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什麽能比江南的雨更象少女的心思。半個小時前還晴晴朗朗，不知不覺的就飄起了雨絲，好在太陽還好，這雨又下的極柔和。隻是無論如何都不適合洗衣服了。想到這裏我的心不由的緊了一下，難道，難道這一點點的快樂對我來說都是太過奢侈了嗎？
就這樣，抱著我的宋詞元曲，穿對襟小白衫，著過膝白裙，黑色的淺底皮鞋不緊不慢的敲在青石板路上，在這亮亮的太陽雨中走過，向我住了16年的祖屋走去。
細雨下，酒旆閑，兩三航未曾著岸，斷橋頭賣魚人散。
果不其然，遠遠的就聽到劈劈啪啪的麻將聲和隔壁二娘姨的笑聲，這也就是姆媽她們的快樂隻所寄了吧。悄悄的溜進我的小屋，心情霎那間輕鬆了不少，總算不會同時遭受那讓人局促的二娘姨盤敲側擊和姆媽的追根問底了。
擰一條熱熱的毛巾，擦幹頭發上的水滴，抹過臉，脖子，熱熱的水汽讓我的毛孔舒展開來，也許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也許還有轉機，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身上還是有一點潮，我拴上了門，關上了前窗，從後窗望去，水巷裏，蓮葉間，一對兒鴨子在洗水。河對麵的窗戶半遮又半掩的，隱隱兒隻看的見一身影。虛掩上窗兒，脫掉衫兒，褪下裙兒，讓暖暖的濕毛巾一寸寸摸過我的胸，腰，前麵後麵，上麵下麵...
躲進我的蠶絲被，翻開我的書。一對紫燕兒雕梁上肩相並， 一對粉蝶兒花叢上偏相趁，一對鴛鴦兒水麵上相交頸， 一對虎貓兒繡凳上相偎定。覷了動人情， 不由人心兒硬， 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唉，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合上書，身子斜斜的躺了下來，那消瘦而挺拔的身影怎麽都無法從腦海了揮去，黑發濃密，劍眉朗目，鼻梁挺直，嘴巴總是抿著一點，哼。討厭，心裏在埋怨，一隻左手卻不由自主的順著脖子，掠過峰巒，稍作停留，便一路向下，終於摸到了那片柔軟豐腴地所在，心頭蕩了又蕩，一點清明也終於煙消雲散....
"姐姐～～，吃飯了"
小弟，這家裏最疼的我的也就是小弟...
"小妮啊，上次隔壁二娘姨說的事你倒是考慮過了沒有？"
“我...”
"你說阿力哪裏不好，人老實，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什麽時候不是護著你。家境又殷實，你們要是成了親，他家的魚市，咱家的布莊，人脈，頭寸都可以互相幫襯，不知道別人有多羨慕呢。你這孩子，不知道你腦子裏想什麽？"
“是啊，你們從來就不知道我心裏想什麽” 我心裏不由的一黯。一滴淚珠不由的掉了下來。
“姐姐哭了”
“好了，好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講這些，讓孩子好好吃飯不行嗎？不過小妮啊，阿力我是看著長大的，他家跟我們也算是世交，這事其實是不錯的。你考慮考慮，不用著急啊？吃菜吃菜”
“嗯”
第二天天氣真好，一早我就忙個不停，打掃好自己的屋子，父母的屋子，順便連小弟的屋子也收拾了收拾。當然他的屋子肯定保持不了多久。挑了身幹淨的藍白花布褂子，褲子。抱起洗衣服的大盆出來家門。
我的祖屋背後是一條小溪，說是小溪，都是石子鋪底，水少的時候，挽個褲腳，中間的大石頭就誇過對麵去了，隻是現在是中秋的時節，要過對麵非的繞下遊的石拱橋才行。
放下衣盆，拿出皂角，棒槌。對麵的窗戶還是沒有緊緊的閉著，那是以前四嬸家的宅院，四嬸是大戶人家，一直在外做生意，這祖上留下來的宅院卻也一直沒有賣。可能是不缺錢，也可能是留著以後養老住，就這樣一直空著，每年秋天會有人來小住一段時間，整理整理，修補修補。小的時候跟姐妹夢跨過小溪去摘桑椹，抓蛐蛐。這院子對我來說就像是後花園一樣的熟悉。聽二姨娘講這次四嬸家回來住的是一個四嬸旅居國外的外甥，大概是久慕江南的人物風華，主動要來住的，還說青年也算異數，從小生長在國外，古文學的功底卻極深厚。毛筆字寫的極其漂亮，曾給二姨娘家新開的魚市題過匾，收到鎮上幾個老先生交口稱讚的。這些兒當然好，可是我最喜歡的是他哪好像能看穿你似的眼睛和總是微微帶笑的嘴角...
一件衣服還沒洗完，對麵的笛聲就悠悠揚揚的的傳了過來。細細聽來卻是一首“叨叨令”，“叨叨令，哼，你這倒是哪一出，隻怕你的是“回鄉”，我的卻是“思君“吧。
我是一直喜歡洗衣服的，看著衣服裏的汙漬一點點的隨溪水而去，連心裏也似乎幹淨了起來。隻是畢竟體力活幹的少。額頭上的汗多了起來 。。。
”對麵小丫頭好嫩的腰身啊...你給哥哥洗件衣服，我送你個漂亮鏡子怎麽樣“
"討厭，臭買貨的，誰要你的鏡子..." 對麵的身影從門廳了現出來，依然帶著那點毫不在乎的絲絲的笑意。
“你也嘲笑我...你也欺負我...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難...”
想到二姨娘，姆媽，阿力，我心裏一堵，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對麵的身影依然一動不動，我不爭氣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哭，不哭，不能哭給他看，讓他笑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心情好一些了，該回去了，唉，人生誰又能如意。。。
再撇一眼對麵，身影依舊挺拔。眉頭卻聚的像山巒一樣。見不得也麽哥，見不得也麽哥。任憑我垂淚聲聲喚....也罷了， 二姨娘那邊也終究的給個回話了
夜色漸漸的沉了....
對麵的燈光似乎還在，隱隱約約能看到人影在走動，“你明白我的歡喜，難道還你真明白我的為難不成”
昏昏沉沉的似乎聽到有叩窗的聲音。
“是誰呀？”
"我"
“你來幹什麽？”
“你怎麽了？”
“我沒什麽，你回吧”
遠處的蛐蛐聲從來沒有這麽的刺耳....
“你到是說話呀”
“你不講我不知道說什麽”
“說來話長，也不管你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
“那這樣吧，明天上午10點，你到我那邊來...”
“明天再說，你先回吧，別人會看見的...”
“嗯，你開心點，會有辦法的”
會有辦法的，願望總是好的。
蛐蛐聲漸漸的小下去了，其實阿力也真沒什麽不好，可是好的東西我就一定喜歡嗎？難道我的一生就這樣子下去了，生在這條街上，嫁在這條街上，阿力好是好，隻是他一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開心，為什麽煩惱。幸福真的就隻有吃和穿嗎？外麵的世界會跟這裏一樣嗎？
街上的人還是很多，去呢還是不去？自家碾的女兒紅已經喝了好幾杯了。喝醉了也好，也許這一切就是一個夢，夢醒的時候所有的煩惱就都沒有了。
對麵的人影似乎也很慌亂，你呀，終於也聽到寫什麽了嗎
一陣雨突然而至。一時間街上人影恍惚，難道老天也明白我的為難了嗎？
一頂黑布傘輕輕巧巧的快過了石墩橋...
“我一切都知道了。。。”
“你。。”淚水總是這麽的不爭氣。
“你還喝酒了？”
“管你甚事。放開我"
“我就要管”
“ 唔~~ ”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乍暖還寒時節，芙蓉帳裏，猩紅點點...
“我去提親？”
“沒用的....”
“那...？”
“你要麽就把我帶走”
“我，到哪裏？”
“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
.......
“好，什麽時候？”
“越快越好。。。最好今晚”
“今晚？好。 10點？”
“行，你身邊有錢嗎？我家裏存有一些”
“我有，你打理一下，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會來，你想好了”
“我知道”
“喂，你叫什麽？”
“你就叫我琪琪吧”
......
夜色正正好，一頂烏篷船劃過那座我走了無數遍的石拱橋，留下一圈圈漣漪， 兩邊的石屋緩緩的先後隱去，越來越遠....
----- 後記 ----
月落
烏啼
霜滿天，
江楓
漁火
對無眠。
姑蘇
城外
寒山寺，
夜半
鍾聲
到客船。
“你又來了，別鬧了，你聽，鍾聲響了”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他們敲的我敲不得？”
“你討厭，討厭...你無賴”
嘻嘻索索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一切都安靜了....
2009-02-27
剃頭於言談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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