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看, 現在誰是這所房子的主人?”
我完全能感受到同事在電話中的興奮和自豪。不到30歲, 能攢夠首付買房,很大的成就。他這一路, 真的很不容易。父親不負責任,母親曾因車禍癱瘓了幾年, 幸好教堂的人定期給家裏送吃的,幾個孩子才沒有被餓死。他說一個親戚至今因為毒品還在坐牢,我吃驚地問:“當初背景調查,你有沒有因此被為難?”
他說:“我實話實說,主動說出監獄地址。血緣關係我甩不掉,可如果公司擔心我會被這個親戚糾纏, 勒索,進而損害公司利益,大可不必,查看一下監獄的訪客記錄, 就能知道我和這個親戚多久沒有來往。”
在選房的時候, 他曾問我對一棟房子的看法,我叫了起來:“這麽大的房子!我和老公兩個人都用不著, 你一個人幹嘛要背那麽高的房貸?”
“我媽沒有養老金, 身體也不好, 所以我打算把她接過來。”
看來他還是個孝子,心甘情願去養母親, 但出身窮困的他,對美國的福利製度很不滿, 因為他辛苦工作交的稅,去用來養他親哥這樣從來不打算工作的懶漢。窮的原因有很多,突如其來的車禍, 疾病,投錯了胎(比如父母吸毒)等不可抗力,可有些人窮, 是因為懶惰和貪婪, 總想沾別人便宜。
曾看到一個視頻,有人好心收留了前來投奔她的朋友,朋友住在客廳沙發, 帶過來的行李把原本就很小的公寓弄的亂七八糟。她建議朋友該出去找工作了, 可人家心安理得住了一個多月, 絲毫沒有搬走的意思。壓力很大的她下班後不敢回自己的家, 一怒之下想把對方的行李都扔在大街上,然後換鎖, 可這樣做她會因為損壞財產而吃官司。無奈報警, 可警察說也沒辦法,因為該州法律規定, 如果有親戚朋友投宿, 超過3天已上,不能隨意趕走, 得走法律程序驅逐。這個程序也許又要花一個月, 那她的朋友在她公寓就能白住兩月。也許對方是故意鑽這個法律漏洞。
這個視頻把我給嚇到了,得到了三個教訓:一是對家裏來的客人, 要做背景調查, 知根知底。二要熟悉當地有關法律,對方萬一想耍賴,就得在法定驅逐期限之前搬走。三呢, 好心不能泛濫,大方之前要清楚對方的人品,碰上自私難纏的主,引火燒身,麻煩不斷,後悔莫及。
我們村裏有一家很窮,那是小時候的記憶。 很多年後我回國探親, 和老公一起幫家裏整理大蒜, 先把大蒜從地裏挖出來,倒在家門口,然後辮成串。有人驚喜地向我打招呼,很多年不見,我記不清該稱呼她“大嬸”還是“大嫂”,但卻記得她是那戶窮人家。她一邊說話, 一邊蹲下來,幫我辮大蒜,這讓意外的我很高興。可辮完一串後, 她起身說要給家裏人做午飯了,臨走時,她很自然地帶走了一些大蒜。我楞在那裏, 不知說什麽好。首先,我沒有叫她幫忙, 她是誌願者。其次,這些大蒜的所有權屬於我媽, 她為什麽連問都不問, 就直接順手牽羊了呢?難道她覺得這是她幫忙應得的報酬?
後來和我媽提起這事, 她說:“哦, 她那人就那樣。每次看到人家忙農活, 她會假裝熱心地給你幫忙,然後又很快離開,臨走時會順便帶走一些糧食。”
“記得以前她家很窮, 現在好些了麽?”我問。
“比起村裏其他人, 還是很窮。太懶了, 總想蹭別人家糧食。”
以前常和爺爺一起出去給家裏的豬牛羊一起拔草。他那時已經80多歲了,總是背著背簍,喊我的名字:“快,拿上你的鏟子。”
記得有一次, 我把小鏟子弄丟了,在野草叢中怎麽也找不到,就急哭了,農具很值錢, 脾氣暴躁的爸媽,肯定又要揍我。小時候弄壞弄丟東西就被挨打的經曆,讓我至今用帶柄的瓷杯喝水才踏實。因為隻要一拿起玻璃杯, 害怕的我就立刻想象自己打破了易碎的玻璃杯,馬上要接受懲罰。怪不得有人說,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爺爺去世的早,對他的記憶非常模糊,但我至今都記得那一天,老眼昏花的他,馱著背,用鋤頭一點點在草叢裏摸索, 最終依靠金屬撞擊的聲音, 找到了我的小鏟子!
還記得有一次, 我高興地對爺爺說:“看, 這家麥地裏這麽多雜草!我們不用再往前走了, 這一畝地的雜草足夠豬和羊吃。”
“這應該是你韓六叔家的地。”爺爺說。
“你怎麽知道?”
“人勤地不懶。他是我們村最懶的, 他家地裏的雜草也就最多。”
農民靠天吃飯, 所以運氣對於貧富很重要。可如果地裏沒有播種糧食, 雜草遍地,單靠風調雨順,又能產出多少糧食?
勤奮負責, 不僅是保證我們生存的必需, 也是獲得他人信任的必備。 大約一年前和一個部門開會, 我說看樣子, 我們還需要C的幫助。
“C?哦,我的上帝。”對方立刻低頭, 用雙手捂住臉。
當時我還沒怎麽和C打交道, 但對方的身體動作已經讓我有了不詳的預感。C總是推托, 說這不屬於他的技術領域。我們這個部門要麵對客戶,眼看無法給客戶交送文件,經理隻好說:“這活本來100%屬於C, 可為了給客戶答複, 50%的預算隻能我們部門承擔,幫他盡快完成。”
即便如此,C依舊不肯直接在數據庫工作, 說我們部門對數據庫最熟悉,維護更新數據庫是我們的職責。我隻好召集會議, 他口述, 我直接在數據庫操作, 這樣一來,數據庫的曆史紀錄顯示的是我的名字。萬一出了錯, 他就說:“瞧,你搞砸了!不是我的錯。”
曾經和他至少開了10次會, 終於完成任務。半年後他卻說, 那些改動是我們部門的責任,與他無關, 因為曆史記錄是我的名字!
我當時人都要炸掉了, 對組長說:“如果我告訴你, 那些改動完全是我的主意, 你信我有那樣的技術能耐嗎? 為什麽沒有這份能耐的我, 卻要瞎編亂造?我這樣做能有什麽好處?他是這個領域的指定專家,我當著他的麵打字, 所以改動都是他提議並確認的,難道以後和他開會, 我必須錄音或錄像,以證明我的清白?”
組長說:“你不需要向我解釋, 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他就是這種人, 經理說一聽到C的名字,首席工程師就皺眉。”
我終於明白C的名字為什麽會立刻在很多同事的臉上播種沮喪。總是推卸責任,也許是因為懶惰,也許是因為能力不夠。他借口沒有時間學習如何操作數據庫, 也許是不想在數據庫留下自己的名字,方便推卸責任。我們部門被迫幫助他, 不僅得不到感激, 反而被他指責:“瞧,曆史記錄是你的名字, 搞砸的人是你!”
C推卸責任也許是因為水平不行,但總是推卸責任,又哪來的機會提高水平?有些細活,真的很難說清到底是誰的分內之事。有天,組長抄送我一份郵件。客戶向A部門提出一個問題,A部門轉給組長,因為我們這個部門直接麵對客戶,可組長覺得這個問題涉及到B部門的技術,就轉發。
這個活沒有直接派給我,所以我隻掃了一眼郵件。幾天後B部門沒有回複,我忙完手頭緊要的活,就仔細閱讀這份轉發了很多次的郵件。按時間順序, 我把重要內容複製到文檔, 用不同顏色分析語法,查閱資料,試圖理解相關技術以及客戶問題裏的邏輯。忙了幾個小時, 多少理出些頭緒, 正好我們部門的W打電話問我另外一項任務的進度。匯報完畢後, 我順便請教他如何理解客戶的那個問題。他說需要更多背景知識, 就立刻邀請在另外一個州的A部門負責人加入我們的臨時電話會議。三個人討論了大約一小時,思路逐漸清晰。
討論結束後, 我繼續思考如何給客戶回複。一個技術關鍵詞讓我撥通了H的號碼,因為他是這一領域的專家。跟他不算熟, 但每次請教,他都很熱心。好久沒有聯係,他說已經被調到另外一個項目。我立刻傻眼了:“啊,那我還應該聯係你嗎?”
我猶豫是因為我們工作的每一分鍾, 都要用相應的預算代碼,比如開會, 培訓, 支持某個特定項目等。如果本職工作是支持項目甲,項目乙的人突然需要幫忙, 打擾時間在限定範圍, 才能繼續用項目甲的預算。
H有100%的理由推卸責任:“我已經不支持你們那個項目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可他卻說:“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我闡述了自己對客戶問題的理解後, 記錄H的意見。當然是專家說了算, 可他附加的一個括號讓我犯糊塗,就說:“對於我, 括號目前的位置至少有兩種解讀,如果我把括號挪到這個詞後麵,就不那麽含糊, 你覺得呢?”
他把那句大聲讀了一遍:“你的這個改動的確減少了歧義,謝謝!”
我立刻邀請A部門臨時參加電話會議。三方溝通了10分鍾左右, 敲定回複草稿。結束後, 我又給B部門打電話,畢竟組長明確征求人家意見。B部門說之所以沒有及時回複, 是因為他覺得客戶的困惑與該部門的技術關係不大,所以不知如何回複,但他覺得我們剛定的回複草稿非常清楚。於是我把回複草稿發給需要直接回答客戶的A部門,抄送組長和其他相關部門,詳細列出參與這份草稿的人員名單。A部門感謝我的協調,打算立刻給客戶回複。
這個活沒有派給我, 但複雜的郵件,讓我興奮:學習的機會來了!我缺乏這些技術知識,但主動去找那些有能耐的人協調,最後終於幫A部門擬出如何回複客戶的草稿,自己從中也學到了很多,感覺這一天的工作很有意思。這次溝通聯係的幾個專家,都有共同之處:好奇心強,積極主動,熱心幫忙。正是這些品德, 獲得了大家的信任 ,也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 提高了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
不論是以前在老家的村民, 還是現在的工程師同事, 認識的這些懶人,都讓我堅信一個道理:不論你是誰, 在何處高就, 勤奮負責,都是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