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六耳

想到什麽寫什麽。有時是經曆,有時是感想, 有時是議論,有時是杜撰的故事,有時是自己編的笑話。
個人資料
lanliuer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我的中國情結

(2012-03-14 08:38:00) 下一個

當我回想起那張憤怒的麵孔時, 我很慶幸自己不再有當年的恐懼和心悸。我甚至還慶幸那張麵孔呈現出的憤怒是惱羞成怒式的憤怒而不是我記憶中的威嚴和霸道。

當成年人真是一件好事, 不必看見比自己強大的人生氣就心悸,而且那些曾經比自己的強大的人現在也不再比自己強大了。

每 一次回國都要和某人大吵一架或大論一場, 這個某人有時是大街上一個招惹了我的路人,有時是交情多年的好友,有時也會是自己親自帶回國的國際友人。有智者告訴我:你隻要還有吵架或爭執的興致, 就說明你的中國情結還沒了斷。其實她的話加進去我的理解後也可以這樣說:隻要我還有回國的興致,我找人大吵一架或大論一場的毛病就會一犯再犯。

這一次回國先是大吵一架, 後又大論一場。


先和我吵架的某人是藍教授。

藍教授是我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之所以這麽強調她的頭銜是因為惹我生氣的最大原因是惹我生氣的這個人竟然擁有這麽個頭銜。

本來想費很大筆墨陳述那件惹我生氣的事, 但等到我自己要陳述的時候發現那是一件很不值得詳細陳述的事。
用簡單一點的陳述方式講這件事是這樣的:

第一天,我說:藍溪橋太可愛了, 全家人都很高興。
她說:隻可惜是個女孩。
我說: 你一個大學教授, 還有這麽封建的思想啊?
她說:這和封建思想有什麽關係? 這是個血統延續的問題。
我說:血統延續的問題不是封建麽?

然後我們就吵架了。說了另外一大堆關於封建思想,血統延續,男權女權,以及親情人情之類的話。

我知道如果我把那些吵架的內容都記錄下來沒有人會真的感興趣, 而且最糟心的是,很多人耐著性子聽了以後都會說:她是中國人, 那麽想問題不是太正常了嗎?

所以我料定了那是一些不值得詳細陳述的事。

第二天,我說:國安的人來了, 把我的兩個作品撤了。
她說:你嚐嚐這個粥, 很好喝。
我說:他們這麽做很可笑, 展覽開幕之後,很多媒體, 包括紐約時報,都拿著畫冊跑來問我:哪個作品被強行撤下了?
她說: 你嚐嚐這個鹹菜, 很好吃。


我說:XXXXX。。。
她說:你嚐嚐這個XX, 很好X。
我說: 我起了個大早和你們一起吃早餐,是想和你有時間一起聊一聊, 不是因為想吃這個還是那個了。

然後我們就又大吵了一架,她吵架的方式是:我大老遠從濟南跑到北京來看你,你怎麽這麽不領情?
我對於這種中國式的吵架方式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興趣, 然後就穿上衣服,實踐了一下“拂袖而去”那個成語。


我和藍教授共同擁有的親生父親是一個慵懶隨性的人,我和藍教授不共同擁有的親生母親是個軟弱善良的人,慵懶隨性的人和軟弱善良的人都都把對孩子的管教定位在“放養”的風格上, 於是我在這個放養的自由環境裏體會最深的就是人類的原始生物性:弱肉強食。

藍教授曾經是一個比我強大很多的人,這種強大在物理上的體現是怒吼的聲音比我大, 怒睜的眼睛比我大,偶爾還有怒揮的拳頭比我大;這種強大在精神上的體現是學校裏的官兒做的比我大,學習好的名氣比我大,為良好自我感覺預備的資本比我大。

一個人的成長過程有時竟然就是和一個強大的人逐漸縮小距離的過程。

當 我第一次被打還手且不分勝負的時候我開始對藍教授身體的強大不再迷信, 當我第一次對藍教授反唇相譏且不分高下的時候我開始對藍教授精神的強大不再迷信,曾經被別人迷信後來不被迷信但還希望繼續被迷信的人是不平衡的, 曾經迷信別人後來不迷信了但被要求繼續迷信的人也是不平衡的,所以我和藍教授變成了兩個誰看了誰都不平衡的人。


後來和我大論一場的人是藝術大師托尼-克拉克。

我興致勃勃地和朋友一起到酒店車接大師來為《禿頭戈女》展覽致開幕祝詞, 路上聊到作品被撤一事, 大師說: 你知道的, 我從來不讚成藝術和政治攪合在一起。

這個我當然知道,在德國時我們對此就有所討論, 隻是我覺得一個人對於自由的追求, 尤其是一個以藝術為職業的人對創作自由的追求,常常是本能而自覺的,激發式的暴露,即使對政治再不感興趣的人, 在做藝術時都可能被好奇心驅動要去探試一下圈圍自由的那個界限。這不是藝術家的問題, 而是那個圍牆給藝術家留有多少活動空間的問題。



吵架和爭論導致的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我在之後的研討會上慷慨陳詞。回國前過朋友耳風對我說:你在公眾麵前是個不善表達的人, 這在國人眼裏是一個優點。 要保持。

我說好。 但這個想法隻堅持了半小時左右的時間,然後我就顧不上保持這個國人眼中的優點了, 一個勁兒地搶話筒,有思想閃光點的說了一堆,沒有思想閃光點的也說了一堆。

我就這樣變成了一個話癆。



塵土飛揚地回到德國之後,過耳風問:怎麽樣?這次是不是終於撫平了一點你的中國情結?

倒是好像有什麽被撫平了一點, 不過是我的中國情結嗎?

當我代著三個黃發大眼的孩子走在大街上時, 總是有街民們大呼小叫地喊外國小孩太可愛, 太漂亮啦, 眼睛那麽大, 頭發那麽卷。。。怎麽和媽媽長得一點都不象啊。。。

當 大明星範冰冰和一群陪行人員在機場興致勃勃地誇我們家三個孩子有多可愛多漂亮的時候,我也象大明星一般地感受著呼啦呼啦閃著的閃光燈。之後到網上查詢, 發現有我的照片都被剪掉, 或者剪掉了頭部, 隻留下穿著黑衣服淹沒在黑乎乎背景下的黑影,標題不是“範冰冰機場逗外國小朋友,盡顯溫柔”, 就是“範冰冰巴黎獻醜,嚇哭小孩”。

我確實是被閃光燈狠狠地閃了個把分鍾, 但那些光榮既不和我有關, 也不和我的三個孩子有多可愛有關,他們隻是和中國的或外國的有關。

所以,我不知道我的中國情結是否被撫平了一點,要判斷這件事確實有點麻煩。


如果我說, 我的中國情結是會被撫平的, 前提條件是藍教授不和我吵架, 國際大師不和我爭論,媒體人慧眼識金地發現大明星旁邊的禿頭女郎比大明星本人更有新聞價值。。。


有多少國人會對我說:那你就情結去吧, 純屬他媽的活該!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DUMARTINI 回複 悄悄話 六耳個性十足,同時有中國情結,就隻好一直糾結下去

吵隻不過是糾結的一個方式,中性的!
小艾媽媽 回複 悄悄話 還在調時差咩?
老實流氓 回複 悄悄話 不知所謂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