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療養院裏有一個特殊的區域,峰回路轉走過幾道長長的走廊,才能到達那裏,兩頭兩道沉重的門都是鎖上的,裏頭住著一群有失智症的老人。
古拉在裏麵已經住了很久,她渴望著門外自由的空氣,最焦躁的日子裏她會站在那道玻璃門邊,向外麵的人頻頻招手呼救,用手中的WALKER咂門,當然護士們有足夠的經驗讓她盡快的平息下來。這裏的老人們生活在流動的時空中,現實和記憶雜亂的交織在一起,晚飯後的黃昏最為惶恐不安,他們坐著輪椅到處轉悠,打發著寂寞的時光。遙遠的往事在低語,撩動著快要幹涸的記憶,似乎抓住了可信實的片斷,為什麽我在這兒,我的先生在那裏?每當這樣的時刻,她們就會抓住遇到的每一個人,執著的追問著:你知道我的先生在那裏嗎?我失去他已經很久很久了,滿臉的真誠和茫然。
老先生路基是個意大利人,他剛來時滿頭的白發梳得一絲不亂,每天早晨都穿戴的很整潔,襯衣的紐扣扣得嚴嚴實實的,他坐在輪椅上莊重威嚴,一點看不出失智的樣子;他房間收拾得很幹淨,床上鋪著淡米色的羽絨被,沙發上套著白色的棉布,牆上掛著一幅幅家族的照片。平日裏他都很安靜,隻有當子女探望的時間到了不見人來,才會煩躁起來。路基也和其他老人一樣渴望著關愛,看到他周圍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就遠遠的就伸出手來緊緊的握著;他喜歡和別人近距離的接觸,遇到特別喜歡的女士,就會很認真的捧起她的手,不失分寸的放在唇邊吻一下,多年在社交場合裏養成的習慣,不是一下就能忘記的。
住進來久了,路基的眼睛漸漸的暗淡下去,莊重和威嚴的氣質裏多了幾分呆板,行為也變得詭秘起來。他常常進到別人的房間裏拿走衣物,藏到自己的床下麵,當然很快就會被發現的,他就會滿臉無辜的看著你。他是不會放棄的,那怕每個房間的衣櫃都上了鎖,他仍然四出尋找著合適的物件帶回房間。也許在他今後的餘生中,會一直演繹著無休止的“警察抓小偷的遊戲”,直到生命的盡頭。
302房間老太太培蘿自從她女兒去世之後,每天早晨都會站在房間門口,向別人傾訴內心的悲哀。她的訴說總是從夜間隔壁鄰居大聲說話,使她無法睡眠開始,手中捏著一張和女兒的家常合影。那是一張很不和諧的照片,已經不年輕的女兒正麵對著鏡頭在微笑,而她背朝著女兒,隻留下一個輪廓分明的側麵和披著曲卷長發的美麗剪影,讓人分不清楚誰才是做女兒的。
培蘿說自己一直對女兒不好,事事都要女兒的強,現在女兒走了,女婿也不來看望她,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沒有親人了,才明白內心是愛著女兒的;她又說希望女兒的靈魂能夠原諒自己,得到安息,希望將來有一天會在天堂相見。敘述完著一切,她就會把手中的照片給別人看,等待著別人臉上浮現出詫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