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物理思考人生

 

每個周末， 我都習慣搜索工作中碰到的新術語。在沙發上看完一個和專業有關的講座， 突然想起該洗菜了， 趕緊去廚房。

油管自動播放了一個關於能量的視頻。 這些概念我在大一的物理課上就學過了， 所以忙著洗菜的我也沒有特別用心去聽。不知為什麽， 那個物理教授的講解讓我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頓悟。

重力潛能的計算公式裏有高度。從山頂到山腳騎自行車， 幾乎不用力氣， 因為自行車的動能是從重力潛能轉化而來。山越高， 重力潛能也就越大。而在動能的計算公式裏，有質量和速度。 一輛超速的大卡車可以製造車毀人亡的悲劇， 就是因為巨大的動能。

這些物理公式， 讓恍然大悟的我一身輕鬆， 備受鼓舞，也許是因為最近和組長接連發生衝突。起初我挺喜歡他，他的基本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尤其是出了問題不讓下屬背黑鍋。

但後來， 我覺得他這個退伍軍人太粗線條， 對細節不夠耐心， 有點一介武夫的感覺。我們之間第一次衝突爭執了一個小時左右， 他說：“這封郵件我抄送給你， 隻是給你信息， 不需要你的批準。”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我還能怎麽樣？我沒有放棄， 因為這件事直接影響到與客戶的下一輪談判。我立刻打電話給另一個級別更高的同事，對方馬上質疑：“誰改動了這一段？這和我們原來的談判立場完全不同。”

我也叫了起來：“你也覺得有問題？那說明我不是在胡攪蠻纏， 可組長說這份定稿不需要我的意見。”

那個同事說：“我現在就邀請組長， 必須重新討論這一段，以免讓我們在談判中陷於被動。”

那件事組長肯定不爽，而後來我和他的衝突越來越多，所以有些郵件我故意沒有抄送給他， 隻是在最後得出結論時才抄送。有天早上他質問我：“你為什麽要去打攪那個部門？現在人家要求我們部門對這個任務提供預算。”

我說因為這個邏輯鏈有一環比較薄弱，需要那個部門提供更多數據。他沒說什麽， 但臉色很不好看。

幾個小時後， 我開完會回到格子間， 組長臉上陰轉晴：“你在挖掘資料方麵，真的很有毅力。我終於讀完了那封長郵件， 你發現的那些問題我以前也沒有意識到。”

他覺得我太過仔細，可正是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 我才發現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合同中的一項條款， 目前沒有一個部門在執行，因為大家都以為其他部門在承擔這份責任。

這個發現並沒有證明我有多厲害， 隻是因為我想弄明白邏輯鏈的每個環節。以前的物理教授說我是他教過的學生中，少有的認真閱讀教材的人。正是我的那些問題， 讓教授發現了教材中的錯誤， 他開玩笑說我應該給教材的作者寫信， 我搖搖頭：“現在搞明白了那些問題，我心裏就舒坦了。 其他的， 我也懶得折騰。”

有些道理沒搞明白，我會搜索折騰，但有些事情，我隻是想聳聳肩，一笑而過。公司常邀請一些高層舉辦圓桌會議， 但不是強製性的， 因此要用個人時間。在個人職業發展上， 我肯定朝技術方向努力， 因為管人的煩心事太多，但我樂意用個人時間學習別人的領導和溝通藝術。

在提問環節中， 我擔心首席工程師會認出我的聲音，就發短信提問：“如果直接領導忽略我的意見，我還有哪些溝通渠道？”

嘉賓有好幾個項目的首席工程師，其中一個我不認識， 回答了我的問題，這讓我慶幸自己的首席工程師可能沒注意到那個問題是我發的。

當天下午，首席工程師突然打我電話， 說在早上的圓桌會議上， 他看到了我的問題，所以問我在工作中遇到了哪些具體困難，是否需要他的幫助。

我當時心裏一驚，告誡自己不要打組長的小報告。 因為我和組長之間，主要是性格衝突， 就算國會通過一項法案，或者總統頒布行政令， 也無法在短期內改變我和組長的性格，杜絕下一次衝突， 更何況是首席工程師 。

快速調整思路後， 我說：“我們公司雇傭了一些退伍軍人， 所以我觀察到一個現象， 這些同事依舊保持軍隊裏 ‘下級服從上級’的習慣：命令是用來執行的， 不需要質疑。另外軍隊裏男多女少， 多少有些性別歧視。 幸好， 目前在我們團隊， 我還沒有親身經曆性別歧視， 但在一次女工程師座談會上， 有人說她是團隊裏唯一的女人，開會時她的提議總被忽略， 而旁邊的男同事隻是重複了她的話， 卻立刻迎來掌聲：‘這個主意好極了！’”

首席工程師說：“首先， 如果對同一問題， 提出完全相同的解決方案， 而唯一的變量隻是雙方性別不同， 這就是性別歧視，必須零容忍， 我會當場采取行動。其次， 你說的退伍軍人的服從習慣， 在我們公司的確存在， 但這不是軍隊， 是私營企業，如果你覺得自己反應問題被忽略， 而這個問題又非常重大，尤其涉及到產品安全， 那麽越級報告就是你的職責，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我知道自己和組長的長期衝突難以避免， 但目前我從來沒有去打他的小報告， 一方麵覺得沒用，另一方麵是我不怕他。很多活， 他需要我幹。有次組長和另外一個同事來到我跟前， 商量一個任務。我突然眼睛一亮：“等等， 也許我可以寫個小程序？”

其實當時寫程序的時候， 我也心裏沒底，畢竟，需要寫程序的任務不多。 沒想到10分鍾後， 我居然試驗成功！組長由衷地說：“太好了， 這下我們不用點擊上千次。看來我也該花時間學習如何寫程序， 以提高效率。”

雖然我寫程序也是三腳貓功夫，但這功夫是我用周末自學來的。組長這種對細節缺乏耐心的人， 也主動承認編程讓他頭疼。所以不爽歸不爽， 他也不會怎麽過分。 也許他已經去向經理告狀說我不聽話，那我就後發製人， 等待經理來找我談話，我再不慌不忙擺事實講道理。

不指望組長會改變， 我也不會改變自己去迎合他， 所以上周五在我們新一輪衝突中， 我說：“我無法說服你， 你也無法說服我， 但你是我的上級， 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去越級報告， 而你可以繞過我，讓其他人去做。今天不論你說什麽， 我都不會去做。”

他的臉色當然很難看：“如果你不想在數據庫裏留下自己的名字， 害怕到時候會怪你， 你放心， 你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我就行。畢竟， 作為你的組長， 我都要擔當一些責任。”

我依舊很固執：“如果到時候我真的被指責， 我不會委屈地掉淚。 我臉皮沒那麽薄。 畢竟我是在周圍人的質疑， 諷刺， 和打擊中長大的。當年我在醫院實習的時候， 因為自學英語被很多人罵做瘋子，諷刺我一個農村出來的窮丫頭， 還異想天開想出國。醫生， 護士， 實習生， 家人， 親戚，同學，朋友， 輪番轟炸， 罵我不務正業。 就算全世界反對， 我也朝著自己認準的方向前進：我沒有任何關係人脈， 在看重戶口的北方醫院根本找不到工作， 所以我必須立刻行動，用自學來的英語， 將來去南方謀生。 後來我在南方，真的靠英語養活了自己8年。 我沒有異想， 但天卻開了， 竟然還有機會在美國度過餘生。”

雖然和組長的衝突， 沒有給我太大壓力， 但心情多少會被影響。 而今天這個短暫的物理複習， 卻讓我想通了很多。 職場上人際關係雖然複雜， 但不必耗掉太多精力， 比起取悅組長， 更加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 同時學習新的知識和技能，把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如何提高自己的潛能和動能上：一方麵， 提高自己的境界， 培養潛能；另一方麵， 不要安於現狀， 而要積極思考，努力行動：今天的我， 如何通過不斷學習來為明天的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