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銘2002

 

在美國已經一年半多了，原來空蕩蕩的小屋子，不知不覺竟都填滿了。有時候剛剛吃過晚飯，獺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再環顧四周，不禁生出幾分成就感和滿足感：那畢竟是我和丈夫一點一滴積攢和經營起來的家。

我們住在校內最便宜的學生公寓裏。這公寓雖是六十年代建的，但維護得很好，每一棟都兩層樓高，一套連著一套方方正正、整整齊齊一字排開，房子沒有陽台，同一排的住戶共有一個長長的走廊，有點象國內的筒子樓。每棟樓後麵有一片草地，那是我們曬衣服的公共場地。樓前也有一片草地，還有幾棵鬆樹。草地外邊是行車道，車道兩旁是我們的泊車位。還有我們的“常客”，那些每天在草地與鬆樹間蹦竄的小鬆鼠，以及冷不丁就弄髒我們的車卻仍唱得歡的小麻雀。

這片公寓大多是兩室一廳的，麵積大概60平米，和國內的普通套房布局差不多。房子雖簡陋可對於我們來說也算不錯了。有了屋子，總得有家具吧，若在國內大多數年輕夫妻會花錢買全套家具，可是美國的家具格外貴，一隻小小的床頭櫃就得幾十甚至幾百美元，中國學生一般都不買新家具。而且剛到美國，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用慣人民幣的我們，總是忍不住把所有的東西換算成人民幣來比價，結果覺得什麽都太貴，以至於除了不得不買的日常用品，其他能省的就省，能將就的就將。剛開始時，我們隻有學生會給我們的舊床墊，還有教會的朋友送給我們一個抽屜櫃和一個古舊的梳裝台，這便是我們最初的家當了。我還記得因為沒有椅子，開始的幾天我們隻好把廚房裏櫃子的抽屜取出來當凳子坐。後來，我們有了一張舊飯桌和兩張舊椅子，再後來，我們有了沙發，茶幾、書桌、電視櫃等。當然這一切都是舊的，也沒有一件是配套的，可畢竟，這個家算是初具規模了。

說到那些一點點增添的家具，各家都有一個主要來源：撿。我們在國內時就聽說很多留學生在美國的垃圾箱旁撿家具用，沒想到自己很快也加入了這個行列。說起來似乎不太光彩，可對於我們這的學生，實際的需要超越了麵子的維護。我們剛到這不久就聽老生們說：別著急，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多多留心垃圾箱邊，時不時便會撿到一些還不錯的東西。於是最初一段時間，差不多每天我都要出去逛逛，希望碰到些什麽。自然大多數被人棄置的東西很舊很破，已沒有使用價值。可有一些東西除了舊一些髒一些仍然保持著良好的狀態，那樣的東西大都是一些相對較富有的美國或南美一些國家的學生扔出來的。比如我們的雙人沙發便是撿來的。那一天我們剛購物回來，意外發現一個淺灰的沙發完好無損地立在垃圾箱旁邊，我們立刻把它抬回了家，用消毒液擦了擦，再罩上一塊布，它便成了我們家一“大件”了。還有我們的書桌。我們盼望一張書桌已經三個月了，新書桌太貴不舍得買，再加上還有一線希望可以撿到，我和丈夫隻好每天曲著腿，蹲坐在矮矮的茶幾邊使用電腦，我們還通知了好幾個朋友幫我們留心垃圾箱邊的書桌。終於有一天傍晚，我的好友打電話告訴我說她那棟樓外的垃圾箱邊有一張書桌，讓我們去看一看。說實話，我和丈夫第一眼看到它時，覺得它好髒啊，桌麵上沾滿了飯粒，還有一些油漬，很顯然它的主人是把它當做飯桌使用的，也許那天不小心潑了一盆粥在上邊，覺得它太髒了也舊了，幹脆扔掉了事。因為要書桌心切，我們花了一番精力洗涮，那書桌是合金板拚裝的，沒想到洗刷完後竟然十分悅目。那一天深夜，我丈夫把電腦搬上這書桌後，舒展了腿坐在跟前，真是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

另一個來源是學生中的“MOVING SALE”（搬家舊貨甩買）。每到學期末都會有一些學生要畢業離校，那時他們會處理一批家具及日用品。通常他們將廣告貼在洗衣房，上邊列出各種要賣的東西及價格，如果正好有你想要的物件，你可以打電話去詢問並約好看貨的時間。這些甩買的用具大部分比較便宜，比如一個七、八成新的抽屜櫃隻要12美元（全新同質的約70美元），一套還不錯的雙人席夢思床25美元（新的至少得300美元），還有一些日常用品，如廚房用具等價格也很合算。

學生會、教會以及新老生之間相互關照和幫忙，再加上“撿”和“買”，一個個小家庭便一天天地完備起來。滿足了基本需求，於是又開始講求情趣了。那些愛美的年輕的主婦們又開動腦筋想辦法了。撿的家具表麵很舊，不美觀，沒關係，用便宜又好看的貼紙覆蓋，立刻變得清新可人；舊鞋架鏽跡斑斑，買一小罐不到一美元的噴漆便使它煥然一新；舊飯桌看著影響食欲，鋪上二美元的印花塑料桌布，雅致又大方……，就這些還不夠呢。她們還想要一些畫掛在牆上，想要一個毛絨絨的小狗放在電視機櫃上，想要一束花，想要一幅相框，想要幾隻好看的盤子……，多麽貪心的主婦們啊！

幾分貪心，幾分情致，幾分精打細算，幾分蠢蠢欲動，於是，我們向另一片“領地”進軍：“GARAGE SALE”或“YARD SALE”（“車庫裏的舊貨甩賣”或“院子裏的舊貨甩賣”）。當地美國人民風淳樸，很多人家把自己不再需要的東西拿出來以相當便宜的價格處理掉。這些甩賣都在星期六的上午進行。周五下午準備賣東西的人家會寫好許多小標牌，上麵有地址及時間，然後把它們插放在各個相應的路口，有的還標有醒目的指示箭頭，你隻要開車跟著這些標牌就能找到這戶人家。還有許多人將這些廣告登在當地的新聞網站上，以使人們有備而去。一般春季，因為氣候適宜，這樣甩賣最多。我們常在這個季節裏抽個空，提前在網上查好一些較大型的“GARAGE SALE”（如有的會幾家人聯合舉辦，還有一些教會每年都舉辦一次），再邀好幾個朋友，然後興致勃勃地開車前往。每看到一個標牌就會有人禁不住大聲叫出來“GARAGE SALE！”司機或者想法調頭回去看看地址，或者再往前找下一塊標牌。如此一麵看路標一麵找地址，一直到目的地。這兒美國人的屋子絕大多數獨門獨院，他們將要甩賣的東西擺放在車庫裏或是院子裏，等候人們的光顧。剛泊好車，一車的主婦們就迫不及待地過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有的1美元買了8個完好的陶瓷盤，有的1美元買了一隻八成新的女式小背包，有的0.1美元買了一隻很好且可用於微波爐的玻璃盆，還有0.25美元可愛的玩具小熊和小海豚，0.25美元的像框，還有台燈、花瓶、窗簾等等，我們甚至還合夥買了一台相當新的健身器，隻用了15美元（那一種樣式，新的至少100美元）。這些舊東西一般都比新的實際的價格便宜十倍甚至幾十倍。其實不止是我們這些學生，有些老美比我們還積極，他們常開著小卡車一大早就出來逛，我們的車還是空著的時候，他們的車上常常已裝了好些東西。整個上午，我們大概能逛十家，最後滿載而歸，一路上嘰嘰喳喳相互評論著感歎著各自買的東西，那情形仿佛又回到學生時代一群女孩子們結伴去逛街的景象。隻是，那時候，我們是買新的，現在，我們是買舊的，但卻同樣開心。回家後大家將買來的舊貨有的消毒，有的洗刷，一番忙碌，終於都物盡其用了。一個個小家庭在這些能幹的小主婦們的精心布置和點綴下變得越發地溫馨。
      真的，窮家也可以變得美麗，變得富足，變得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