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鄉與愛國----讀薑尚中 『愛國的作法』

一直想寫一篇關於『愛國的作法』的評論，可是本人性情慵懶疏於筆耕。關於愛國主義作者在書中論述得理性而睿智，值得反複閱讀和琢磨。作者的出生於日本的韓國裔的特殊身份也使這本書的論理變得更加有說服力。也許隻有對於身份認同痛苦迷茫很久的人才如此平心靜氣，層次分明的分析吧。

我在這裏隻介紹一下這本書的中心章節----第四章「愛國的作法」。作者首先指出，以感性存在的ethnos(希臘語 ，文化風俗相同的人群)為基礎的「民族」國家的原理和基於Demes（希臘語，共同體）通過人為的模擬加工（社會契約論）而成立的「國民」國家的原理是不能混為一談的（pp128）。在引用了日本前首相在『向著美麗國家』（日文命 美しい國へ）中關於愛國是非常自然的情感的論述後，作者認為對於祖國的愛絕對不是對於鄉土的愛的自然的延伸（pp130）。這基本上是教育的結果（pp145）。在近代，以立憲主義為基礎的國家，不是由曆史，傳統和文化，而是由人的意誌上的結合而成立的「國民」國家（人工的國家）。也就是說，國家是由擔當「公共社會」主體的國民不斷地人為加工而形成的。如果「規範的加工」被「感性的自然」所代替，「愛國」就隻能是不受規範（可以解釋為憲法）約束的對於傳統和文化的愛了（pp131）。眾所周知，這種基於ethnos的所謂愛國的自我膨脹就是導致日本走向侵略道路的罪魁禍首。

作者在書中還在大量引用了Hannah Arendt和丸山真男的關於全體主義和個人的論述後指出，到了近代，被政黨不看在眼裏的被原子化的大眾，突然間就會轉向狂熱的政治參加。這個論點其實和Erich Fromm在 Escape From Freedom中的觀點不謀而合。就是因為在近代的原子化（由近代化帶來的個人解放的另一麵）過程中為了逃避內心的不安，德國人才會選擇了全體主義的納粹而獲得相互認同的連帶感。反觀中國，政治參加空間極小，又被市場化（近代化）洪流衝得七零八落的的個人在感歎信仰失落的同時，抓住被認為是自然情感的愛國主義這根「救命稻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是這根稻草會救你的命還是讓你喪命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故鄉的愛是自然的也是真實的。因為在那片土地上你所經曆的喜怒哀樂對於自己都是絕無僅有極其珍貴的。也就是說你個人的存在（包括時間上和空間上）和那片土地是息息相關的，而並不是想象的。在書中作者對於他的出生地—熊本縣的愛是溢於言表的。我很理解，就像本人在日本很久，也會對這裏產生很深很自然的情感。如作者在書中論述的那樣，國家這種想象的共同體本應是以個人的意誌的相互結合為基礎的人工體，把對於故鄉的愛移植到這種人工體是有悖於國民國家的形成原理的。

作者的深入淺出的論述可以說是這本書最大的魅力。會讓你看到什麽是理性的光芒。我們需要的是冷徹的思考而不是盲目的熱情。最後引用作者在書中介紹的竹越與三郎在明治三年寫的『人民讀本』的一段作為結束。“沒有國家個人不能存立，但沒有個人的生存和進步國家也就失去了目的。因此在國家政治上，這個目的是不能放棄的。如果國家有過失，有愛國心的人會指出並使之改正。隻有指出國家的過失的人才是真正的愛國。”（pp185）很遺憾，當時這樣的日本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