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涯 <4>
(2010-03-04 17: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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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春天是燥動不安的,半年多單調貧乏的鄉下生活使很多人失去了應有的耐心。在艱苦無望的環境中把持住自己是一種選擇,可是那時我們還不懂什麽叫做選擇。知青點裏來了一些身穿舊軍裝歪戴黃軍帽的知青學生,他們仗著血統的“高貴”耀武揚威,揚言要讓山裏人嚐嚐學生的厲害。青春的躁動象一股暗流在男孩子心中湧動,總想鬧出點事情來喧瀉一下對生活的怨恨與無奈。
那幾天本很興奮,跟著那一幫人東遊西竄的瘋跑。有一天本告訴我們他要走了,要和那些人一起到大山裏去,哪兒也有很多下放的學生,他想認識更多的朋友。我們勸本不要離開自己的小組,和那些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本歎了口氣說:留在著兒一點意思也沒有,出去玩玩也許會開心一些。看著他黯淡的眼神,我們看見了他的痛,就這樣本離開了我們,那個春天杜鵑花開的火紅。
半個月之後,公社傳來了消息,說學生在山裏打群架打死了一個山民,首犯是本,他們已被公安部門逮捕判刑。為了告戒其他的知青,每個公社都將要開批鬥大會,讓他們遊街示眾。同時也加強了對知青的管理,每個大隊都駐進了軍代表,集中學習,吃憶苦思甜飯以平息這場風波。
開批判鬥爭會的哪天,我們在軍代表的陪同之下去了公社,會場由許多軍人把持著殺氣騰騰。初夏的日頭很有威力,我們站在空地上頂著烈日,軍代表帶領我們喊口號,廣播裏播放著毛主席語錄歌,一掃往日知青開會時的那種鬆散與拖塌。一輛囚車呼嘯而來,幾個判了刑的學生被押上審判台,一色的囚服,一色的光頭,五花大綁著。
我們認出了本,往前擠近一些,想看的更清楚。本低著頭兩隻眼睛不安份地往台下看,他想見到我們這些在一個鍋裏吃過幾天飯的同學,和大家告個別。看見了,他的目光定定的看著我們,雙眼充滿了屈辱和無奈。他也看見了我們眼睛裏閃動的淚花。審判會宣判了他們的刑期,本是首犯,判的是無期徒刑,其餘的就是身穿黃軍裝的那幾個,隻判了10到20年的徒刑。本險惡的家庭背景,打完架後口出的狂言,把他推上了首犯的位置,真正的策劃者組織者避重就輕的降到了隨從的地位上。
他們很快的離開了現場,囚車揚長而去,本的生命在那一刻定格,他永遠的消逝在我們的生活裏。我們瓜分了本留下的幾件東西,誰也沒有想到去看看他那孤苦伶仃的母親。
十幾歲的少年是不知傷感的,日子還是一天天的往下過。我們和農民一樣忍受著春荒的煎熬,村民們教會我們上山去扳小竹筍充饑;下田挖回苦苦菜,用開水燙去苦汁,切碎了拌在米飯裏。我們學會了采茶,耘田,割稻許多的農活,我們漸漸的象一個農民了。
兩年之後,知青的招工開始了,大家一批一批的返回了城裏。臨走之前又去村子四周轉了一遍,去看看那片蒼綠的山,去看看山下一塊塊的水田,也去了我們的自留地,地裏種下的棉花無人照料,瘋長成一片灌木,也許再有幾年我們種下的莊稼也會果實累累,我們耘過的田裏不再會有雜草.。
兩年多的知青生涯是我們人生的開端,它在這生命的銜接口上深深的埋下了點什麽。青春的反叛在艱苦無望的生活中得到平息,極度貧窮的法則切斷了心中的想入非非;已經不學無術還要鬥資批修,已經一無所有還要改造世界觀。這一切注定了我們這一代人吃苦耐勞,沒有創造力的特質,也注定了我們安貧樂道,隨遇而安的人生態度。日子再難,還能比在鄉下時更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