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76)
2019 (26)
2020 (23)
今天碰到了課程顧問, 她說:“幾天前聽到你的寫作教授誇你,說你的成績不僅是全班第一,性格也無可挑剔,每次走到教室,你臉上燦爛的笑容立刻就照亮了整個教室!”
“哇!”我驚訝地叫了起來。
“6個月前,你說不知道選什麽專業,我建議你學工程,你當時直擺手,說那是男人主宰的領域,需要極其能幹的女人,像你這樣的女人肯定不行。現在,你看到了自己的滿分GPA, 應該有信心了吧?”她問。
我點點頭:“是的,我能行!”
“太棒了!你這樣的好學生,讓我更加熱愛自己的工作。我等著你的下一個好消息!”
課程顧問的擁抱,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即使睡眠不夠,我也能滿心歡喜地上完一天的課。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體會到什麽叫“思想解放”。Jeff曾經給我說過很多遍:“你的腦袋那麽好使,又如此用功,精算師、工程師、分析師、科學家等,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但我卻搖搖頭:“想做什麽都可以?在中國,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說過。我總是被告誡要麵對現實。”
學校裏的每一個教授都在給我傳遞同一個信息:“你很棒!你一定會很成功!我為你感到驕傲。”我這才慢慢相信Jeff的鼓勵並不是僅僅出於對我的愛烏及屋。身邊這些美國人對我毫無保留的欣賞、肯定和讚美,漸漸地融化掉我的自卑與怯懦。在中國時,我總在懷疑:“我行嗎?”到了美國後,我變成了“說不定我真的行。”,而現在,我則非常堅定:“我一定行!”
僅從我個人的感受,我不讚同“虎媽”對美國教育的抨擊。她嘲笑美國父母總是考慮到孩子的自尊,總在表揚孩子的優點,小心翼翼地指出缺點,從而讓孩子變得更脆弱。我是在打擊中長大的,很多中國人覺得我是個“越打擊、越堅強”的好例子。我承認抗打擊能力需要逆境的磨煉, 但讓人強大的,是得到真正的愛護和支持。
第一個塑造我的人,是奶奶。我媽曾經指責奶奶慣壞了我:“一個農村女孩子,竟然不會做飯?”
一般都是我媽做飯,如果她不在,就是我奶。家裏隻剩我一個人,我也不用做飯,鄰居主動把飯給我端過來,因為鄰居的孩子需要我輔導功課。奶奶之所以全麵“承包”我媽分配給我的家務活,是因為她在幫我擠出學習的時間。她一個字都不認識,但為了我的學習,她默默忍受著我媽的指責。 那時候,我整天盼著家裏隻剩下我和奶奶兩個人。我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奶奶則忙這忙那,蹣跚著一雙小腳的她,在快樂地為我付出。估計爸媽從親戚家快回來了,奶奶就在門口一邊給我縫扣子,一邊“放哨”。 根據事先約定的“暗號”,一聽到奶奶咳嗽三下,我就趕緊收拾好書包,拿起掃帚,假裝在幹活的樣子。否則,如果做作業的我被逮了個正著,那就又要挨打了。
所以,奶奶有時候更像是我的“戰友”,我們倆互相支持、掩護,以在爸媽的獨裁暴政下生存。在整整二十年裏,奶奶沒有罵過我一句,沒有動過我一個指頭,她總是用那雙粗糙的手,把被打得淚流滿麵的我,拉進懷裏。我在家裏幾乎不怎麽跟爸媽說話,因為他們慣用的交流方式就是打罵。一放學,我就直奔奶奶的屋子。她迎接我的,不僅是臉上的笑容,也有姑媽買給她的水果。晚上我做作業,她幫我清理褲腳上的泥巴,烘幹我被雨水淋濕的鞋。生病的時候,她在半夜把一瓣瓣桔子,塞進我幹渴的嘴裏。而當她腿疼的時候,我會一邊講學校裏老師對我的表揚,一邊給她按摩。
奶奶去世後的第一個暑假,我在外麵打工,以躲避回家。沒有奶奶的溫暖,我在那個冰冷的家一天都不想呆。雖然父母不好再打我了,但我依然不想說話,因為一說就要吵,他們提出的每一個要求,我都做不到,尤其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所以,每次一到家,我就找借口溜出去,去看奶奶。田野裏的北風很冷,但我寧願和已經變成一堆白骨的奶奶說話,告訴她我過得很好,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我相信奶奶依然在保護四處漂泊的我。盡管陰陽兩隔,但隻要想到她的愛,我就覺得無比溫暖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