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隱蔽的棋子
德叔很年輕，才三十來歲，人也長得很高大威武。對於辰都來說，這幾年他就是一個日常的存在。他經常陪伴在父親身邊，既是秘書，又是保鏢。有一日父親跟母親閑聊, 提到董事會曾提議要給他配一位受過正規訓練的保鏢，他卻拒絕了：“我中文底子差，能說不能寫，讀也是靠估。文件多數用中文，有些還是古文。阿德中英文的底子都很厚實，剛好可以當我的翻譯。他平日也有練武，正好身兼二職，我跟他們說，不需要花錢另外請人了。”
德叔同時又很神秘，工作之外，總是和辰家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似其他自來熟的叔伯。辰都每年生日，收紅包禮物收到手軟，卻未見德叔送過一次，隻對他笑笑說：少爺又大一歲啦！生日快樂！逢年過節，也沒有走動。他甚至不清楚：德叔住在哪裏？有老婆孩子麽？他為人如此淡薄，怎的和老爸那樣合得來？
可是有一次突發事件，讓辰都見到德叔的忠心。應該是兩年前，星輝內部鬧工潮，勞資雙方談判，會裏會外氣氛緊張。德叔怕激進的工人鬧事，那些日子連家都不回，白天在公司，晚上在辰家，寸步不離守著老板辰英。他的預感終於在某個清晨爆發，那天談判很不順利，雙方沒講幾句就不歡而散。早上百貨公司才剛開門，哪知道一群暴徒湧入，開始搶劫！平日裏看店的員工因為談判失敗，此時離崗再合計中，因此很多人都不在現場。在第一層樓看店的隻剩幾個前門保安，店裏化妝櫃的幾個女員工，根本擋不住那些暴徒，都顧著東躲西藏，逃命去了。剛從會議室撤出的德叔見勢不妙，果斷把辰英等高層人士送到專用電梯上五樓。他自己拿了一條長木棍，矮身躲在大門邊。暴徒們的目標是貴重物品，他們砸了玻璃櫃，搶走金表，金筆，金項鏈等等，再砸衣櫃，食物櫃。。。德叔耐心地等著，等到那些暴徒們得意洋洋，一個個拿著戰利品跑了，他才出現，一支棍打跑了最後幾個暴徒，即刻關上大門。此刻警察也趕到了，在街上還抓到幾個暴徒，起回了一些被搶的物資。後來辰都聽說，那些惰工的員工們對此心懷愧疚，對公司也很有感情，於是工潮自動消散，公司也很識做，順勢也漲了工資，雙方滿意收場。此一役，德叔功勞甚大，可是他本人卻輕描淡寫，覺得這是他應該盡的職責，沒什麽特別。他還很後悔那天沒有帶槍，隻好等。以一打三他很有信心，一打五他沒試過，所以等到最後才敢動手。
父親出事那天，德叔剛好出差在杭州。自從那搶劫事件之後，公司的保安大大加強，給辰英也配了個專職的保鏢，隻要他出外，那保鏢就不離身。可是那天是星輝自家的保安作案，保鏢不在現場。德叔得知父親被刺身亡的噩耗之後，刺激甚大。據說幾天幾夜不吃不睡，後來還陪辰都守了一個月的孝，意氣消沉，都不想幹了。還是星輝的老臣子們把他勸留，現在轉到業務部當經理，聽說幹得很不錯。
辰都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好該怎樣去接觸德叔。那份若即若離的距離感還在，他無法肯定能打開對方的心防。
他決定先放一放，再想一想。
同時他記起來了！那次搶劫事件過後不久，就是他十六歲的生日。那一天父親在吃完蛋糕之後，曾經對他單獨說：“兒子啊，你日後若遇到什麽事，記得去找澳英大使館的黎叔叔，他可以幫到你。”
他決定先去找黎叔叔。
可是大使館的接待廳說：隻知道一個姓，沒有名字，他們不知道是誰。
如此拖了幾個禮拜，已經是秋天了。聖約翰大學開學了！辰都走在風景優美的校園裏，身處思想單純的同學間，覺得人也輕鬆下來，神清氣爽，父親的事也無心去想了，隻想著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
然後，就到了他十八歲的生日。他借口功課忙，連家都沒有回，跟母親打了電話，說周末回家再補過。也沒有跟同學們說。在吃過簡單的飯堂晚餐之後，一個人，對著晚霞發呆。
等天都黑盡了，他才回到宿舍。沒想到居然有人在等他，還買了蛋糕。
定睛一看，竟然是德叔！幾個月沒見，他瘦了黑了，卻英挺依舊。
一句：“少爺，今天十八歲啦，生日快樂！”竟讓辰都的淚水湧出。
他擦了擦淚，說了句謝謝。
德叔沉默半晌，見宿舍人多，示意辰都送自己出門。
校道無人，德叔轉頭問辰都：“聽說你在找黎叔？”
辰都嚇了一跳：“您怎麽知道的？”此事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都是自己在做。
德叔笑了，月光下的他，笑容明淨而清晰。
“因為我姓黎。我就是你要找的黎叔。”
辰都呆住了，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德叔拉他坐下：“少爺別怕，我其實，是你父親一早就安排好的，一枚隱蔽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