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被打撈起來,帶著深淵的氣息和一片死寂。那裏曾經快樂的喧鬧過,曾經絕望的掙紮過,現在隻剩下這個殘破的死寂的軀殼,幾百條生命被無情的剝奪,在那乾坤倒轉的刹那間。
長江並不高深莫測,平日裏他按部就班的在中華大地上流淌,寬寬窄窄的河道為兩岸帶著無限的生機。可是每年春夏之間,遇到洪水的季節,長江就變了臉,江岸迅速的往後退去,江麵變得寬闊,大塊大塊的急流和暗湧相互追逐著,一刻不停的壓過來。我經曆過那樣的險惡,深知生命在其中的脆弱和無助。
那也是一個發洪水的年份,我們幾個知青因為生病趕著回家,當我們來到渡口時,看到江麵像湖麵般的寬闊,江灘上沙柳樹淹沒在水裏,樹梢像細小的蘆葦在水中擺動。過江輪渡已經停開,江麵上罕見船隻,我們傻了眼,不知怎麽辦。這時有個船夫來到我們麵前,問我們是不是要過江去,他說他可以載我們過去,我們就商量了一下,往回走,那幾十裏的山路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就是走回去了,挫敗感是難以承受,江水不知何時才能退去,回家的心切,好像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我們走到他的小木船邊,隻見他燃起出一支香,雙手握住對著江麵拜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我們在心裏輕蔑的想,封資修的一套。他轉過身來,嚴肅的對我們說,我可以載你們過江,但是你們必須答應我,上船以後一點也不要動,任何的不協調都會翻船,我們答應了,就穩穩的做在那窄小的船艙裏麵。小船奮力的向對岸開去,那個船夫一手拿漿一手掌著舵,緊張的在急流裏穿行,船隨著波浪上下顛簸著,幾次江水溢進了船艙,我害怕的閉上眼睛,等我再睜開眼睛,船已經到了北岸。
站在江邊看洪水的人看到我們就說,你們膽子真大,這樣的破船也敢做,昨天就翻了一隻,船上的人不知衝到什麽地方去了。我們幾個麵麵相覷的看著,心裏一陣後怕,那是否也是一次對災難的預演呢,隻是導演仁慈的改寫了劇情。
今天的我,看到遊輪裏的眾生,對他們困在水裏的悲苦是這樣的感同身受,那裏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同胞,成長在不堪回首的歲月裏,在艱苦的日子裏,堅韌的一路走到了今天;也許是好日子來了,也許隻是片刻的舒心,就宿命般的踏上這不歸之旅,生命中所有的美好,被那猝不及防的風和雨,撕得粉碎;他們就這樣走了,帶著太多的不舍千呼萬喚不回頭,留給親人們無限的哀痛,牽動著無數中國人的心,那個日子將會被記住,江水三千,莫知我哀。
煙波江裏淚雨淋,兒女家中盼親歸。 夕陽西去息勞苦,逝者魂歸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