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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23)
Jeff的收入沒有低到獲取政府幫助的資格, 加上我還不是美國公民,領不到任何助學金,隻能努力用好成績去爭取競爭激烈的獎學金。學校基金會的1000美元獎學金已經幫我減掉了大頭,不敢奢望學費減免申請獲得批準,但今天上網交學費, 發現我隻需要交45美元的學費!
美國經濟不景氣,政府撥款越來越少,但學校居然連續第四次減了我的學費,讓我很感動,卻不知道該謝誰,因為我無法知道這個委員會的名單。Jeff感謝我, 說雖然沒有工作,但那些減免的學費,都是我用辛苦賺來的。我並沒有因此而心安理得,可以說,到了美國後,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第一次衣食無憂,隻管追求夢想。周圍的人,對我不是表揚就是鼓勵,連一個不認識的人都說:“我每次在院子裏看見你,你都在學習。真是個好姑娘!”
日子好過了,可我的性格依然是當年那個頭腦簡單的“書蟲”。可能是以前在國內被勢利長期虐待慣了,美國這種“好學生就應得到獎勵”的機製, 如此美好,讓我都懷疑眼前這一切是否是真的?
寫作課上,在討論如何戰勝困境時,我說:“當年促使我奮發向上的,第一是死亡。貧血讓我一次次暈倒,才七八歲的我,就在不停地擔心:‘我要死了嗎?我還能活多久?下一周?或者明天?”對死亡的恐懼,讓我倍加珍惜活著的每一天---盡管活著是如此痛苦與無助。第二個激勵我的,是窒息的環境。哭得越傷心,我就對外麵的世界越向往,也就越努力,爭取能早一年、早一天、早一個小時,逃離家鄉。每絕望一次,我就增添一份力量。對世界絕望,也就不再指望任何人能幫我,逼我隻能對一個人不絕望---自己。從來沒有什麽救世主,這種看透一切的絕望,讓我任何時候都隻能對自己抱希望:不要放棄!繼續努力!”
全班給了我掌聲。下課後,Amy走過來對我說:“當你描述自己的童年時,我感覺我好像就住在你家裏。總是被忽視,父母常為賬單吵架,從不跟我談什麽夢想。我想拉小提琴,父親立刻給我當頭一棒:“黑人不拉小提琴!”
說到這裏,她先笑了起來,這就是為什麽Amy 是我在美國喜歡的第一個黑人:活潑、樂觀。懷孕後,已經分手的男友給了她墮胎的錢,但她在B超中看到了孩子的腿,決定獨自承擔一切。她沒有電腦、沒有車,有次還借我的手機用。單親媽媽、打工、上學,如此辛苦,但在課堂上,總是能聽到她精彩的辯論和爽朗的笑聲。很多人都誇我堅強,但我絕對沒有Amy那樣的承受能力。我笑著問她:“我想問一個跟種族有關的問題,如果冒犯了你,你可以拒絕回答。”
“說吧。”
“如果一個白人老師對你說了相同的話‘黑人不拉小提琴!’,那是種族歧視,你可以去法庭起訴,對吧?”
她點點頭。
“那如果是個黑人老師呢?”我繼續追問。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難道也是種族歧視?”
“等等。種族歧視的定義是覺得自己的種族比其他種族更優越,但黑人老師,或者說你父親這句話是在貶低自己的種族啊。”
“聽起來很怪,不是嗎?”她說。
“其實,這個世界上貶低自己的人有很多。有時我們的親人,反而對我們的製約最大, 常常第一個跳出來,率先擊碎我們的夢想。”我歎口氣說:“為了夢想成真,我們麵對親朋好友的‘善意警告’,一定要頭腦清醒、意誌堅定。”
從小到大,打擊我的人太多,有的是出於嫉妒,惡意攻擊,有的是善意提醒,還有的,是出於習慣。其實,我那時候的夢想一點也不遠大,更談不上驚世駭俗,隻是想多讀書,多去些地方而已,但我一說出來,就被嘲笑、諷刺和打擊。於是,我就遠離人群,埋頭苦讀,以爭取早點甩開那些總是給我潑涼水的人。漸漸地,我發現默默奮鬥的過程,其實就是在給自己創造機遇。我更加努力,一個個機遇就這樣悄然而至。我現在終於明白,那些人當年“預言”我的夢想隻是瞎想,主要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夢想破碎,有的,甚至壓根從沒有夢想過。也許,Amy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歧視自己的種族和女兒,首先是因為他在歧視自己。欣慰的是,倔強的Amy 沒有歧視自己,她用課餘打工的錢,學起了小提琴。 在學校的演出獲得成功後,她昂起頭問父親:“誰說黑人不拉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