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戰記
第一章 華北派遣
應召入伍
昭和17年(1942年)
那個時候,當兵是國民的義務,成為一名軍人不僅對於自己,自己的家庭,而且對於同鄉的人來說也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因此當時無論日本哪裏都會有這種壯行會,到車站給新兵送行也成了一種規矩。
在我的村子裏,壯行會是由青年會舉辦的。會長先致了送別感言,然後我也作了答謝。
“在這前所未有的國家存亡之時,應天皇陛下的召喚,作為肩負祖國安危的一個戰士,沒有比能赴華北戰場作戰更大的願望了。”
在滿滿的聚集在寺院裏的村民麵前,我竭盡全力地表達了一片赤子之心。
“留下來的奶奶,弟弟和妹妹們真可憐啊!”
後來我聽說,那時候村民們就是那樣小聲說的。情況確實如此。我四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兩年前在我18歲時母親也離開了我們。我當兵以後家裏就隻剩下88歲的奶奶和一個弟弟,兩個妹妹了。這些博得了村民的同情。盡管如此,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後顧之憂,大義就要滅親,就象致詞時所說的那樣,為了日本男子的榮譽我義無反顧地出征了。那時候我年滿20歲零8個月。
征兵檢查大約3個月後,也就是昭和16年(1941年)9月中旬,肉戶町政府的軍事科送來了「現役兵證書」。隻是一張很小的紙片,上麵寫著要去報到的部隊名,地點和時間,以及要被派遣的地名。我的被派遣地點寫著「華北」,在那下邊還寫著「19要員」的小字。當看到華北這兩個字時,“終於能夠去戰場了”,我暗暗地高興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會產生疑問,“上了戰場很可能就會被打死,怎麽會暗地裏高興呢?”不光是我,在軍國主義教育下成長的年輕人都有著同樣的心情。還是嬰兒的時候就經常被說 “長大了就要去當兵不能哭”,當有些記事的時候,就開始玩扮軍人打仗的遊戲。到了小學,以富國強兵為宗旨的教育方針下,接受徹底的國家主義教育。進入中學,還要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考不上中學的也要被強製編入青年學校(以小學畢業生為對象以軍事教育為目的的學校)接受軍事訓練。所謂軍事訓練聽著好聽,其實就是學習怎麽拿槍去殺人。就這樣,在軍國主義全盛時期成長的年輕人在聽到能到真正的戰場時都會興奮不已。
當時,不管在哪裏,都有很多從中國退伍回來的軍人。年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從這些沒有責任感的複員兵那裏經常能聽到很多自鳴得意的事情。“劈死了中國人” ,“強奸了中國女人”那樣的話聽得多了,就會覺得戰爭也很有趣,出於一種好奇心就也想早點兒去戰場。
還有,當時的日本人都很蔑視中國人而把中國人叫做“清國奴”。由於從小就被洗腦,所以也不覺得去戰場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也和其他人一樣,根本沒有多考慮留在家裏的奶奶和弟弟妹妹,反而覺得上戰場是一件很高興的事。但是,這也不是完全出於好奇心和好戰的情緒,打心底裏還是有著“盡忠報國”的信念的。可以說,當時的年輕人都是懷有「為祖國犧牲死而無憾」的理想與激情的。
“朝著遠山的盡頭無邊的天際,勇敢的戰士現在出發。”
這是出發前的晚上我在家裏的榻榻米上讀的內容。無名的悲壯感湧上心頭,誓死報國之情熾熱難當。我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
昭和12年(1937年)
日本奇襲了美國在珍珠灣的太平洋艦隊,馬來海戰中擊沉了英國的威爾士親王號和雷帕魯斯號兩大戰艦,同時占領了香港。在馬尼拉被攻克,新加坡也即將陷落的軍國日本的最盛期,政府,軍部和國民都沉浸在戰爭的勝利之中。20歲年輕的我也被這種謳歌戰爭的潮流所吞沒了。
由於有八個人要去當兵,所以來送行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肉戶是水戶線上最小的車站,簡直擠得有些水泄不通了。
“萬歲,萬歲”的呼聲此起彼伏。去當兵的,來送行的都顯得很興奮。
“到了華北戰場沒準就會沒命,為了最後在這世上留下些美好回憶我們去中原町玩兒吧!”
那天晚上我們商量後馬上就去了中原町。由於從同一個地方來了13個人,人多勢眾也就沒有了顧慮。中原町是宇都宮有名的私娼街,即使在茨城縣內也小有名氣。
在我們入伍的前一年,從老家出發的時候還可以有一個親人陪同。到了昭和17年這種製度就被廢止了。由於都是一個人行動起來就自由多了。
“染上病可就完蛋了,一定要帶避孕套。”
我們互相叮囑後就進去了。如果的了淋病兩三天就會發病。如果那樣就會被狠狠地揍一頓被送回老家,然後會受到同鄉的人嘲笑,那可真是奇恥大辱。冒著那樣大的險我們還是去了妓院,過後一想真是有些後怕。年輕人就是輕率啊,每次想起來都會覺得有些可笑。
昭和17年(1942年)
在昭和16年接受了征兵檢查,作為現役軍人入伍的士兵們已經在同年
進入軍營後,戰鬥帽和冬用軍服(包括上衣和褲子),冬用外套,厚襯衣,軍用內褲,綁腿,三八式步槍,刺刀,子彈夾,雜物包,水壺和維護武器的工具包被發了下來。這些都是單兵裝備。三八式步槍是明治38年(1905年)被鑿出來的,長1。
“這支槍是天皇陛下親自賜予我們的,一定要精心愛護。”
槍是步兵的生命,即使失掉一隻胳膊一條腿,也不能把槍丟掉。
我所在的中隊被告知是第一中隊。從老家來的十三個人中有十個人被編入第一中隊。其他三人被遍到什麽中隊當時很不清楚,直到退伍複員也沒有再見麵。第一中隊的新兵總數六十九名,其中隻有一個是來自群馬縣,而其他都是茨城縣人。其中來自西茨城郡的人最多。
入營兩三天後,誰從哪來,誰是幹候,誰是下士誌願等等我們就一清二楚了。還不到征兵年齡的18,9歲的現役誌願兵有四人。所謂幹候是幹部候補的略稱。這些人有中學畢業(舊製的中學・商業・工業・農業等學校的總稱,相當於現在的高中)以上的學曆,在學期間接受過現役軍官的軍事訓練,所以有資格參加幹侯考試。入伍後經過考試被分成甲種和乙種,甲種幹候入隊兩年可以晉升為少尉,乙種幹候可以和甲種幹候同時晉升為伍長,但到第二年隻能成為曹長。同入伍兩年後隻能被提拔為一等兵或者上等兵的一般士兵相比,這些幹侯被看作軍隊的精英。陸軍的軍銜是這樣的。士兵分為二等兵,一等兵,上等兵和兵長。下士官分為伍長,軍曹和曹長。準尉屬於準士官。將校中,尉官分為少尉,中尉和大尉。佐官分為少佐,中佐和大佐。將官分為少將,中將和大將。
第一中隊六十九人中有八名幹侯誌願,其中一人大學畢業,一人師範學校畢業,其他六人中學畢業。其餘的五十三人為高小畢業或者小學畢業。幹侯誌願以外還有六名下士誌願。這其中有衛生下士和經技下士(以前又叫縫紉下士,在大隊本部以上的機關中負責被服業務)各一名。還有一人誌願成為憲兵。
開飯的時候大家就像餓狗一樣地爭先恐後。從昭和
入營第三天的
班長江裏川軍曹是三十歲左右的一名下士,經曆過日中戰爭(抗日戰爭)初期在華北的戰鬥,是來自於栃木縣那須郡黑羽町的吳服店的小老板。他豪放的性格與他的職業很不相符。另外也是一個開明而且關心部下的班長。“來開晚會啊”,到了晚上他經常把我們這些新兵招到一起又唱又跳。
“到了華北一定要打起精神啊!千萬別被子彈打到啊!”有時他會這樣鼓勵我們。
向華北出發
“有媽媽真好!”
沒有母親的我覺得很孤單的。我拿出一直放在上衣口袋裏的母親的照片看了看。照片背麵寫著此照片攝於大正2年8月16日。這是母親22歲時的照片,上邊還寫著“孤單的秋日中的我。”
母親出生於明治24年(1891年),在昭和15年(1940年)
從這以後四年間,我一直把母親的照片放在上衣的口袋裏。這張照片讓我好幾次躲過了死亡。
從赴任地來了兩個接收新兵的下士官。於是下士官就成了各個中隊的指揮官。而一個大隊有四個中隊。第一中隊的下士官是押野孫助曹長和寺島辰三軍曹。當地部隊的第三中隊長近藤中尉大隊長則成了我們的大隊長。因為有幾個大隊,新兵加起來有一千多人。
下午三點,一千多名新兵以四列縱隊,在東部第三十六部隊官兵盛大的歡送下,大踏步地向宇都宮車站出發。在行進途中,我們遇到了慶祝新加坡陷落的幾千名的市內男女中學的學生。他們一起停下來走到道路兩旁高呼“萬歲!萬歲!”。呼聲有如雷鳴一般。
年輕人情緒高昂得無法形容,就像在夢裏一樣。“我們肩負著祖國日本的命運,為了不辜負國民的期待一定要勇敢地作戰。”我在心裏這樣發誓。
天色漸暗的下午六點,一聲汽笛之後,滿載一千幾百名的新兵的軍用列車從宇都宮車站出發了。為了防諜,全車廂都被封閉,從外邊什麽也看不到。在列車中,我們議論的基本上都是會到華北的哪裏那樣的話題。華北畢竟地緣遼闊。
當時,華北包括河北,山東,山西,察哈爾,綏遠北部五省與河南省的北部。其中察哈爾和水源現在屬於內蒙古。華北以南的河南,江蘇,安徽,湖北,湖南,浙江,江西等長江沿岸地區被稱為華中。華中以南地區為華南。
19日早上7點左右列車在名古屋車站停車,國防婦女會的人給我們送來了熱茶。列車發車的時候,麵前的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漂亮女人就像向神佛禱告一樣雙手合十,深深地低下頭給我們送行。“士兵們都要平安得回來啊!” 恐怕她是這樣為我們衷心祈禱的吧。也許她是與與謝野晶子一樣擁有“你不值得去死”的心境吧。就在那時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軍國之母”這首歌。比較起來,兩首歌的含義是正相反的。
你不值得去死
啊 弟弟啊 你哭了。你不值得去死。
旅順城是否攻克都沒什麽。
成長與堺町商人家的你啊,不值得去死。
・・・
軍國之母
不要想著活著回來
一定要為了名譽不惜犧牲
忍著眼淚為你鼓氣
在早上的車站送別我的兒子
“軍國之母”是昭和13年(1938年)日中戰爭爆發後第二年開始傳唱開來的一首歌。盡管是在軍國主義全盛期,說出這樣殘酷的話來為兒子送行的母親恐怕沒有吧。
當日的黃昏時分我們又從門司港出發了。盡管天氣寒冷又下著小雪,還是有很多女學生揮舞著小日章旗來為我們送行。當船漸漸遠離海岸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這些新兵中會有多少人會活著返回家鄉呢。
後來知道,同一中隊的69名新兵中,平安回到日本的有51名。從死亡率來看,比起南方戰線的菲律賓,緬甸和新幾內亞相比,我們是非常幸運的。我們同一個町出來的10個人中有4個沒有回來。
關於是否能活著回來,我們都沒有深刻地思考過。年紀輕又沒有妻子兒女,一身輕的我們沒有任何悲壯感,就象去參加運動會一樣覺得很輕鬆。
那個時候的報紙和廣播連日大肆報道日本陸海軍在南方戰線的勝利。華北戰場因此從人們的眼前消失了。誰也沒有想到會有勇敢的共產黨八路軍在等著我們。我們就這樣懷著對於中國人的蔑視到了那裏。
日本在日清戰爭中戰勝了當時的大國-中國以後就自我膨脹了起來。蔑視中國的風潮從此在全體日本人中蔓延。日本人根本就不覺得中國士兵很可怕。人們都認為當時的中國軍隊會與日清戰爭,北清戰爭,濟南事變,滿洲事變,第一次上海事變時的地方軍閥一樣不堪一擊。
但是,日本人大錯特錯了。昭和12年(1937年)
“中國簡直不值一提。我們要利用這個時機把華北變成日本的殖民地。”雖然當初是這樣打算的,不過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飽受世界列強的蠶食。對於中國人再也不能忍讓的堅強意誌,當時的日本人根本無法理解。
即使是戰爭最高指導者的陸軍大臣也沒有認識到,更何況一般民眾呢。日中戰爭爆發時的陸軍大臣是杉山元大將。
杉山元大將對天皇說一個月左右就可以解決事件。可見他怎麽看待中國的。
率領第一中隊的下士官押野孫助曹長和寺島辰三軍曹都來自於山形縣,都是在昭和11年被征召的現役下士官。對於隻有一個星的剛入伍的新兵來說,軍曹和曹長都是很可怕很威風的人。但是兩個人都沒有職業軍人特有的威嚴,也沒有大聲地嗬斥或者毆打過誰。
現在我來說說征召年是怎麽回事兒。征召年就是指接受征兵檢查的年頭。我是在昭和16年接受征兵檢查的,準確地說是昭和16年征召現役兵。即使不說年齡隻要知道征召年就可以推算出年齡大小來。押野曹長和寺島軍曹是昭和11年被征召的,所以他們的年齡是25歲。
蒸汽輪船雖然是六千噸級的大船,由於海浪很急,不習慣乘船的新兵們因為暈船都沒怎麽吃飯。在別的中隊中,甚至已經有因為把吃的東西吐到地上而被軍官來回抽耳光的人了。
早上,從睡夢中醒來的一個戰友登上甲板時看到了港口。我們的赴任地因為是華北,“是青島吧”我嘟囔了一下。“不是,可能是塘沽吧”我的戰友這麽說。當時,日本軍隊如果想經海路登陸華北的話,基本上都會利用青島或者天津的外港塘沽。但是仔細想一想,10個小時不到的航程是不會到達塘沽或者青島的。那個港口是朝鮮的釜山港。
我們於21日早上在釜山登陸而後進駐釜山日本小學校。我們還受到了當地國防婦女會的歡迎。晚上臨近12點的時候,我們開始乘列車北上。渡過鴨綠江時已經是23日的淩晨了。經過鐵橋時被列車咯噔咯噔的噪音吵醒,我把車門抬起來一點兒,看到了黎明中的鴨綠江。
直到此時,我們才知道了所屬部隊的詳細情況。此部隊是司令部位於青島,在芝罘設有大隊本部的獨立混成第五旅團獨立步兵第十九大隊。
透過車窗我看到了萬裏長城,當時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中華民族有什麽偉大。
到達列車運送的終點站山東省青島時是
青島是麵臨膠州灣被山和海所環繞的一個美麗的城市。當時人口聽說有50萬。戰爭爆發前由於有很多日資企業,大約有四萬日本人住在那裏。自從明治31年(1898年)以來,包括青島的膠州灣一直是德國的殖民地,所以青島市內有很多西洋建築,高樓聳立,道路寬闊,極具現代城市風貌。
大正3年(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英國與德國開戰。日本對德國發出了將膠州灣交付日本並將德國艦隊撤走的要求。由於遭到德國拒絕日本向德國宣戰,並在77日後占領了膠州灣,將德國的權益全部收為己有。但是因為中國的頑強抗爭並沒有實現殖民地化。可是日本獲得了德國鋪設的山東鐵道(膠濟線)沿線的煤礦和礦山,完全掌控了青島的經濟命脈,使青島成為了對中國實施經濟侵略的基地。日中戰爭爆發後的昭和13年(1938年),日本再次占領青島。從此,青島成為了侵略中國的重要的前沿基地。
獨立混成第五旅團
部隊擁有固有部隊名與通稱部隊名兩個名字。我們隸屬的部隊固有名是獨立混成第五旅團獨立步兵第十九大隊。通稱部隊名為桐第四二七部隊。通稱部隊名是隨著戰爭的長期化,為了防諜及隱藏固有部隊名而於昭和16年(1941年)開始製定的。從現在開始,本書有時會把獨立混成第五旅團稱為桐部隊或者桐兵團。另為,本書會把獨立混成第五旅團和獨立步兵第十九大隊分別簡稱為獨混五旅及十九大隊。
獨混五旅是以獨立步兵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五個大隊為主力,再加上炮兵隊,工兵隊和通信隊構成的。獨混五旅兵力為五千,雖然以定員一萬二千人以上的師團標準來看兵力有些不足,但還是一個獨立的戰鬥兵團。即使是比較有信用的論述戰爭的書籍,關於軍隊的編製也總是隻記載師團而把獨混旅團忽略了。這是完全不對的。
直到知道自己的所屬部隊為獨混五旅為止我也完全不曉得獨混旅團的存在。我也隻是認為隻有師團存在。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我就知道第一師團在東京,第二師團在仙台,第三師團在名古屋。我甚至知道在朝鮮的第二十師團。但是對於獨混旅團我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旅團長內田銀之助少將是陸軍士官學校第二十七期的陸軍大學畢業生,曆經關東軍參謀,第二十師團參謀長後於昭和16年6月就任獨混五旅團長。華北方麵軍麾下隸屬第十二軍的獨混五旅以外的三個旅團長分別是,陸軍士官學校第二十二期的獨混六旅團長盤井虎次郎少將,二十一期的獨混七旅團長林芳太郎少將,二十二期的騎兵四旅團長佐久間為人少將。由此可見,內田少將是極為優秀的。
在這裏我簡單介紹一下獨混五旅的曆史。日中戰爭爆發後不久,陸軍中央簡單地認為以三個師團的左右的兵力就可以使中國軍隊屈服。但是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使戰爭處於長久戰的僵持狀態。
日中戰爭爆發後六個月後的昭和13年1月,華北的日軍兵力為九個師團及相當於混成旅團的中國駐屯兵團。但是,中國幅員遼闊。即使有這樣的兵力,想要繼續作戰也會兵源不足。為了加強兵力,作為後方警備專門部隊獨混旅團被組成了。昭和13年3月,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四個旅團加入華北方麵軍戰鬥序列。所謂戰鬥序列,在日本陸軍『作戰要務令』中是這樣描述的。“戰鬥序列是指戰時或者事變發生時約束天皇命令下的作戰軍編組統帥的關係的事物。”
獨混四旅後還被改編成第六十二師團,在衝繩全軍覆滅。其他的三個旅團到投降時駐紮在華北的山東,山西及蒙疆(現在的內蒙古地區),始終在與八路軍作戰。
獨混五旅在天津組建後立即南下,在濟南周邊及膠濟線西部地區,先是與蔣介石手下的於學忠部隊,後來與勢力逐漸壯大的八路軍作戰。昭和15年秋天起為了維持坊子(大約在膠濟線的中央)以東的膠濟線東部及山東半島的治安,獨混五旅移動至青島周邊地區。
從宇都宮一起來的新兵到了青島以後分別被編到各大隊。從同一個町被征召的十三人中,有十人被分到第一中隊,其他三人有一人在十七大隊有兩人進了二十大隊。各大隊被分散部署,十六大隊在坊子,十七大隊在青島(後到即墨),十八大隊在高密,十九大隊在芝罘,二十大隊在諸城。
在青島停留三天後,
我們分乘汽車第二十五連隊(本部在濟南,為方麵軍直屬部隊)的十幾輛卡車在忽隱忽現的小雪中出發了。有三十幾名下士官與士兵作為警乘兵與我們同乘,每輛卡車兩,三人。這些下士官與士兵隸屬於十九大隊,當時正在參與山東省中部地區的「魯中作戰」,作為新兵教育的助教,助手他們被調離討伐隊,這次與我們同行一起歸隊。
到這我來詳細說明一下經常出現的「討伐」是怎麽回事兒。依據『廣辭林』(日本的大字典),討伐是指「使用軍隊攻擊惡黨」。平時都是在駐紮地警備,有時也會組成討伐隊去打擊敵人。討伐也是各種各樣,中隊組織的是中隊討伐,大隊組織的是大隊討伐,旅團組織的是旅團討伐,軍組織的是軍討伐,方麵軍組織的是方麵軍討伐。旅團討伐和軍討伐也分別被叫做旅團作戰和軍作戰。
從宇都宮到青島我們隻由兩名下士官帶領,一路上甚至有了遊山玩水的興致。當看到那些站在車台後邊把防寒帽壓得很低用銳利的目光來警戒的老兵,很自然地緊張起來了。從宇都宮到青島的列車上的那種悠閑的情致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雖說是陽春三月天氣卻象嚴冬一樣寒冷。入伍前,我想華北肯定沒有滿洲那麽冷,但實際上比想得冷多了。卡車沒有被蒙布罩上,寒風凍得我雙手發抖,即使想小便也解不開褲子上的紐扣。到了即墨附近雪停了,大風卻刮起了黃塵,於是我們都戴上了防塵眼鏡。蕭瑟的荒野真是無邊無際啊!
半路上,我們在大木牌上寫著「萊陽警備隊」的部隊吃了午飯。哨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門口站崗。我們真的上了前線了。這個警備隊是桐獨混五旅第十七大隊第三中隊,很多人也都來自茨城縣。
從青島到萊陽一路上都是廣袤的荒野,出了萊陽就開始山連著山了,耕地很少。山上長滿低矮的鬆樹。遠處七八百米高的山脈披上了薄薄的銀裝。與日本相比,中國幅員遼闊人口密度稀薄,青煙路(青島和煙台間的道路)沿線村和村之間的距離有六,
載著二百八十名新兵的卡車運輸隊,橫穿
當時大隊長正率領兩個中隊參加魯中作戰。我是在一年後才見到大隊長本人的。而且隻一次。第一中隊距本部
池田大佐在昭和18年(1943年)3月被調到鹿兒島步兵任第一百四十五連隊長離開芝罘後,於昭和20年(1945年)3月戰死於硫磺島。
芝罘同東部
芝罘是山東半島北部第一大港,鴉片戰爭八年後義和團運動發生時,迫於趁虛而入的英國的壓力而開港。直到昭和
在芝罘也設有日本領事館,朝鮮銀行,三井物產等也進出此地,在住日本人也很多。由於日清戰爭時海軍占領過芝罘,日本海軍中國派遣軍第三艦隊在此駐紮。
十九大隊本部設在芝罘,第一中隊在西南
從宇都宮一起來的十九大隊的二百八十名新兵也在
“到招遠的路上,八路軍會不斷地來騷擾,形勢險惡,你們要嚴密警戒・・・”
四輛卡車上除了平方欣哉少尉,還有金子信夫軍曹,白井上等兵等十幾個警乘兵同乘。平方少尉等人參加了魯中作戰,因為被命令出任教育新兵的教官,助教和助手而被調離討伐隊。就像剛才通過山海關時一樣,中學和青年學校畢業的新兵被發了實彈,並同警乘兵一起把實彈填裝到了步槍裏。
“輕機槍麵向前方,裝彈!”
在有力的平方少尉的號令下,卡恰卡恰響起一片裝子彈的聲音。想到要突破敵人的騷擾,哼著歌來到青島的列車上的氣氛霎那間煙消雲散,突然感覺緊張起來了。
很幸運我們沒有遇到八路軍的襲擊,於從宇都宮出發後第十四天的
由於中隊主力在參加魯中作戰,隻有十幾個老兵來歡迎我們新兵。每一個老兵都被陽光曬得黝黑而顯得很精悍。有的老兵甚至還穿著氈襪。
從這些老兵的眼神好像可以看出他們在對我們說:“新兵們,你們終於來了,我們正等著呢。”
嚴酷的新兵生活就要開始了。不管那種生活怎麽殘酷,我都要熬過去。我盯著老兵的臉這樣下了決心。
招遠是招遠縣的中心地帶,相當於日本的縣政府所在地。不管在哪裏中國的縣城都是被城牆圍著的。那些四方形的城牆高十幾米,每邊長幾百米。東西南北都有很高的城門,哨兵挎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那裏站崗。城內老百姓的住家很密集有幾百戶。作為公共機關,除了縣政府(與日本軍隊協作的中國一方的行政部門),還有直屬於縣政府的縣警備隊(中國一方的軍隊和警察)和中小學校等。
在日本,如果說到縣政府所在地一定會想到是一個熱鬧的地方。可是招遠卻是個連小城都比不上的窮鄉僻壤。除了有一間飯店外,連一個商店也沒有。雖然沒有商店,但這裏每個月會開幾個集市(趕集),各種商人會從周邊各地趕來。當然沒有電燈。沒有汽車就是連自行車也看不到。
招遠就是荒涼的曠野中的一個村落。方圓幾公裏處沒有山都是耕地。但耕地也都不平坦,向東向西四交八錯。看不到森林或者樹林。雖然看起來滿目蒼涼,我卻覺得是很美的風景。
軍營是從中國接收來的小學校,與日本本土相比大不相同。幾座原來是教室的由磚砌成的幾百平方米的建築物分散在
就這樣我們六十九名新兵在這裏名副其實的成為了華北派遣軍第十二軍獨立混成第五旅團獨立步兵第十九大隊第一中隊的戰士。
華北派遣軍司令官是岡村寧次大將,第十二軍司令官是土橋一次中將,獨混五旅團長為內田銀之助少將,十九大隊長為池田增雄大佐。第一中隊長須戧哲太大尉在
遣唐使的戰場
由十九大隊占領麵臨渤海與黃海的山東半島北部東部的招遠,黃,蓬萊(登州),棲霞,萊陽,海陽,福山,牟平,文登和榮城十個縣城都是遣唐使時代與日本有著緊密關係的地區。日本向中國派遣唐使是大約七世紀時也就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從那個時候起山東半島就與日本有過密切的交往。
從灘波(大阪)乘船出發的遣唐使繞過九州的博多橫斷朝鮮海峽然後沿著朝鮮西海岸北上,經過唐恩浦與芝罘從蓬萊(登州)登陸。另外一個從蓬萊登陸的路線是,沿朝鮮西海岸北上到達遼東半島沿岸然後經大連(現在的旅大)從蓬萊上陸。但是後來,不經過朝鮮,蓬萊,橫斷東海,從上海南部的明州登陸的路線被頻繁利用了。
從蓬萊登陸的遣唐使和留學生們經過黃縣,黃山館和掖縣等地,向著唐的首都長安(現在的西安)和山西的五台山出發。這些地方都是我們十九大隊各中隊的駐紮地,後來在討伐時還幾次走過了那些道路。想到一千三百年前同樣是日本人走過同樣的道路,就會把戰爭忘得一幹二淨而對古昔往事遐想起來。
與從蓬萊上陸往長安和五台山去的路線相反,半島東部的牟平和文登是距離長安遙遠的邊陲之地,但是在遣唐使的時代已經有一位日本僧人踏上了那片土地。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這件事的。在『曆史與人物』(中央公論出版社)昭和47年1月號中,中國文學學者竹內實發表了名為「園仁—日中交流的一個原型」的論文。園仁就是後來比睿山延曆寺的第三代主持慈覺大師。838年,由於某種原因作為留學僧入唐的園仁被當時的中國官憲追殺,從長安到現在的江蘇省海州,經過獨混五旅十七大隊的駐紮地膠縣,萊陽,從蓬萊再到牟平,文登,經曆了顛沛流離的逃亡之旅。牟平與文登現在是十九大隊第二中隊的駐紮地,我也因為討伐作戰去過那裏幾次。
想到一千幾百年前就有一個日本人把足跡留在了那片土地心裏真是無限感慨。
另外,到了遣唐使時代後的十四世紀,倭寇泛濫,高舉八幡菩薩旗的海盜大舉在芝罘和蓬萊附近登陸。就這樣,在遣唐使時代的七世紀與倭寇入侵的十四世紀,山東半島北部和東部就是與日本有著非常密切關係的特殊地帶。進入十九世紀,關係就越發緊密了。
明治28年(1895年)2月日清戰爭時,日本陸海軍從威海衛,芝罘和榮城上陸,攻占了牟平,福山和蓬萊等地。
二十年後的大正三年(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為了使膠州灣成為自己的殖民地日本向德國發起了進攻。那時“第十八師團(久留美米)的騎兵第二十二連隊叢渤海灣的龍口登陸經招遠向青島進攻,另一隊從蓬萊登陸。”(佐久間編『日本騎兵史』原書房刊)
因為七世紀以來與日本的密切關係,聽說在半島北部臨近渤海的招遠,黃和蓬萊縣有很多日本人的私生子(譯者注:電影『鳳凰』裏的男主人公可能就是這樣的私生子)。我的一個住在龍口的中國朋友也這樣告訴過我。
日中戰爭爆發後不久,昭和13年(1938年),日本又進犯了山東半島。當時發起進攻的是由板垣征四郎中將(後晉升大將,作為A級戰犯被處死)率領的廣島第五師團。從昭和15年(1940年)秋天起獨混五旅的桐兵團開始擔當山東半島的治安。在半島北部,東部以芝罘為本部十九大隊的四個中隊駐紮下來。
就這樣從遣唐使時代到日中戰爭,日本人前後五次踏上山東半島。看來關於日本人的私生子的說法也不是憑空捏造。
當時任十九大隊第四中隊隊長投降時升任芝罘獨立警備步兵第六十五大隊長的柴山茂大尉(三重縣一誌郡白山町三個野人)在他的從軍回憶錄『回想』中也寫到過日本人私生子的事情。另外在『回想』中也寫到,很多人見過在蓬萊附近的女性居民中,有象日本人一樣用手帕把頭發包起來的。這件事和有關日本人私生子的傳說一樣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