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沁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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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上的愛情

(2016-12-24 04:44:48) 下一個

   《霍亂時期的愛情》是馬爾克斯有一部力作,在《百年孤獨》裏,他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家族百年的滄桑,孤獨中承受著天意的蒼涼;那麽在這部小說裏我們感受到的是,人逃不過自己,逃不過自我設定的愛情,以及遲暮情人的無奈和傷感,也給讀者帶來關於愛情的思考。原以為書中會有很多慘烈的瘟疫場景,隨著娓娓道來的文字滲透於無形,讀完之後才明白,那場霍亂更是一麵旗幟,是一個不可缺失的談談的背景。

   阿裏薩和費爾米娜曾經是年輕時的情人,他們擁有過一段美麗的青春愛情,那是男孩用的熾熱的情書建構起來的一座象牙之塔。當他們衝破阻力準備結婚的時候,在街上一個偶然相遇,改變了這一切。女孩回頭看到那個對她說著話的夢中的情人,被他的其貌不揚和陰冷憂鬱的神態嚇壞了,便如夢初醒果斷的結束了這段戀情,但是她隻是單方麵的結束了,阿裏薩卻讓這段戀情曠日持久了半個多世紀。

   費爾米娜嫁入了豪門,做了才華橫溢身價非凡的烏爾比若醫生的新娘,婚禮的那天早晨,阿裏薩絕望的如同死囚的末日,他知道一個貧窮的私生子,是無法和家財萬貫魅力超群的公子相比的。但是同時他冷靜的做了一個決定,此生要爭取足夠的財富和名利,以便無愧於心的得到她的愛情;這個計劃是在遙遠將來,要等到烏爾比若醫生死後再實施,他決心既不著急也不張揚的等下去,直到世界的末日。

   讓我們假設一下,費爾米娜如果嫁給了一個普通人,那麽阿裏薩會毫不費力的把婚後的她,變成自己無數的情人中的一個。但是,她像女神一樣出現在公眾視野裏,阿裏薩震驚了,她成為他心裏真正的女神,走進他愛情的神壇,阿裏薩把自己變為祭壇之下的供物,將一顆破碎的心擺在女神的麵前,卑微的等待著。

   進入婚姻中的費爾米娜是掙紮的,丈夫體貼溫柔,用財富和名望供養著妻子,但她覺得自己隻是一個高級女仆。她隨著丈夫到處旅行,享受著奢侈豪華,她看不到愛情,也許誰也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偶而的,她會想起以前的情人,又用一塊不帶淚水的海綿,將阿裏薩的記憶徹底抹掉,讓他在自己記憶中占據的那塊空間裏,長出一片罌粟花。阿裏薩始終是一個她沒有看透的影子。

   這對夫婦在婚姻裏堅守著,生兒育女打理家務,他們是社交圈裏光彩照人的佳偶,背地裏相互怨恨著撕咬著,被婚姻折磨得筋疲力盡的他們,由衷的感歎,世界上沒有比愛更艱難的事情了。因為衣食無憂,因為社會習俗的綁架,他們的婚姻是牢固的,這樣的安穩比愛情本身更加重要,他們穩定的穿過激流險灘到終於達了彼岸。晚年,費爾米娜回憶起他們以往的生活,太多的挫敗和不幸,想到那些爭執和怨恨。她歎了一口氣:“真的無法相信,這麽多年發生了那麽多的口角,居然還能如此幸福,天啦,這實際上是不是愛情都不知道。”

   阿裏薩心懷著崇高的目標,開始了漫長的等待。首先把自己從禁欲中解放出來,他天生就是個會用情的人,吝嗇的個性不妨礙他得到一個又一個的情人,為了減輕對費爾米娜的思念。他暗地裏追逐著她的行蹤,在每次遠遠的看到心中的女神時,內心就會得到一絲的安慰。他知道命中注定自己會把幸福帶給一個寡婦,那個寡婦也會把幸福帶給他的。

   三十年過去了,他在家族的輪船公司裏勤勉的工作,一步步走上權利的寶座,金錢和名利給他的外表增添了風采。他與衰老作了和解,不再遮掩沒有頭發的禿頂,做了好幾副假牙,放在自己周圍,他沉澱下自己的心,一如既往的等下去。他的情人越來越多,有的死了,有的還躺在丈夫的身邊,每一段感情都撫慰著他焦灼的內心,她們喜歡這是個如此渴求著愛的男人,他內心深邃的悲哀讓她們如此的動情。

   在他七十多歲時,遇到一個十四歲的小情人,他用老祖父慈祥的手,為她打開天堂的大門,那裏是女孩幸福的港灣,他們深深的陷入了情網。有一天喪鍾敲響,八十一歲的烏爾比諾醫生離世了,阿裏薩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女孩說,“我要結婚了”,以前的一切都該結束了,他的目標近了。千百次不眠之夜預見的勝利,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喜悅,反而被內心的恐怖撕裂著,他知道如果是自己死了,喪鍾也會這樣的敲響。

   阿裏薩在費爾米娜當寡婦的第一個晚上,鼓起勇氣向她重申自己忠貞不渝的誓言。他不顧費爾米娜對他的憤怒咒罵,執著的把一封封情書送的她的身邊,在他獨往獨來獵取女人的生涯中,對寡婦們的心了如指掌。他極盡全力的作最後的一搏。他心疼這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用透著智慧和理性的情書,開導她,幫助她渡過最困難的日子,阿裏薩的一片真情,打開了風塵已久的愛情之門,祭壇上的女神接受了這個年老的供物,記憶中的那片櫻花就要盛開了。

   費爾米娜在阿裏薩精心安排下,住進了他們公司裏豪華遊輪的總統套房,那是他當上董事長後打造的,他內心早就知道,遲早它會成為自己和費爾米娜結婚之旅的幸福庇護所,五十一年的等待有了結果,他們心無旁礙屬於對方了。他們躺在悶熱的船艙裏,阿裏薩試著吻了她一下,他震驚了,正如她自己說過的那樣,七十二歲她已有一股老太婆的酸味了,一想到自己比她還要大四歲,一定也有人發酵的味道,於是便得到了安慰。

   他們安安靜靜的敘著舊情,頗像一下越過艱苦磨難,超脫了激情的陷阱,直達愛情彼岸的一對老年夫妻,離死亡越近就愛得越深。每天她早早的起床,幫他灌腸洗刷假牙,讓他多睡一會兒。就像曾經給自己丈夫洗澡,換衣服;她用他的老花鏡,讓他給自己拔火罐來消除背部的疼痛。當旅行要結束時,費爾米娜看到新的旅客來到船上,裏麵有很多參加過她丈夫葬禮的熟悉麵孔,她隻能把自己藏在房間裏。

   朦朧的晨光裏,費爾米娜看見烏爾比諾醫生向她走來,穿著整潔的亞麻衣服,帶著職業的莊嚴和彬彬有禮的愛對她說:當一個女人決定和一個男人睡覺時,沒有她跳不過去的圍牆。她靜靜的看著他,直到他離去。

   阿裏薩收到電報,知道那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自殺了,沒有留下一個字,是為了讓某人受到懲罰,因為女孩看到了阿裏薩寫給費爾米娜那些火熱的情書,女孩的死如一把利劍刺傷了他的心,他把自己關在衛生間,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流盡了眼淚,才知道自己曾經多麽的愛她。他怎能再踏上那塊充滿痛苦回憶的土地呢。

   “就跟要死了一樣”,費爾米娜突然說。阿裏薩大吃一驚,他也隱約的感到他們回家後再也活不下去了。 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無法去適應另一個不同於船艙的家,吃不同於船上的飯菜,投身於一種對他們來說永遠是陌生的生活。他們遲暮的愛情是與世隔絕的一首哀歌,早已無力進入婚姻,甚至在人群中也無立足之地,隻能讓這無根的水,載著他們沒有歸屬的愛情,在殘破的河床上麵無止盡的流浪。船上緩緩的升起一麵黃色的旗幟,那是一麵隔離檢疫的旗幟,向世人宣告,船上有霍亂病人,在那一麵旗幟下,船上的人得到了庇護和安寧。

   這不是兩個人的愛情故事,這是一群人的愛情故事。當費爾米娜接受了阿裏薩的愛情,就直接進入幫他灌腸洗假牙的生活程序,而毫無怨言,是因為在五十多年的婚姻中她學會了什麽,還是她老了不再有幻想了。既然如此,那她和前夫一輩子夫妻,和與舊情人遲暮的愛情那一個是真正的愛情呢,也許兩個都是,也許兩個都不是。

   阿裏薩實現了自己對愛情的夢想,費爾米娜是他唯真正一愛人,還隻是眾多情人中一個呢。除了費爾米娜之外,他不也真情實意的愛過嗎,或許在女神的光芒之下,疏忽了曾經有過的愛情。他回不去了,他沒有勇氣再去麵對那些已經躺在墳墓裏的,或者仍然活著的情人們,他隻能捧著那顆破碎的心,走向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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