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半天時間完全屬於自己,不用工作,沒有家務,就打算去學校圖書館。突然想起已經有一年多沒去看給我寫推薦信的教授,就先問導師。1分鍾後就收到他的回複,說下午有空。在去物理係的路上,順便給那個數學教授發郵件, 如果碰巧他也在學校, 呆會我去數學係看他。
剛走進物理係,居然撞見了我讀研時最要好的同學,她一臉驚喜,叮囑我看完兩個教授, 一定要去她辦公室坐坐。
認識導師已經有7年多了,從來沒見他發過火,好像“壓力”這個單詞對他根本就不存在---盡管他每天工作12小時。我說2019是我的社交冬眠期,有人懷疑越來越沉默的我是否有抑鬱症,你在我臉上能看到鬱悶嗎?這話剛說完, 我就把自己給逗樂了, 先大笑起來。
不過, 最近的確有些鬱悶。上到經理, 下到同事, 幾乎都好相處, 就除了一個---S,幾乎每個人都被他氣到。聽他說話真是一種折磨, 10分鍾攻擊別人, 10分鍾吹牛, 10分鍾重複。總是被他完全沒有必要的短信,郵件和會議來騷擾,忍無可忍的我就在會議上抗議。他沒有直接攻擊我, 卻當麵指責另一個口碑很好的同事。我當時就被震到了:連首席工程師都很尊敬這個同事, 他竟然這樣當麵教訓人家!
開完會, 我碰巧和那個好同事要去參加另一個會議。 開會時沒有發作的他, 對我說: “以後S召集的會議, 我再也不去, 但你每周主持的例會, 我肯定去。 ”
我之所以邀請小組成員參加例會, 是想商討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因為很多問題要小組統一決定。有個同事後來去支持別的項目, 我問他是否要把他的名字去掉, 以免浪費他的時間。他卻堅持要來, 因為我提出的那些問題對他也有幫助。
我的任務是和9個部門的專家合作, 每天平均要主持三四個會議, 雖然辛苦, 但能學到很多東西,所以還有一個同事,總是跑到我跟前:“你今天和哪個部門開會?為什麽沒有邀請我?”
我說每個人都很忙, 自己能搞定的,就盡量別去麻煩人家。 他說隻要能擠得出時間, 他都去參加那些會議, 因為這是難得的向專家學習的機會。沒有多少人喜歡開會, 但我發現,如果想讓別人樂意參加你主持的會議, 要麽是人家能從中學到東西, 要麽是人家能有展示自己本領的舞台,比如在每周小組例會上,我就把自己的問題一一陳述, 說打算這樣做,請教別人有沒有更好的辦法,然後再帶著最後商討的方案, 去和其他部門交涉。
很多次, 我拒絕邀請讓很多人都咬牙切齒的S。其他部門的代表明確向我表示, 不喜歡S來攪和。有次S問我進度, 我說一個部門的代表需要他的上級幫助, 可他的上級幾周內都抽不開身。 S立刻說他去催, 我阻止說沒有必要, 一來我們進度並沒有落後, 二來這是人家部門內的協調, 要給人家喘息的時間。
S當然不可能聽我的, 散會後我趕緊去給那個部門發布預警:作好被S騷擾的準備, 我攔不住他。那個部門的代表情商很高, 我倆一直合作得挺愉快, 他說:“放心吧, 我不會怪你,你讓他去騷擾我上司好了。誰都知道我上司不好惹, 到時候他倆吵起來, 咱們兩個小兵就一邊吃爆米花, 一邊看熱鬧。”
有天快下班,突然在日曆上看到S第二天要我和單獨開一個小時的會。心情頓時烏雲籠罩, 我猜他是想在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 好好罵我一頓。晚飯時, 我問老公怎麽辦。他說如果罵人的話真的很難聽, 站起來離開。我盯著飯桌上的大蒜汁,靈機一動:“對, 我就這樣治他!今晚我故意吃很多大蒜,明天臭死他, 讓他再也不想和我說話!離我遠遠的!”
老公立刻給我一個擁抱:“我可憐的老婆!看來你真的被那個家夥給逼瘋了。 ”
當然, 那是氣話, 我沒有吃大蒜, 而是在腦子裏琢磨對策。首先要克製, 不論他如何攻擊, 我都閉嘴。如果他問我為什麽不說話, 我說沒什麽好說的。 但後來想這句話可能會讓他更生氣。於是我定了最後方案:一直盯著他看,就是不吭氣,讓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反正發脾氣的人不是我, 也沒頂嘴。沉默會讓很多人不舒服,我的沉默會讓他尷尬到提前結束會議。如果他問我為什麽不說話, 我就說:“我在聽你說呀。”
第二天一到會議室, 我就故意把門打開,以讓周圍的人聽到他的咆哮。盡力擠出一絲牽強的笑, 打開電腦。其實我不需要電腦, 但我就是用電腦作為一道屏障, 保護自己,應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他照例以吹牛開始, 我單手托腮,裝作認真傾聽的樣子, 心裏對他湧起一絲居高臨下的悲哀。都快退休的人了,自己居然感受不到自己有多討厭!以前聽說一個人成功的85%在於情商,當時不信,但S卻讓我開始信這句話。在科技發達的今天,很多項目和係統都很複雜, 需要很多人的合作。 即便你一肚子真貨,可如果別人厭惡你,在離你10米遠的地方就想掉頭走人,誰又有心情去聽你那些好主意?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沒想到S居然沒有咆哮。我不頂嘴, 也不合作的沉默讓他提前結束會議。一個同事立刻跑來做好安慰我的準備:“你還好吧?深呼吸。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我們都被S的騷擾折磨, 隻能彼此打氣,安慰。
到現在,我都不明白S為什麽要和我單獨開會, 我對他的不滿清楚地寫在臉上。用沉默來抗議的我, 討厭他, 但不怕他。我就等著他惡人先告狀, 以靜製動, 後發製人,如果經理來找我, 再坐下好好理論。
當然, 我有底氣, 也是因為經理是個講道理的人。 很多人會主動和上級拉關係, 我隻有在正麵碰到經理時, 才閑聊幾句。有次公司停電, 他提出要送我回家, 嚇了一跳, 因為那時跟他不熟, 坐到他車裏會很不自在, 但又不好拒絕, 就說: “那我得給你油錢。還要浪費你寶貴的1小時, 我真的不安, 萬一首席工程師找你呢?算了吧, 我還是搭另一個同事的車回去。”
後來, 經理在我麵前好幾次主動提起這事, 看來我的拒絕讓他印象深刻。在年終評估時,他的評語是我的表現超出了目前的級別。
有幾次, 我忍不住想去找經理投訴S,但轉念一想, 經理又能怎麽辦?經理肯定無法改變S,他都忙成那樣了, 我也不忍心給他添亂。再說, 象S這樣自以為是, 不為他人著想的人, 到處都有。S走了, 確實大快人心, 但誰能保證下一個招進來的, 能比S好?
這個世界上, 有很多事自己無法掌控, 唯一能控製的,就是自己的應對措施。 我隻能 訓練自己和形形色色的人相處的能力。老子說,“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S討厭, 那我就用他做一麵鏡子, 看自己是否也有這些讓人討厭的毛病。不可能所有好人都讓自己碰到。S給我壓力, 而導師,朋友, 家人又給我解壓,也算是人生的一種平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