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塵封的曆史,那硝煙彌漫的往事,由濃而淡消失在緲緲的星空,無法捕捉。
1949年,是個風雲突變的年代,一支孤軍從萬裏之外潰敗入緬,憑著職業軍人的忠誠和驍勇,他們戰鬥在這塊有台灣三倍麵積的中緬遊擊區裏,堅守著內心的那塊聖土。
這是一支奇特的隊伍,裏麵有大學教授,有尚在繈褓中的嬰兒,有華僑青年,也有百戰不屈的老兵。他們被解放軍追趕著,逃進了險象環生的熱帶雨林,那裏充斥著毒蛇,蚊蟲,瘴氣和瘧疾,一條馬幫小道穿行其中,那是他們逃生的唯一之路。女人哭泣著:實在走不動了,讓我死在這裏吧。男人怒罵著,詛咒著,哀求著:往前走,不要停下,一旦坐下就再也起不來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每一個人,隻有前進沒有退路,這個簡單的道理,成為照耀這支隊伍前進的燈塔。
孤軍像一群驚恐的棄兒,他們失去了祖國,失去了國民政府的支持,流浪在荒山野嶺邊陲之地;他們的雙眼看夠了背叛和冷漠,他們在憤怒和哀怨中成長。
是李國輝將軍帶領著這支殘缺隊伍,渡過最艱難的時期,他深知緬甸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不會允許帶著槍的外國軍隊駐進自己的領土。孤軍唯一的選擇,就是用武力保護自己,建立起強大武裝力量的根據地。他們衣衫襤褸,沒有最基本的醫療設施;他們傾其所有,投入一次次堅苦卓絕的戰鬥,雖然打敗了緬甸的國防軍,所獲得的勝利也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他們嚴明的軍紀,得到當地老百姓和華僑的支持,孤軍迅速的擴充著自身的力量。
漸漸地,台灣方麵看到這支孤軍形成了氣候,就派李彌將軍去收編。李彌在曼穀設立了一個人員龐大的總部,和兩個師的番號編製,而在前線戰鬥的,隻有李國輝領導下的那支孤軍。李彌親自製定了反攻雲南的作戰計劃,麵對一個強大的祖國,孤軍的力量實在太微不足道,即使攻下了,也是守不住的。反攻的行動失敗了,李彌得到國民政府和美國的大力支持。
李國輝將軍和孤軍血肉相連,孤軍裏的高級將領,沒有把眷屬送到曼穀享受榮華,和士兵一起堅守在第一線。雖然沒有響亮的口號掛著嘴邊,他們義薄千秋,在危難之中相互守候,在生死關頭相依為命。
因為要去台北受訓,李國輝把夫人從叢林裏帶到曼穀,來不及安排好,就一個人隻身去了台北。他從台北回了,看到自己的夫人和孩子被人像垃圾似的,堆在兩棟大廈之間那個陰暗濕熱的小木屋裏;而那兩棟富麗堂皇大廈,一座是李彌夫人內弟的,另一座是李夫人姐丈的,那裏麵的男人風度翩翩,女人雍容華貴。
李國輝夫人用含著哀怨的眼睛,望著她那土豹子般的丈夫,李國輝將軍的臉和心都沉了下來。在為李國輝洗塵的宴會上,十幾桌酒菜擺在那裏,雖然隻有一個在邊區作戰過的軍官,但光榮卻分屬大家,一起接受著華僑小姐們,用崇敬的眼光向他們敬酒,還有那酒宴之後的舞會。
這裏,是這樣的浮華,又是這樣的陌生冷漠。李國輝帶著妻兒,離開了歌舞升平的世界,重返荒蠻之地,回到夥伴們的行列裏,迎接即將爆發的薩爾溫江大戰。在曼穀所經曆的像是一場夢,卻有著無限的真實和沉重。
薩爾溫江之戰,孤軍又一次打敗了緬甸正規國防軍。在戰場上的勝利並沒有帶來多少好處,緬甸政府向聯合國控告了國民黨政府,說孤軍是侵略者。四國會議之後,台灣的國民政府在國際輿論的壓力下,下令撤軍。
這道回歸令來得太晚了,要是在孤軍初到邊區,在生死線上掙紮時,收到這道回歸令,該是多麽令人夢寐以求和欣喜若狂;可現在,要他們拋棄用鮮血建立起的局麵,離開埋葬著親人和戰友的這塊荒蠻之地,太多的不舍和擔當使每個人感到,有種被挖空了的淒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國輝將軍的身上,他是邊區唯一叱吒風雲的人物,隻要他說不走,便不會有一個孤軍踏上飛機。
李彌將軍當時在台灣,他是主張不撤軍的,隻把老弱病殘撤離邊區,正規部隊留下,他一封封信寫給李國輝,向他闡述不撤軍的理由。越是這樣,李國輝撤軍的意誌越堅強,不但要撤軍,連李彌官邸的衛士都一個不許留。盡管他也知道,像自己這樣靠鮮血,而不是靠人際關係博得的官階,回台灣之後大都了了,可是李國輝鐵了心,任何阻止撤軍的聲音,都以軍法處置。孤軍裏德高望重的丁作邵先生,也是主張留下的,麵對李國輝不可逆轉的意誌,隻好和夫人連夜逃離。
孤軍用血肉之軀書寫著自己的曆史,他們是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挺身而出的中國軍人的縮影;在那風雨飄搖的年代裏,無論是留下還是逃亡,都逃不脫悲慘和屈辱的命運,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劇。他們選擇了為尊嚴而戰,為自由而戰,接受無家可歸的命運,“戰敗與草木同朽,戰勝天地不容。”孤軍用鮮血和眼淚詮釋著內心深處的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