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在其中

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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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 密謀行刺江青的江上虹: 上虹走了

(2014-04-19 13:12:45) 下一個

        早在1977年我還在大同礦山機械廠當工人的時候,就聽說過老紅軍江一真的兒子江上虹密謀 行刺江青的案子。這是當時在大同師範教書的章鴻誌給我講的。他老爹是中南海保健醫生,北京醫院中醫科主任章次公先生,非常有名,給很多中央首長看過病。鴻 誌的哥哥章鴻遠因為在講課時公開批評了江青,被逮捕入獄,與江上虹關在一起。這樣江上虹的事就流傳出來了。據說他私藏槍支,多次到釣魚台踩點,偵察江青的 出行規律,企圖用40火箭筒打江青的紅旗車。

    聽後印象深刻,非常仰慕,一直想結交這位當代荊軻,卻苦於不認識。多年來,始終沒忘記這個江上虹。民主牆的時候,也曾托人尋找過他,卻未果。30年後,也就是200711月在與從美國回來的朋友程奇逢聊天時,無意中得知他與江上虹很熟,又驚又喜,馬上請他聯係與江上虹見麵。於是終於認識了這位素不相識的,盤桓腦海多年的傳奇人物。

   奇逢說,上虹幹那事一點不奇怪。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是膽子大,不在乎死,對死亡的感受比較麻木。比如爬山時,打賭從一塊很高的岩石往下跳,一般人都害怕摔斷胳膊腿。上虹連想也不想就跳,根本不計後果。生病後,他也不注意保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抽就抽,全不把醫生的叮囑當回事。

     我知道上虹要幹的事不可能被官方宣傳,永遠上不了報紙、廣播、電視,北京當年隻有極少人知道。現在,大家早已把他這個反革命武裝叛亂集團頭子遺忘。我自然很想給這位傳奇漢子寫篇文章,不奢望在官方刊物上發表,卻可以貼在自己的博客裏,為這位一生默默無聞的英雄呐喊兩聲。

    20071126日在奇逢的引薦下,我來到他家。上虹及愛人張敏,妹妹效鬆全都在場。上虹剛經曆了一場腦溢血,已經恢複得差不多。說話口齒還有些不清,舉動比較遲緩。但頭腦清晰。他很耐心地給我講述了他這輩子的經曆。

上虹的身體看上去恢複得不錯
 

上虹介紹了文革中父親被揪鬥,自己受株連被從部隊踢出的具體過程。眼看著那麽多老幹部被整死,江青今天點這個名,明天點那個名,一批一批地打倒老幹部,他 本能地萌生了對中央文革頭頭江青的痛恨。聯動當年大反中央文革,大反江青的舉動讓他產生了共鳴,並漸漸認定此人不除,國無寧日。從而開始了密謀行動。

   已經過去三十多年,可回憶起那個驚天大案,上 虹依然不時流露出激動。說到動情處,哽咽了,淚花閃閃。他說,幹這事必死無疑,失敗了要死,成功了也要死。而且是秘密處決,絕不會讓人知道他的姓名和行 動。他緩緩地,有些顫顫巍巍地說:我不怕死,江青那婆娘雙手沾滿了老幹部的鮮血,幹掉她是為民除害。跟她同歸於盡我認了。

    上虹曾兩次腦梗,一次腦溢血,腹部還有動脈瘤,不能激動,否則有生命危險。他雖然說話比較遲緩,舌頭有些發僵,有時聽不清楚,但大概意思還能聽明白。他是 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幹這件事的,講述時多次噙淚語塞。由於時隔三十多年,有些細節記不清了。坐在一旁的愛人張敏就在旁邊插話,幫助他回憶。


張敏在旁邊詳細介紹逮捕上虹那天的經過

這頭一麵談了大約三四個鍾頭。之後,大家坐在一起合影留念。
 

左起:奇逢、妹妹效鬆、上虹、我、愛人張敏
 

上虹著重跟我講了他密謀幹掉江青的來龍去脈,事發被捕是內部有人舉報。社會上傳說他腰揣幾個手榴彈衝闖釣魚台而被捕的情況並不確實。見麵後,妹妹效鬆並請我和麗娜一起吃了頓飯。當時,我住在懷柔黃花城。晚上還得趕回懷柔黃花城。聽說,楠楠的父親當年為上虹的案子幫了很多忙。打倒四人幫後,他負責北京市紀委的恢複工作,為上虹的案子多次與法院協商。他家保存了一些上虹的材料。上虹又陪我去了一趟楠楠家。結果沒找到這些材料。以後,楠楠又找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估計是搬家時遺失。

     2008年春天,我和兩條狗搬到了昌平白虎澗村。這裏距離北京後花園很近,那裏風景不錯,有山有水。秋天,上虹就約上朋友和我一起來到後花園。之後,我又帶他們去黑子的馬場坐了坐。聽黑子侃了一番。黑子是北京市超級侃爺,軍事、曆史、宗教、時局、馬業等全能擺活,出口成章,滔滔不絕。上虹也聽得津津有味。

   可能是沒玩夠,過了不幾天,上虹又跟他的鄰居羅葆文、周秉和、楠楠等一起來昌平陽坊的後花園欣賞秋色。


200812月底,上虹來電話說要在元旦那天,請我們一家去陽坊大都吃涮肉。我知道陽坊大都涮羊肉很有名,但也很貴。11日那天,上虹的兒子開車,上 虹和愛人張敏早早就來到陽坊,占了座位。那天,來飯館吃飯的人特別多。能與這位全國少有的義士,反革命武裝叛亂集團頭子,內心很崇敬的英雄一起過節, 心裏倍覺溫暖。飯後,特地在飯館門口與上虹合影留念。

   2009221日,楠楠做東,約請了一幫好友聚會。大家都對上虹特別敬重。都知道他患有重病,心髒肥厚,血管薄脆,叮囑他不要飲酒過量。上虹依舊冒險 與大家碰了一杯。他重義氣,最喜歡與朋友在一起,沒有架子,三教九流,什麽人都交。全國到處都有他的哥兒們,上到國家政要後代,下到騙子小偷獄友,常到各 地周遊,住在朋友家。栗再溫的兒子栗振江也到場。他姐姐栗鐵軍是姐姐徐然的好友,可惜已經病逝。

 

2009221日聚會。前排左起:楠楠、崔士林、江上虹、栗振江、我;後排左起:高翔、周秉和、梁競平、楊西虎、戴東、羅葆文 

最讓我感動的是,200975日他不顧身體多病,來到遙遠的延慶山村來看我。當時我住在裏長溝村的最北頭,車開不到家門前,必須要走過一個窄胡同,並 上一個很陡的大坡。他腹部動脈瘤如果破裂,會立即死亡。朋友們經常勸他小心,活動盡量要少,要輕微。可上虹依舊拄著拐杖,緩緩地硬是一步一步從大陡坡走了 上來。進到我租的院子,看了看我住的屋子。坐在凳子上休息片刻,又拉我去龍泉峪的農家樂飯館吃飯。吃飯時,上虹特地交代朋友給我多要點菜,吃不了帶回去, 飯後並讓朋友再把我送回村裏。我什麽感謝話沒說,心裏卻熱乎乎的。


200975日上虹來到我租住的延慶山村小院

     2009年完成了寫上虹的初稿。盡量用平淡的口吻寫他,很 少用高級形容詞吹他。內心雖然尊敬佩服他,多年來一直忘不了他,卻不願意像某些人那樣給他溜須拍馬,諂媚奉迎。所以文字盡量客觀,不隨意拔高美化。因年代 久遠,他的幾個同案犯或死或失去聯係,找起來很困難。材料欠缺,細節很少。寫完初稿後,自己很不滿意。但因為還有其他寫作任務,無暇再花時間精力精雕細 刻,就把初稿給上虹看了。上虹本人沒有提什麽意見。他身邊的朋友高翔說:再等一等吧,不著急發。於是這稿子就壓在電腦硬盤裏。     

     以後,上虹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印象中他在張家界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中間給他打過兩個電話,問候過他。但我生性不愛主動給人打電話,總感覺這是在討好,是向孤獨屈服。所以上虹在世的最後一年沒有與他聯係。

    130日大年三十乘早班車進城過除夕。在長陵等汽車時,收到了效鬆的一個拜年短信,告我上虹已經去世。真如晴天霹靂,驚訝得反複看了幾遍短信。想 當年,上虹是冒死去反四人幫,反江青的。然而幾十年來,他一直默默無聞。去世後2個月我才知道。目睹身邊的英雄無聲無息地就這麽走了,不禁潸然淚下。坐在 872路公交車上,一路上總想著上虹,浮現出過去與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場景……上虹的消息破壞了過年的情緒,我含著淚走進的家門。

    可能歲數大了,變得脆弱。過 這個年,時不時要想起上虹,每一想起他就鼻酸欲淚。可能是反革命同情反革命。當年我也因為說了幾句冒犯江青的話而挨整。但在上虹麵前,根本數不上,人家是 真要拿家夥幹的!是要豁出命動手的!是被砸上死囚腳鐐的!每想起這位反江青的勇士,就回憶起那個恐怖殘暴的歲月,腦海中浮現出了眾多因對江青不滿或不同政 見而陷身囹圄的人士,似乎聞到了陰森牢房的黴味,聽見了腳鐐的嘩啦啦聲,又想起了自己當現行反革命時所遭受的一連串可怕的苦難……百感交集,淚眼模糊,兔 死狐悲哇!

 

據張敏介紹。上虹於去年1114日在廣州某賓館去世。頭天晚上11時洗完澡後,上虹喝口水,抽根煙時,突然心肌梗塞,搶救到次日淩晨1時,不治身亡,倒 沒有太痛苦。因為病故在外地,家人低調處理,隻通知了極少數人。胡德平、鄧樸方送了花圈。火化後,骨灰埋在北京門頭溝萬佛陵園。

    現在上虹已經長眠九泉,不能再讓這位血性男兒繼續被埋沒了,我要盡力為這位當代荊軻說幾句話,呐喊兩聲。在血腥恐怖的毛江統治時期,最稀缺的是勇氣,最寶貴的是勇氣。上虹的勇氣舉世震驚,不愧為反四人幫的一位俠士,不愧為當當響的血性男兒,可歌可泣!

    上虹什麽官銜也沒有,什麽榮譽稱號也沒有,從監獄出來後既沒有飛黃騰達,又沒有名揚四海,始終無聲無息,無人知曉,盡管如此,他卻是個國寶級的人物。他的財富就是膽量和朋友。在那人人提心吊膽,連夫妻父子之間都不敢說真話,江青宛若慈禧太後的黑暗年代,唯他敢去為國除奸,以身相許!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上虹老哥啊,請在那邊多多保重!
 
文章來源: 當代作家老鬼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malaog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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