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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悠的樂趣
每次回中國, 我都要把兩周的恢複期計算到假期裏,因為回到美國後, 我需要一周倒時差, 一周患感冒,半個月的時間隻能在無所事事中度過.
當我們看不慣別人時,覺得無奈, 因為我們改變不了別人.其實很多時候, 我們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尤其在倒時差的時候. 半夜三更, 胃就餓得抗議, 不吃, 睡不著; 吃吧, 也睡不著, 因為我的晚飯和睡覺之間通常要有三小時用來消化. 白天我信誓旦旦, 動用意誌, 大聲宣告: 今天白天我一定不睡覺!可腿根本不聽意誌的話, 自己就往臥室走. 醒來後怪自我控製能力差: 明明說好了白天不睡覺!
感覺時差總算要倒過來了, 鼻塞頭痛開始了,繼續有氣無力, 也沒啥好抱怨, 因為東奔西跑, 對於各種不舒服, 隻能忍著.怕誤了飛機火車的焦慮, 嘴唇幹裂, 鼻子充血 ,也不敢喝水, 因為不知道車要堵到什麽時候, 下一個衛生間還有多遠, 現在身體要跟我算帳了.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老子說: “ 吾所以有大患者 , 為吾有身.”的確, 每天光為了的身體的基本需求, 我們就有一堆事要幹. 身體仿佛成了主人, 得好生伺候,否則就要麵對疾病的懲罰. 為了穿衣吃飯, 我們得往銀行卡裏存錢.可這根本不夠, 因為我們還要鍛煉養生, 給自己的健康帳戶積分. 為了去西藏, 我提前一年, 每天鍛煉半小時,這樣的儲備讓我在西藏沒有因為高原反應服用一粒藥,也沒有碰過一次氧氣桶. 當然,氣喘是必須的, 但所有的頭暈, 頭痛都處於可以忍受的範圍.
這次感冒, 說明我那些健康儲備還是不夠, 我得開始新的積累.現在還沒力氣跑, 我就不緊不慢地晃悠. 這裏有很多70歲以上的大樹,在樹蔭裏享受清涼的晨風, 感覺世間所有的煩惱仿佛都在這一刻隨風而逝.
小巷兩邊都是後花園, 非常安靜, 有時我走半小時都看不到一個人,但常看到鬆鼠,貓和野兔. 沒有車喇叭,一邊聽鳥叫, 一邊去聞新開的玫瑰,空氣在那一刻是香甜的.
沒有樹和花的生活, 真的難以忍受. 很多年前在陝北上學, 學校明確規定不許和附近當兵的來往,因為太危險,尤其當他們喝醉後在街上兜風時.我是個書呆子, 笨手笨腳, 膽子很小,有時別人說話聲音一高, 我就開始緊張. 我喜歡書, 也喜歡樹, 所以每次經過軍營, 都會下意識停下腳步, 因為軍營大都綠化很好, 尤其一進正門, 那兩排高大的樹木總讓我讚歎,好想進去一飽眼福.
終於,在那個周日清晨, 樹的誘惑讓我忘記了學校的紀律, 深吸一口氣, 鬥膽讓哨兵放我進去.
“你找誰?”
“我不找人, 進去是為了看你們的樹.”
“看樹?”哨兵疑惑地打量著我.
“對啊.”我轉身指著身後的荒山說: “你看這附近哪裏能看到綠色? 到處都是黃土, 隻有你們團部樹最多.”
他想了一下, 對我說: “那你別呆太久, 早點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進團部, 裏麵的樹讓我欣喜異常.可還沒高興多久, 就看到很多出來刷牙的士兵, 被那麽多士兵盯著, 我楞了一會才感到害怕, 趕緊撒腿就跑.
團部我隻能闖一次, 幸好我發現了另外一個能看樹的地方----烈士陵園.第一次去問看門的大爺, 他問我: “你要看樹?哦, 你是畫畫的, 要寫生?”
急於進去的我趕忙點頭. 大爺居然相信了我的謊言, 從來沒有檢查我是否背著畫板. 就這樣, 17歲的我, 一到周末, 就背著書和饅頭, 在黃土高原上獨自晃悠, 先過河, 穿過一排排窯洞, 最後到達安靜的陵園. 看書累了, 我就在鬆柏之間散步, 或者追逐蝴蝶,看它們在陽光下飛過青草, 野花和墓碑,想象著梁祝的淒美,或者思考一下活著的意義,有時什麽都不想, 就是發呆. 那個烈士陵園,居然給了我青春花季的美好和浪漫.
離開陝北,我換了很多工作和城市, 生活有很多變化, 但書和樹依然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樂趣. 在書海中漫遊, 在大自然中晃悠, 需要時間和心情, 但不論有多忙, 我都要停下來, 讀讀書,看看樹, 因為那是我身心健康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