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沁的博客

提升自己的靈性。 生命不在那麽濃稠,那麽灰暗。 輕快,透明,充滿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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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們當學生[二]

(2012-06-12 08:24:49) 下一個


    中學的板凳還沒有焐熱,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那股帶著邪惡的紅色風暴,肆意的橫行著,經曆過最觸目驚心的慘烈之後,社會失去他原有的持序,學生們象沙礫一樣散落在高壓下的真空帶裏。過江帶著他的笛子參加了學校裏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絢家庭出身不好,理所當然的逍遙在家。

    有一天晚上,絢聽到樓下有紅梅讚的笛聲,她好奇的探頭往下看,隻見過江躲在樹後麵向她招手,嘴裏小聲的喊她下來。原來過江特地來告訴絢,學校裏馬上要搞招工了,是市裏最好的軍工企業,希望絢趕快到學校去看看。

    第二天絢回到了學校,果然來了很多同學,都唧唧喳喳的議論著關於招工一事,十五,六歲的孩子們都在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擔憂。學校裏的老師大部分都被打倒,工宣隊進駐進來,掌管著具體事務。段老師自然加入了領導的行列,他帶著紅袖章到處走著,他看到絢也站在操場上,就走了過去,滿臉瞧不起的說,“你也來學校複課鬧革命,也關心招工的事了?先回家想好自己的階級立場,等著下放的通知。”絢在他堆滿假笑的臉上看到了,一個虛偽的老師,一個有兩個啞巴兒子的可憐父親。不知什麽時候,過江走了過來,“為什麽不能爭取,這次就有一個可以改造好的黑五類名額。”也許過江身上那套褪色的黃軍裝,對段老師有著無形的威懾力量。他虛假的點著頭,口裏念念有詞“有可能,有能。”就一步步的挪開了。

    書是讀不成了,以往引為驕傲的成績單刺眼的擺在抽屜裏,絢一張張的把它們撕碎,她打聽到這次招工政治要求很高,年齡要滿十七周歲,自己是沾不上邊的。她每天買菜做飯幹家務,讓被紅色風暴吹得無招架之力的父母,吃到一口現成的飯;大街上鋪天蓋地的革命標語象沉重鉛塊,壓在人們絕望的心裏,拖著這個世界沒有盡頭的滑下去。絢還是很快的適應了這輕飄飄的逍遙的生活,每天去一趟菜場,合理安排不多的錢,買回的菜還能變上幾個花樣,和幾個要好的同學悄悄的傳著書看,等待著逃脫不了的下鄉插隊落戶的命運,隻是有一種很要緊的東西在她心裏漸漸的談去。
 
    學校裏的招工已經結束,歡送會上那些幸運兒們穿上簇新的工作服,意氣風發的走向新生活,他們象一鍋湯裏漂著的點點幸運油花被撇走,離開了沸騰的鍋中。油花過江對自己好運仿佛有種歉疚,常用攢下的夜班補貼換成幾個包子或發糕,悄悄的給絢送來,有時還帶著一牙缸菜湯,外麵包著毛巾熱呼呼的從自行車後架上拿下來,興致勃勃的說著廠裏的事和一大堆學校裏的小道消息。

    逍遙的生活總有結束的一天,學校裏召開了下放動員大會,強硬的宣布了每個人必須帶著自己的城市戶口,到鄉下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唯一的自由就是可以挑選所去的地區。麵臨著即將來臨的下放,絢並不太害怕,死水一般的生活總算有了盡頭,她選擇了山區,在青山綠水之中討生活,可能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慰籍,那兒也許會比一望無邊的平原,少幾分絕望的貧困。學校裏把報了名的人分成幾個不同的小組,以前都沒有說過話的同學今後要在一個鍋裏吃飯了,絢在的小組是最大的一個,老師說這個小組去的生產隊是最靠大山裏麵的,到達那個地方有二十裏的山路要走;又有人說那裏遠離血吸蟲區,走就走吧,逃離這冷漠無序的城市。
 
    出發的日子近了,同學們互相串著門,想著還哪些東西該帶下去。一天絢從外麵回來,過江已在門洞裏等著她了,他在廠裏參加了文藝宣傳隊,到外地去演出剛剛回來,特地過來告別的。過江拿出一個紙包遞給了絢,她打開來看見是一件舊的軍裝,過江輕輕的說,也不知你喜不喜歡,帶上它多一件替換的衣服。絢知道,那件舊軍裝在很多人的眼裏,是血統高貴的象征,她也曾羨慕過那颯爽英姿的少年風采,可現在不一樣了,有一種痛在她的心裏慢慢的稀釋了,被麻木和簡單的快樂代替著,原來日子也可以這樣的過下去。絢說了一聲謝謝,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穿的,也許會送給一個需要的人吧。

     絢目送過江的自行車消失在昏暗的路燈下,涼風又緊了起來,她手裏攥著自己那張城市戶口,後天1968年10月30號,就是出發的日子了,她已經不屬於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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