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小腳和文字獄
(2010-10-10 03:3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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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看見姥姥裸露的小腳,那個驚心動魄的景觀讓我至今想起來還曆曆在目。本來以為小腳和大腳的區別隻是在體積上,就像大人和小孩兒,看了那雙隻有大腳指是完整的,二腳趾隻剩一半,三四五腳趾完全被壓在腳掌下麵的小腳,我才知道,那雙人造的小腳和自然長成的大腳最大的區別不是體積,而是正常和變態,健康和殘疾。
年幼的我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怎麽會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姥姥解釋說,不裹小腳會遭人恥笑,長大以後嫁不到像樣男人,是在要做人上人還是做人下人之間的無奈選擇。姥姥還說,姥姥的媽媽給姥姥裹腳,一邊流淚一邊使勁,姥姥的媽媽是個明白事理的慈母加良師。姥姥又說,因為姥姥自己的意誌不夠堅強,姥姥媽媽的心沒狠徹底,姥姥的腳長到了三十三號,差點釀成了終生的遺憾。姥姥又還說,姥姥的媽媽一看見姥姥三十三號的“大腳”就搖頭歎息,就後悔莫已。
長大以後,我讀了馮冀才的《三寸金蓮》,知道了小腳的產生有源遠流長的曆史背景和紛繁複雜的社會環境。從當事人的切身體驗到後世文人的娓娓道來,已經稍稍學會了思考的我,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小腳的產生和流行在中國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對身心劇痛的超常忍耐,對忍耐之後的習以為常,對習以為常之後的理所當然,對理所當然之後的自覺維護是中國民眾的生存慣性常態,而之所以要忍耐身心的劇痛,是因為對利益的無條件服從,對威脅的心甘情願投降。。。一件事情在某一國家產生很可能是莫名其妙的偶然,但一件事情在某一國家流行卻往往是有因果關係的必然。
走出國門以後,每當有外族人經意或不經意地提到中國小腳的時候,有意識或下意識的我就會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恥辱,為了擺脫窘迫,我總是慌忙解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中國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一場由NB引來的風波,不由得我自問一句:現在的中國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嗎?
把幾個不應該寫在一起的字寫在一起了就成了禁閉字,把一串不應該穿在一起的字穿在一起了就成了禁閉話,把一堆不該排在一起的話排在一起了就成了禁閉文章,把幾篇不應該發在一起的文章發在一起了就成了禁閉網頁,禁閉報紙,禁閉書刊,把一腦袋不應該想的思想想到一起了就成了禁閉人。。。動輒即出的禁閉,像一塊巨大的裹腳布,不僅從漠河裹到南沙群島,還漂洋過海,裹到世界上所有有華人居住的犄角旮旯。在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文明社會,在我們富裕起來了的倉檁實而本該思禮節了的國家,還有人因為言論因為文字因為思想被囚監入獄,我們這群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人民大眾,其中有百分之幾的人對此擺出一副驚詫的麵孔?不讓說不說不就是了,不讓寫不寫不就是了,不讓發不發不就是了,不讓想不想不就是了,有必要為此丟了飯碗,丟了家園,丟了人身自由嗎?把思想裹起來,就有教授可當,就有工資可拿,就有明星可裝,就有大師可充,就能獲取身份地位,就能享受光榮和讚譽,雖然精神上委屈一點,靈魂上扭曲一點,但和巨大利益的誘惑相比,和生存威脅的恐怖相比,熟舍熟取,一目了然,真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就是這麽想不通,人家都裹著個小腳堅持過來了,你那丫挺憑什麽就非得擺著個大腳片子顯示自己與眾不同?
據說,小腳一旦長成,裹腳人就不再會感覺到時時刻刻存在的疼痛,也因為沒有比較而無法意識到頭重腳輕給生活帶來的不便,這時候如果有人向小腳人描繪做大腳人的幸福,小腳人的第一反應一定是反感,是排斥,是懷疑大腳人的據悉叵測,是聲嘶力竭地宣揚做小腳人的偉大。
由此,我們也就很容易理解那些為製造文字獄而敲鑼打鼓歌功頌德的人民大眾了。
其實,討論這個政體還是那個政體的優越,討論劉小波是好人還是壞人,那是在討論小腳好看還是不好看的問題,討論是要言論自由還是因言治罪,討論讓不讓劉小波說話,那是在討論應不應該強迫裹小腳的問題,對於前一個問題,也許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可能,但對於後一個問題還要討論的話,那就是智商和情商是否已達到正常標準的問題了。
糾正一下typo
“和欲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目前基本上算是“坐穩了奴隸的時代”。呃,更準確一點說,是坐穩了奴隸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