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傳略》(21)
(2009-06-24 06: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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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21)
季芊渾不願獨處,因說道:“既如此,你不如不去。待至明日,或許便遇人家,討些飲食。想來不過一宿,再餓不死人的。”毆冶笑道:“且碰碰運氣。餓死了我事小,餓瘦了公主,你兄、你舅怕不剝了我的皮。”二人相處一日,早不再拘謹,毆冶言辭亦隨意許多。
季芊想得一想,道:“去歲隨我兄秋狩,曾求教箭術。據他言,正射之術,首在持弓之左臂,務求定、穩,如持盈盞而無顫。屏聲息氣,方能射而中的。你左臂超常,恐非難事,且先加習練,再出尋獵。”毆冶依言而行,連放四箭,盡中身前二十餘步外一木。毆冶目瞪扣歪,季芊拍手叫好,喜不自勝。
毆冶拔回四箭,又將短劍交於季芊,便欲出獵。季芊囑道:“早些回轉,莫去久遠。即使一無所獲,明日再作道理不遲。你去之後,我便計數,倘數至二千你尚未回,我便高聲呼你,若是露了形跡為吳兵所擒,也隻記你之過。”毆冶尚欲言,季芊已張口道:“一,二...”毆冶慌忙入林而去。
原來雲夢地貌,有丘有林,有水有葦,乃河麂最喜之地,楚王每歲秋狩,所得河麂最多。時值冬季,乃河麂交配繁衍之時,多於林間漫行覓偶。毆冶入林未幾,即見二麂挨挨擦擦。歐冶靜緩蹲身,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射向一麂。那二麂正發情處,警敏大不如常,竟不知覺,被毆冶“嗖”地一箭,射中雄者,往前竄得幾跳,終於栽倒。那雌麂驚覺,一溜煙去了。毆冶搶將上去,見那雄麂兀自掙紮,一拳擊其首頂,便不再動。毆冶負起獵物,飛奔而回,季芊已數至千六。
季芊見毆冶負麂而回,大喜過望,直讚其天賦超群,甫學射術即有斬獲,毆冶反誇季芊教導有方,二人互吹互捧,不亦樂乎。又拾柴生火,季芊坐於火邊添柴,毆冶負起河麂去澗畔拾掇。季芊不解,隻問:“如何又離了開去?我偏想看你做肉。”毆冶答道:“隻怕公主見了宰殺場麵,失了胃口。”季芊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待毆冶回轉,日已全隱,明月徐升,毆冶以木棍將整隻河麂肉穿起,支起木架於火上烤起全麂。季芊便又追問毆冶樟山中事。毆冶一麵烤肉,一麵續述山中經曆。及鮑胥現身,互報名號來曆,聽得季芊直瞪大一雙妙目,奇道:“她即是勝邪?如此凶狠悍婦,如何成了你姊?你等亦與申伯伯相交?”毆冶聽季芊稱勝邪作悍婦,隻感不快,掃季芊一眼,住口不再言語。季芊覺察,垂首道:“小妹口沒遮攔,言語衝撞,便是勝邪姊姊親聞,也必以小妹年幼而不介懷,偏你諾大男子,反不恕我。”
毆冶聽季芊顯在自認錯處,偏以責怪他人之語調說出,也無從反駁。但聽季芊亦稱勝邪為姊姊,心下歡喜,不再以其失言為念。執劍切下一片熟肉,以細棍穿起遞與季芊,自亦切食。季芊又奇道:“你左手直取烤肉,竟不懼其燙?”毆冶笑道:“偏是你性急,提問成堆,待我一路道來,你自然萬事明了。似你如此橫豎打岔,怕是十年也講不完。”季芊道:“十年不完便講二十年。”毆冶笑道:“二十年?當他人也如你此般瘋法?”季芊食肉不語,若有所思。毆冶一麵食肉,一麵續述樟山之事。
至勝邪召猿取乳一節,季芊不禁又插話:“怪道你說但凡姊姊在此,野物便如自送上門一般,果真神乎其技。”歐冶笑道:“姊姊之能,何止於此?我所鑄五劍,若言功勞盡歸我姊,亦不為過。”
方欲續述,忽停住不言,側耳細聽,麵色大變,跳起身來,抓起皮囊,取澗水澆滅篝火,不由分說一把抱起季芊,急急鑽入灌木之中,往前行得十餘步,伏下身來,所烤麂肉,竟顧不得了。季芊亦聞人嘈馬嘶之聲,由遠而近。
又過片刻,隻見於來路現出一對人馬,火把映照,盡是吳兵,怕不有二百餘人。為首者騎在馬上,左臂半剩,以布索吊在前胸,竟是白日為歐冶斬斷手臂之吳將!隻見那吳將手指方才歐冶生火之處,略作吩咐,眾吳兵便散開,各執兵刃,直往那生火之處篦搜過來。原來歐冶生火烤肉,終露行跡。
季芊忽附歐冶之耳輕聲道:“不妙,你我於此不動,終被搜得。怎生將吳兵引開才好。”一語提醒歐冶,便欲起身而出,以己引開吳兵,保全季芊。季芊直悔自己多言,忽以雙臂勾住歐冶頸項,不令其出,道:“你...你又欲舍我而去麽?留我一人,卻如何處?我...我好怕。”歐冶急道:“事急!你我若在一處,交起手來,我如何護你?我且去引開吳兵,即便交手,我也好放手一搏,或可兩全。”
季芊知其言有理,略一思量,忽悉悉索索著手自解衣帶,歐冶奇道:“你做甚麽?”季芊道:“速助我除下外衫,你且以之裹了那麂肉,負在背上,往對麵奔百步,折而向北,引吳兵北去。你設法脫身繞回,我隻於此候你。”歐冶無暇多想,助季芊除下外衫,又將短劍塞季芊手中,彎腰出來,於澗旁裹好麂肉,負在背上,突長身而起,有意帶動灌木,嘩嘩作響。
吳兵正搜索間,突聞前方灌木響動,一人影長身而起,往東速竄,月光下看不真切,隻覺那人背上另負一人,故磕磕絆絆,枝搖葉動。眾士卒發一聲喊,齊望東追。歐冶見眾俱來,也不記是否已行百步,便折而向北,擇路狂奔。那吳將騎馬當先,依稀記得季芊外衫顏色,更無懷疑。因日間吃了歐冶大虧,此時再不敢托大獨驅,卻率眾齊齊跟來。
歐冶奔出約莫裏許,忽見前方地底另有一月,方之路絕遇水,所見不過是月兒水中倒影。哪容多想?一徑躍入水中遊往對岸。吳兵追及水畔,卻畏寒不敢入,那吳將氣急敗壞,直叫“放箭”。歐冶突覺後背一痛,知為箭所中,未敢停留,仍奮力直往對岸。又聽那吳將大聲呼喝,著屬下繞窪追人。
歐冶心忽一動,猛吸口氣潛入水下,轉體往來路遊回。近岸,卻不登陸,隻浮起頭來探聽,直至吳兵俱已繞遠,方輕手輕腳上得岸來。解下背上所負,原來一箭刺穿麂肉,傷及己背,所幸箭勢已衰,入己背不深,料僅一二分而已,不由暗道僥幸。虧得背負麂肉,倘隻空身,必為重傷,又倘若所負者季芊......歐冶不敢多想,複負起麂肉,徑往原路而回。
行不至百步,忽見前方火把晃動,二吳兵不知何故此時方至。歐冶隱於樹後,火光下看得真切,竟是白日為己削斷雙戈之二吳卒!待二人行過,歐冶突閃身而出,左拳往其一側頸隻一擊,應聲而倒,另一卒方欲逃,歐冶左手一翻,早扣住其喉頸,那吳兵隻覺緊似箍、冷如冰,隻嚇得魂飛天外,疑為鬼魅。
歐冶沉聲喝令那吳卒除下自身衣帽,又除下那暈厥者之衣帽。那吳卒渾身篩糠,也未知是恐懼抑或寒冷。歐冶惱其二人助那吳將作惡,便伸手往其頸側亦是一擊,但聽悶哼一聲,暈倒於地,一動不動。歐冶記掛季芊,抓起二卒衣衫,飛奔而回。
卻說季芊自歐冶去後,哪裏安心?隻默求上蒼庇佑,歐冶能脫困而回。一陣風過,又不禁寒顫連連、牙關相擊,原來隻著小衣,委實寒冷。又不敢離去,生怕歐冶回轉,於黑夜之中錯失。隻得蜷作一團,苦苦相候。直至眾皆遠去,寂寥無聲,實挨不住,月光下見不遠處似有蘆葦搖曳,遂匍伏入去,揮短劍割倒蘆葦覆身。時已嚴冬,蘆葦枯燥,頗有保暖之效。隻不住往外張望,盼歐冶歸來。
歐冶得回季芊初之所在,不見有人,大驚失色,手中麂肉、衣衫俱墜於地,左顧右盼,輕聲呼喚,忽聽左近沙沙作響,季芊急急應道:“在這裏呢。”長身而起,一瘸一拐撲向歐冶。歐冶慌忙迎上,季芊直入其懷,不由呦哭失聲:“我......我以再不得見你了,嗚...”歐冶輕拍其背,慰道:“我曾言命大,必不易死的,你如何忘了?”季芊忽記起自己外衫已去,隻著小衣,一時忘情,卻入歐冶懷中,不覺窘迫,慌往外一掙,偏又是一陣寒顫,且足踝吃痛,“啊呀”一聲,軟到在地。
歐冶卻隻記掛季芊寒冷,即拾起吳卒衣衫,助其穿妥,方問道:“你足踝怎樣?讓你不可負力,你隻不肯聽。”季芊低聲說道:“好得多了,料無大礙。隻是冷極,我割倒許多蘆葦,頗能禦寒。啊喲,短劍尚在蘆葦叢中,快去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