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 五十年前的涉外婚戀

郭家四姑娘小名叫小四兒，是郭太太的四女兒。

五八年時，街道強製性搬進的鄰居中，郭太太是個寡婦。歲數大了，深邃的眼睛略帶灰色，高高的鼻子下一張有棱角的嘴，襯著略帶方形的下頦。沒覺得她怎麽好看。郭太太的孩子們，沒一個上大學的。可她生的四個女兒人人漂亮，三個兒子個個挺帥。尤其是四姑娘，迷人的眼睛、象她媽媽一樣高高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皮膚白晰，一雙天然細長濃眉像畫出來的一般，豐滿的胸部、細腰圓臀，修長的腿。雖說那年代大家都是藍製服，布褲子，可四姑娘就是顯得嫋嫋娜娜，走在街上，回頭率起碼90%。

四姑娘從小進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專業是古典樂器。四姑娘住校，每到周末，會把琵琶，古箏背到家裏。四姑娘用圓潤修長的手指一劃， 就劃出一片片高山流水似的樂聲。春江花月夜，十麵埋伏，廣陵散等等都是四姑娘那時常常彈的。有一次，聽著聽著，我不知不覺的流了滿臉的淚。祖母罵我，魔障了。

眼看還差一年就要從音樂學院附中畢業了，四姑娘卻交了個老外留學生的男朋友。那老外留學生追四姑娘追得挺緊。兩人常常坐在四合院門口的大石頭獅子上，一聊就是半夜。我那時也住校，隻有周末才回家。有時看見那老外。小夥子長得挺帥。藍藍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卷卷的頭發。也是長腿瘦高身材，和四姑娘顯得很和諧般配。我有時就想：人怎麽能長得這麽漂亮？就象格林童話裏的白馬王子。

最後老外捧著紅玫瑰，跪在郭太太家的青瓷花磚地上求婚。那可是六十年代初期，中國人，尤其是北京人，基本上沒有經曆過涉外婚戀。郭太太家立馬兒開始熱鬧起來了。學校，公安局，外交部，都來人和四姑娘談話，和郭太太談話。要求四姑娘立刻和洋人斷絕關係。四姑娘哭天抹淚兒，郭太太手捧著胸口，喀喀的打著響嗝兒，破口大罵四姑娘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小四兒你不為我著想，也得為你的兄弟姐妹想想吧？要是背了海外關係的黑鍋，你可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活喲？。。。。。”，“我那狠心的老頭子喲，你怎麽就走了，把我一個人扔下操心喲。。。。。”，“你個小狠心的挨千刀兒的小四兒喲，你這是要往死了逼你媽我喲。。。。。”，“你大姐的孩子是在陶然亭公園的草地上有的，都沒讓我這麽操心喲。。。。。”

我從來不知道郭太太的嗓門這麽嘹亮，餘音裊裊，繚繞在四合院的上空久久不散。祖母的臉黑得像鐵鍋一樣，咳聲歎氣。時不時低聲嘟噥一句：“這叫什麽鄰居”？我很奇怪，為什麽孩子是會在公園的草地上有的呢？為什麽我們總去公園玩兒，從來沒有在公園的草地上看見過小小孩兒呢？心裏也模模糊糊地知道可能不是好話，絕不可以問的。

不久之後事情急轉直下，四姑娘學校宿舍的床上發現了本不屬於她的東西，因為小偷兒嫌疑被勒令退學了，被分配到大西北的原子彈基地去工作了。那原子彈基地與世隔絕，下了三天三夜的火車還得坐兩天汽車，是那年代本應該是最被信任的人才可以被分配去的地方。不知道四姑娘一個小偷兒嫌疑犯怎麽會“渾水摸魚”地去了。

從此四姑娘那悠揚悅耳的古琴聲音再也沒有回響在四合院過。

第二年，四姑娘挺著個老大的肚子，回家探親了。郭太太對祖母說，四姑娘孩子的父親是她單位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