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勁
豫北平原的十月,與初冬無異,寒氣襲人。遠離家鄉的學生沒有父母的照顧或幹涉,穿衣隨心所欲。但大多數學生還是知冷知熱的,隨著季節而變換衣服。可有那麽幾個人,反其道而行之,穿著單衣單褲,在北風乍起時,象樹葉一樣瑟瑟發抖。我就是那發抖的樹葉之一。
八五年的十月九日這天,氣候突然轉壞。早晨躺在被窩裏,能清晰地聽見北風搖動樹枝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北方經曆過嚴冬的人,聽見這聲音,渾身條件反射般地起一層雞皮疙瘩。有的學生怕冷不願起床,讓別人帶飯,有的幹脆不吃早餐了。我依然和往常一樣,穿一身薄薄的秋衣秋褲,去餐廳吃飯。飯友何諺臣看見我,吃驚地問:“你不怕冷?”
“不怕—”我自豪地回答。其實,我身上也冷,隻是嘴上功夫硬些罷了。
何諺臣是我的好朋友,與我在一起吃飯近兩年了,他為人老實,寡言少語,可是這天,他一反常態,話多起來啦,“你意誌很堅強,是嗎?”
“當然”,我明白他在用激將法。
“那好!咱們到外邊吃飯去!”他看看我,狡黠地一笑。外邊?!外邊的風在呼呼的嘶叫,一陣緊似一陣,毫無遮攔的路口,風如野馬般肆虐,人從路口經過,都是跑著過來的,要是站在那裏吃十幾分鍾的飯,人會凍成什麽樣子?何諺臣穿著軍大衣,渾身上下暖烘烘的,當然是什麽都不用怕的,而我站在餐廳內尚且冷,外邊更不用說了。他看我猶豫的沒有說話,將了我一軍:“不敢了吧?!”
“誰說不敢啦?”
“那走哇?!”
“走就走!”我曾經在他麵前吹噓過,要穿秋衣秋褲堅持到十二月一日,現在才十月九日,離目標差得遠呢。當初,我發誓言的時候,他壓根就不相信,今天這樣冷,是考驗我的絕好機會,他豈能放過!既然被逼到這一步,我也不能裝狗熊。我們倆端著飯碗,一前一後走出餐廳。這家夥存心要看我的笑話,或者等著我說軟話,向他求饒。他頭裹著大衣,在前麵領頭走,他的目的不是出了餐廳就算數,也不是走到緊靠餐廳的路口,而是徑直走到教學樓的樓角才停下來。這樓角正處於十字路口,可謂是八麵來風,風象刀子一樣,颼颼地直往身上紮,刮得腸子都是涼的,我禁不著渾身顫抖。“鬼家夥!來絕的了”我心裏暗暗叫苦,但仍然裝著不介意的樣子,與他有說有笑的,迎著風吃飯。這場景,才是真正的談笑風生呢!
我們反常的行為引起了人們的注目。男學生頭裹著大衣,兩手插在衣兜裏,把臉扭向我們,女生臉上捆著厚厚的圍巾,露出兩隻小眼睛疑惑的望著。他們仿佛是看在動物園裏猴子表演,興致勃勃,指指點點。我班有個同學走過來,笑著叫道:“兩個傻家夥! 幹嘛呀?”
何諺臣很得意,不懷好意的問我:“意誌還那麽堅強嗎?”
“當、當然”我仍堅決,但聲音已低了幾度。這時候,我上下牙齒敲起了架子鼓,嘴唇亦難以也吻合,雙手和饅頭一樣冰涼,有好幾次饅頭差點從手裏掉下來。飯終於吃完。上第一節課,我兩手發抖,已無法做筆記了。
何諺臣第二天未能夠按時起床吃早飯,他發起了高燒,而我身依舊。那年,我也沒有能夠實現自己的諾言,隻堅持到十一月二十七日,這天天氣又是很冷。何諺臣說,我認輸了,你穿上綿襖吧!畢業的時候,他分到了洛陽市財政局。我與他送行,他握著我的手哽咽著說:“以後別幹那種傻事了!”我的眼睛也濕潤了。同學畢業分手,他是唯一讓我流淚的人,盡管我也送行過幾個美麗動人的女同學。
2000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