus).
卡穆是和薩特同時代的人, 曾經是朋友, 後來分道揚鑣。 卡穆是阿爾及利亞裔的法國人。 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 他自己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存在主義學派。
卡穆從生命本質的無意義和人們對意義的強烈渴求之間, 看到了兩個字, 荒誕。
我們人類本質上, 在精神領域中都希望對生命有一種解釋, 一種確定的方向, 一種可以遵循的規律,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孜孜不倦地探索和追求生命的意義。也因為如此, 我們會罔顧一切事實而選擇相信和遵循一種生命的“意義”, 不管它能否反映生命的真相, 比如宗教哲學, 或者某些是是而非的社會價值觀。
但是, 我們人類對生命的意義的大聲呼喊和詰問, 在茫茫洪荒的宇宙當中, 得到的答案是永遠的無窮無盡的沉默。
一邊是強烈的對意義的追尋, 另一邊是完全無意義的漫長的沉默和洪荒 。 宇宙是一種沒有規律, 沒有定義, 沒有確定的存在, 我們人類所有的意義, 都會被宇宙自身的無意義的運行隨時吞滅。
舉個例子, 我們很多人相信人世間的正義存在, 我們相信好人終於好報, 壞人難道懲罰。 有的時候的確我們能看到這樣的結局, 但是大多數的時候, 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好人身上, 壞人很可能比好人活得更滋潤自在。
生命會遇到很多不確定, 很多雜亂無章, 不可解釋的現實的挑戰。 我們因此感到焦慮和不安。如果你選擇相信一種解釋, 不管是宗教的, 哲學的, 或者是社會價值體係的, 你會馬上感到安全和放鬆。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需要生命有意義。
這也就是卡穆談到一種哲學意義上的自殺, 人們輕易接受一種思想,一種意識, 一種宗教, 一種哲學, 無條件相信它們對所謂的生命的意義的解釋,以獲得平靜,但是卻徹底放棄了自己的思考和探尋。
卡穆認為我們應該認識和接受生命原本就是無聊的重複, 徒勞, 雜亂, 無規律和不確定, 就是說我們承認人生是荒誕的。 卡穆認為我們不應該接受一種不真實的生命的意義, 而是應該擁抱生命的本質, 荒誕。
對抗這種無處不在的無意義的荒誕, 卡穆談到了一位英雄, 就是那為被上帝懲罰, 每天要把石頭推上山, 然後又親眼看到自己的成果滑落, 再不斷重複這種荒誕的希奇夫斯。 卡穆的英雄主義和對荒誕的反抗, 就是在明知石頭終將滑落(荒誕無意義), 還不斷把石頭推上山的勇氣。
在這個意義上, 我們每個敢於正視生命的無意義, 還能夠每天推石頭的人都是英雄。
(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看這樣的東西, 就算我為自己寫的吧)
在奉獻一點, 卡穆很帥, 女人緣很好, 曾經上過時尚雜誌。 非常適合我這樣勤於思考的女人。哈哈。
如果肉體隻是靈魂的一件衣服,那麽輪回存在嗎?如果輪回存在,那麽輪回的作用目的何在?這是進一步的尋求。
如果輪回存在,那麽有沒有比輪回更進一步的道路可走?那是再進一步的尋求。
想到這個末日早晚會來臨,活在當下、及時行樂大概是現實的應對之策。
對大自然來說,生命本來就毫無意義。
對人來說,生命全部的意義,就在於認識到生命毫無意義,並學會坦然麵對。
不要像老叔那樣悲悲戚戚,也不要像小尼那樣買醉自欺。該幹嘛,幹嘛。
最可悲的,是那些被虛偽的崇高(忠君愛國啦愛集體愛民族啦等)蒙蔽了,一生都無視生命毫無意義這個真相,而自嗨至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