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個世界看女人
(2009-11-11 15:36:40)
下一個
想起之前讀到過網上發布的楊德昌兩位妻子的公開信。
一封是蔡琴寫的,信的標題是《就讓他活在我的歌裏吧》,信中說:“楊德昌就這麽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也說不清楚我的五味陳雜!回想當初,當我確知彭鎧立和他的戀情,到決定當機立斷成全他們,再到辦完離婚手續,甚至今天他去世……我深深的感謝上帝,讓我與他轟轟烈烈地愛過……細數一生他一共完成了八部電影,在我們生命聯係在一起的十年裏,我竟見證了一半……作為一個女人,他給我的寂寞多過甜蜜。作為一個觀眾,我們痛失一個銳利的記錄者。時間會給他所有作品一個公道!至於我們所有過往的點滴,我自己品嚐,就當作我活著時永遠的秘密,隨著他的逝去與世長辭。”
另外一封是彭鎧立的手書,標題是《楊德昌的最後七年》,寫的是:“楊德昌導演已於6月29日下午1時半於洛杉磯比華利山的家中辭世。2000年5月最後一部作品《一一》於戛納獲大獎之後,楊導演即被診斷出零期之大腸癌。7月旋即決定開刀,9月兒子出世。短暫休養之後,在2001年於戛納當評審之際決定下一部電影為劇情動畫片之目標。……2003……2007……6月25日開始略顯昏迷,仍緊握鉛筆畫簿,呈現的畫已出現超現實的影像如眾人搶搭火車之景。……6月29日下午1時半於比華利山家中,於妻子相伴之下,安寧辭世。”
我對蔡琴,以及彭鎧立的了解,並不比這兩封信多。如果我們相信,文字是能讀出人來,那麽我們確實可以看出這兩個女人的不同:蔡琴的文字煽情,敏感,感情豐富,結構淩亂。彭鎧立的文字冷靜,理智,稱呼亡夫“楊導演”,劃分得好清楚。這兩個女人簡直就像兩個極端。蔡琴的熱和彭鎧立的冷,就像來自兩個世界的女人。
再讀這兩封信,就會讀出更多的東西。蔡琴和楊德昌“所有過往的點滴”並沒有“與世長辭”,起碼,在蔡琴的信中,她把恩怨說得很清楚,是她成全了他們的婚外之情,一整段婚姻,她的寂寞多過甜蜜。這不是對死者的追憶,而是最後的控訴。她回憶起的,是他們的“最後”,而不是“最初”“最甜蜜”。她沒有錯,因為這些,也許對她來說,是記憶“最深刻”的部分。在文字的表層,她的姿態是很高雅的,情感是很真摯的,最後一切歸到“讓他活在我的歌裏”,也順其自然。此後,她的歌中豐沛的感情更加豐沛了,因為有了亡靈的厚度。
彭鎧立的信中並沒有提到自己。但是她在這七年的時光中站立著。在這些文字中間隱約但是強大的站立著。她是最後的勝利者。因為她贏得了陪伴他死去的權力。她寫的是一個一直將電影的夢想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楊德昌,一個了不起的楊德昌。在她的筆下,楊德昌是圓滿的,因為妻子陪伴,安寧辭世,更因為他從來不曾放棄過。她不是陪伴者,她是同誌,是一起戰鬥的戰士。她不是“見證”楊德昌的電影,她是“參與”。她不說時間給不給楊德昌作品一個公道,生命並沒有給他公道,文字中,她沒有怨氣和悲憤,隻有堅強和平靜。在這種平靜之後,卻能感覺到更強大,更深沉的情感,和一顆更熱烈的心。
一個人的的秘密,是不值得批判的。而一個人的感情,也是無法丈量的。感情沒有高下好壞,但是文字有。我同情蔡琴,但我欽佩彭鎧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