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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36)

(2009-07-01 05:37:19) 下一個
《名劍傳略》(36)

食間,毆冶議與季芊曰:“若果鑄劍,必費時日,須得著人代我入吳,尋訪勝邪姊姊,告知我已會公主,姊姊若能來會自是上佳,如若不來,此間事畢,我必攜公主前往見她。”那罔懷聽得,即欲代毆冶入吳。毆冶謝道:“不好親勞大哥,著幾名屬下前往即可。”罔懷道:“當初在鄖,我曾言若洗了先父冤屈,楚王、公主但有所遣,罔懷必萬死不辭。今毆冶兄弟之事即公主之事,能效薄力,我之幸也。”

毆冶見其誠摯,便不再辭,說道:“隻知姊姊在吳都,卻無確址,並不易尋得。”罔懷笑道:“待我多帶人手,細細訪去,總有得日。”毆冶喜道:“如此多謝。”那罔懷自去。

食畢,季芊遂引毆冶往拜楚王,卻不在殿堂,而在後室,楚王亦隻著家常便服。見了毆冶,敘禮畢,楚王便說道:“當日在隨都,我曾允諾歸楚之後即廣征良醫,為壯士診治左臂之疾,不意已匆匆半載,未知近覺如何?”毆冶答道:“雖未見好,卻也未曾發惡,倒勞記掛。”

楚王道:“我已精挑楚之禦醫數名在此,未知深淺,姑妄一試。”遂傳入,凡六人,依次搭脈、問詢。末了卻無一有良策,楚王、季芊各各歎息,毆冶倒不以為意,說道:“此非尋常病症,利害隻決於天,恐非人力所能更改。”

群醫於是稱愧退出,那至末一人,似心有不甘,又回頭掃毆冶一眼,毆冶點頭報之一笑。季芊見得,急忙說道:“且住,先生似有話講,無論高低,好歹指點。果然湊效,犒賞必豐。”那禦醫便駐足,餘皆退去。

那禦醫卻不視季芊,眯起一對小眼隻盯了毆冶說道:“若為犒賞,斷不敢留。待聽了小老兒言語,大王不斬我項上人頭,已是萬幸。”楚王、季芊各互視一眼,毆冶說道:“先生貴姓?但有指點,必是好意,楚王寬厚,哪有怪罪之理?”

那禦醫麵無表情,說道:“鄙姓王,同道人多稱我王瘋子,隻因我之用藥,狂若虎狼。尋常疾患,已無人顧我,怕我反治死了他。瀕死絕症,求方於我,亦是死馬活醫之意,十停裏亦叫我治死了八停。小哥還有膽容小老兒施手麽?”毆冶一怔,季芊忙道:“能將二成死症治活,已堪稱聖手,先生請坐。”

王禦醫一縷山羊須抖得一抖,終是未顯笑顏,說道:“人道公主機敏異常,果然不虛。我觀脈象,小哥左臂竟不似自有,倒如他人強行接入小哥之軀,卻是何故?”毆冶一驚:“先生好脈,此臂果然有些來曆。”遂將幼時高熱不退,得術士公孫聖以奇法施治之事相告。

王禦醫聽罷,又複搭毆冶腕脈,雙眉緊鎖,一言不發。眾人亦不言語,室內沉寂,氣亦為之凝。王禦醫終於開口說道:“若是僅有外置之物,盡管斬去完劫。偏生此置入之物與自身之體已氣息相通,千絲萬縷,不斷不絕。倘斬下左臂,軀體他部亦必受損,倒不易保全。”

眾人聞得“斬下左臂”雲雲,齊齊大驚,季芊更愕然相問:“須得......須得斬下......左臂?”王禦醫直若未聞,隻管續道:“我先前倒高估了,以為斬下左臂即可。此刻看來,即便斬臂,亦得把準時機,須得左臂與軀體氣息交往微弱時刻動手,否則出血過劇,送了性命。”又沉吟半晌,搖一搖頭,自顧自言道:“何時是時機,唯有天意了,至死不逢此等一刻,也是平常。”見眾人皆怔怔不語,乃躬身一揖,退了出去。

毆冶見眾人皆凝重,乃笑道:“此臂隨我數十年,也未要了我性命去,我倒時常得它好處,不過是作寒作熱一陣,什麽要緊?今日來拜,並不為此臂,而為鑄劍事。一來我需些人手,二來需些花費,均望相助。此次開爐,所成皆歸大王,不知王有何期許?”

楚王思忖片刻,道:“毆冶肯為楚鑄劍,楚國福莫大焉。劍者,殺伐之器。自古以來,民之用劍,殺數人而護一己而已。王者之劍,卻關天下。曆來王者殺伐,莫不始於民反、臣叛、國伐三事。故今為孤鑄劍,便欲於服民、馭臣、拒國入手。”

毆冶默然,若有所思。季芊慌忙說道:“區區一劍,即便更鋒利些,亦不過添鬥戰之勇而已,何來那般神效?王兄豈不是設意為難與他?”毆冶忽笑道:“若隻為俗物,如何可稱不二寶器、以顯我心誠?今便應下三劍,服民、馭臣、拒國各一。”

楚王笑道:“如此多謝。前番護公主入隨報訊之功,孤尚未賞封,你且索來,孤無不與。”毆冶心內一動,起身拜下,說道:“毆冶確有意索賞於大王,不過非於今日。待我獻劍大王之日,求大王將公主許我為妻。萬望成全,感激不盡。”

楚王不曾料到毆冶直來直去,於此時當麵求婚,不由一怔。季芊卻知毆冶將她戲言信了實,欲令世人皆知是他主動相求,好長她臉麵,不由又喜又羞,捂麵出室去了。楚王早知其妹鍾情於毆冶,今聞毆冶求婚,心下欣然,微笑道:“你且起來。孤已言道,你但有所求,孤無不與。”毆冶大喜,拜得幾拜方起身。又商討些派人、放資之事,毆冶方辭出,季芊早已離去,楚王便著車送毆冶歸驛站。

公主季芊早於驛站等候,見毆冶歸來,猶自羞臊,見毆冶隻管看著她笑,乃嗔道:“你......你忒也莽撞,便是欲長我臉麵,也好歹趁我不在時相求,如此......真真羞人。”毆冶歉道:“我一心想早些令人知曉,渾未慮及此節,下次必不如此。”

季芊低低笑道:“尚有下次?你還中意了哪家姑娘?我代你求去。”毆冶道:“何有此事?你知我本意。眼下且不說此項,楚王所派人馬,立時便至,我須拾理一陣,你也回去,收拾些衣物,帶我去看看那天火之核怎生模樣。”季芊卻說:“早備下了,自有人送來,決誤不了。王兄還問我是否帶兩名宮女,打量我去遊玩呢。”

那茨山在郢都之北約莫三十裏,並不甚高,入得山來,隻見焦糊之物四布。時隔近一年,天火所遺痕跡依然隨處可見。毆冶騎在馬上,隻管隨眾入山。忽聽得季芊歡呼:“到了。似比前番隨王兄來此近了許多,倒是奇了。”毆冶往前望去,但見一片山壁,盡皆烏黑,壁上一窟,闊可容人直行而入。

毆冶下馬,早有軍士著一火把遞上,季芊亦下馬,便欲同入。毆冶止道:“洞穴之內,氣息多阻滯,恐於你不利,且於外等候,我入去檢視即回。”季芊哪裏肯依,早當先行去,毆冶隻得由她,隨後跟來。

二人入去,但見那窟穴愈行愈狹,初尚能直立,漸漸隻得彎腰而行。毆冶忽覺一股暗力來自腰間,直將自己往深處扯去。初時尚弱,愈行愈強,竟似被人提住腰帶拖拽一般,不由大奇。季芊聽說,竟有懼意,拔出短劍遞與毆冶,此劍離毆冶之身半載終又歸其手中。毆冶示意季芊落其身後,自己執劍當先而行。

窟穴愈狹,二人隻得矮身蹲行。終於接近端底,火光映照之下,已隱約可見那天火之核嵌在山石之中。毆冶為探究竟,便欲匍伏而進。堪堪伏倒,懷中一物突電射而出,“叮”地一聲擊在那核上,回聲久久不絕,毆冶腰間暗力亦隨之消逝。毆冶一怔,方記起臨行前曾將那段惡金置於腰間帶中,原來那股暗力竟來自於斯?何以此天火之核竟吸此物?滿窟回聲之中,毆冶忽心有覺,似有早先遺忘之事正欲失而複得,不覺如醉如癡...

季芊忽見毆冶停頓,無動無聲,不由大驚,大聲喝問:“你怎樣?”毆冶一驚而醒,道:“不礙,既已至此,且看個究竟。”遂仆行至不可再前,那天火之核已伸手可觸,但見其果酒甕大小,透體烏黑,那段惡金附於其上,摘之則覺大力相吸。

毆冶思忖片刻,乃以短劍亂鑿那核四周岩石。未幾那核已然鬆動,再鑿片刻,以手撫之,搖得幾搖,竟自山石中脫落而出。此時火把亦幾乎燃盡,窟中滿是煙霧,二人隻覺雙目脹痛,淚流不止,且呼吸不暢,慌忙退出,那核形近橢球,被毆冶推滾而出。

毆冶急忙著人取清水,與季芊同洗了雙目。季芊猶覺不適,以濕娟敷於眼上,隻是靜養。毆冶為她稍作檢視,說道:“令你待於外間,你偏跟去。現下覺得如何?”季芊笑道:“有你在呢,怕甚麽?你且看那物什,果能鑄劍否。如若不能,即作他謀。”

毆冶便詳檢那核並那段惡金,直至以舌舔嚐,又以短劍劃之,思忖良久,方說道:“當年我偶救得薛燭先生,蒙他傳授,曾提及隕鐵,想來即為此物。據薛先生所言,熔隕鐵鑄劍,前人已有之,然所成者或多孔穴而性脆易折,或質軟而不利,自古以來,並無名器。”季芊取下敷眼濕娟,看看毆冶,又看看那隕鐵,滿臉失望之色。

卻聽毆冶又道:“然我觀此鐵,堅勝萬物,以我短劍之利,亦難留刻痕於其上,且其表致密,並無空穴,何以前人鑄劍,未有所成?”季芊知以己之所學,於毆冶所思已萬難有助,隻怕一言岔了,斷了毆冶思路,便一言不發,隻一雙眼睛跟定了他,隨其左右。但見毆冶一時蹲下,一時站起,忽而呆立,忽而踱步,或念念有詞,或緘默不語,甫才眉鎖,旋又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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