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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14 20:18:01) 下一個

生途死路—湘江戰役

背後是淚眼相送的父老鄉親。

麵前是危機四伏的萬裏征途。

1934年10月17日,中央紅軍主力8.6萬餘人南渡雩都河(即貢水),被迫撤離中央蘇區,進行戰略轉移。

國民黨軍的一些將領對紅軍的突圍已有預見。

34年春,國民黨南路軍總司令、粵軍首領陳濟棠邀請西南政務委員會委員、桂係首領白崇禧到廣東共商防蔣防共軍事大計。白崇禧到贛南前線進行了一個月的視察,回到廣州後,他在由軍參謀長以上將官參加的會議上報告了此行的見聞,作了形勢分析:

|……蔣介石采納了德國軍事顧問的意見,對共產黨采取了公路碉堡政策,使共產黨的根據地逐步縮小。這一戰略戰術,有了顯著的效果。如果共產黨繼續留在江西,將會遭到防地越縮越窄的失敗危險;如果要求生路,必須突圍。至於共產黨突圍的方向,這是個關鍵問題。從地形判斷,以走湖南和廣東的可能較大。由南康、新城一帶可入湘南;由古陂、版石一帶可入粵北。根據當地防軍匯報,近日在上列韓坊、古陂等地,每隔十日左右,常發現有共產黨軍官乘騎,少者五六人,多者七八人,東張西望,用望遠鏡,進行地形偵察。這很可能是共產黨準備突圍的象征。至於共產黨突圍的時機,我估計在秋冬之間。那時正是農民收獲季節,可以解決糧食問題。否則千裏攜糧,為兵家所忌

“白狐狸”嗅覺靈敏,“南天王”也不遲鈍。

第五次“圍剿”開始後,北、東、西三線炮火連天,陳濟棠指揮的南線卻水波不興。陳濟棠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過幾年安穩日子,正是由於紅軍擋住蔣介石的兵車。7月,陳濟棠派密使前往中央蘇區,表示讚成中共在三個條件下“同全中國武裝隊伍聯合起來共同抗日”的主張,願意經過談判來協調雙方的關係。

9月底,中革軍委主席、紅軍總司令朱德親自致信陳濟棠,曉以利害:“先生與貴部已申合作反蔣抗日之意,德等當無不歡迎。……若不急起圖之,則非特兩廣苟安之局難保,抑且亡國之日可待。”

“兵者,詭道也”,朱德在信中故意將己方的形勢說得“一片大好”:“故紅軍粉碎五期進攻之決戰,已決於十月間行之。屆時我抗日先遣隊已迫杭垣(杭州),四川我部將越川邊東下,威脅武漢,賀龍同誌所部及在湘各部均將向湘敵協同動作,而我主力則乘其慌亂之際,找其嫡係主力決戰而殲滅之。”

朱德希望陳濟棠不要隻是被動防蔣,而是主動反蔣:“若貴部能於此時由杭、永出擊,搗漳州、龍岩,擊蔣鼎文之腹背,而直下福州;另以一部由湘南而直搗衡陽、長沙,則蔣賊難免於覆亡也。”

首鼠兩端的陳濟棠沒有出擊的勇氣,隻想與紅軍進行停戰談判,以保存實力。中共選派何長工、潘漢年作為談判代表,周恩來在給二人交代任務時說: “當我給你打電報,說你喂的鴿子飛了,你就趕快回來。”10月初,何長工、潘漢年到達江西尋烏附近的一個山村,同粵軍的代表展開談判。

談判進行3天後,何長工接到周恩來的電報,內容是:你喂的鴿子飛了。

粵軍總代表看到這一電報,產生懷疑:紅軍要走了,為什麽說鴿子飛了呢?紅軍走了,還有什麽可談判的呢?

何長工這樣解釋:“鴿子是和平鴿,鴿子起飛是慶祝我們雙方談判成功的意思。”

雙方繼續談判,達成就地停戰、互通情報、解除封鎖、相互通商和必要時相互借道等五項協議。

何長工回到瑞金,向葉劍英(元帥)詢問形勢是不是有大變動?葉劍英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山”字,並指著西方。

何長工恍然大悟。

10月21日,中央紅軍主力開始進攻由粵軍把守的第一道封鎖線。粵軍遵守陳濟棠“保境安民”的命令,稍作抵抗後全線後撤。紅軍從江西贛縣王母渡、信豐縣新田之間突破第一道封鎖線,部隊減員3700餘人。

紅軍在途經重石、版石時,與粵軍發生戰鬥,俘其官兵300餘人,雖於次日釋放,陳濟棠仍為不滿,與紅軍中斷電訊聯絡。

蔣介石發來電報,責備虛與委蛇的陳濟棠:“……平時請餉請械備至,一旦有事,則擁兵自重。……此次按兵不動,任由***西竄,貽我國民革命軍以千秋萬世莫大之汙點。著即集中兵力27個團,位於藍山、嘉禾、臨武之間堵截,以贖前愆。否則本委員長執法以繩……”

1936年6月,陳濟棠聽信陰陽術士“大運已到,機不可失”的鬼話,終於鼓足勇氣,通電反蔣。結果部將被蔣介石收買,不信英雄信鬼神的陳濟棠狼狽下野。朱德的預測果然應驗了。

11月5日至8日,紅軍從湘粵交界的汝城、城口之間衝過第二道封鎖線,部隊減員9700餘人。

8日至15日,紅軍從郴縣、良田、宜昌、樂昌之間衝過第三道封鎖線,部隊減員8600餘人。

紅軍連續突破國民黨軍的三道封鎖線,為此也付出了減員2.2萬餘人的不小代價。蔣介石認為紅軍已經“流徙千裏,四麵受製,下山猛虎(指紅軍放棄根據地),不難就擒”。

11月12日,蔣介石任命湖南軍閥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名義上統轄16個師77個團。蔣介石以虛職拉攏何鍵,實際上軍事部署都是由坐鎮南昌行營的蔣介石決定。

蔣介石指示何鍵和中央軍將領、“追剿”軍第二路軍司令薛嶽的部署要旨有如下幾點:

(一)以第二十八軍劉建緒率章亮基、李覺、陶廣、陳光中四個師,即開廣西全州依湘江東岸布防,與灌陽夏威所率的第十五軍切取聯係,進行堵截。

(二)以吳奇偉率第四、第五兩軍主力韓漢英、歐震、梁華盛、唐雲山、郭思演5個師(這5個師是歸薛嶽直轄的),沿湘桂公路進行側擊,保持機動,防止紅軍北上(怕與紅二、六軍團會合)。

(三)以第三十六軍周渾元率所轄謝溥福、蕭致平、萬耀煌師尾追紅軍,取道寧遠進占道縣加以確保,防止紅軍南下進入桂北。

(四)以第二十七軍李雲傑率王東原師及其所兼之第二十三師,取道桂陽、嘉禾、寧遠,沿紅軍前進道路尾追。

(五)以第十六軍李韞珩率所兼之第五十三師,取道臨武、藍山,沿紅軍前進道路尾追。

蔣介石為能在第四道封鎖線——湘江岸邊消滅紅軍而費盡心思:“他處處從人地相宜著想,認為何鍵與李宗仁、白崇禧有私交,以湘軍入全州,彼此不會猜忌,必能合力封鎖湘江,堵住紅軍去路。桂北設有民團,亦可使過境紅軍遭到一些困難。李韞珩、李雲傑都是湘南人,所部多係嘉禾、寧遠子弟兵,跟蹤追擊地勢熟悉,可收地利人和之便。蔣介石認為,以精銳之周渾元軍搶占道縣,壓迫紅軍西進,吳奇偉軍沿永州西進,阻遏紅軍北上,企圖逼使紅軍強渡湘江,形成在大軍前堵後追、左右側擊之下於湘江東岸進行決戰的有利形勢,必能造成紅軍最大傷亡;如果紅軍不渡湘江則隻有轉入粵北或桂北,當時陳濟棠已有好幾萬人集中粵湘邊,紅軍欲倉促建立蘇區亦不容易。”

蔣介石在算計名為部下、實為霸王的湘、桂、粵軍閥,而那幾位土地的主人都在各打各的算盤。

第四集團軍副總司令白崇禧與總部高參劉斐商議堵擊方案,他說:“你看,我們廣西一共隻有18個團兵力,廖磊帶兩個師(第十九師、第二十四師)追蕭克部入黔,現要他們火速回桂林附近集中待命。第十五軍(由夏威代領,名義上白是軍長)除第四十四師已到興、全、灌地區外,其餘第四十三、四十五兩個師,已由柳州及其以西地區向恭城、富川、賀縣一帶集中。現在共軍號稱十萬,雖說是被老蔣打敗了,但……”

說到這,白崇禧欲言又止。

作為“小諸葛”的“智囊”,劉斐心領神會,接口說:“牛雖瘠而臥於豚上,對廣西說來是會被它壓垮的,何況老蔣的部隊又跟在後麵。”

白崇禧說:“是呀!老蔣對廣西是不懷好意的,你看我們這個仗怎麽打好呢?”

劉斐說:“這確是一個難題,輸不得,贏也贏不得。”

白崇禧深表讚同:“是呀,我們18個團,若打輸了,共軍進廣西,老蔣說,‘我來替你剿’,廣西就是老蔣的了。”

劉斐進一步分析:“即使打贏了,共軍覆滅,廣西已疲憊不堪,蔣介石說,我來替你善後,叫黃季寬(紹竑)回廣西,把你們調到中央掛個空名義吃飯,你們就隻好卷鋪蓋走路。”

兩人經過研究,首先確定了對紅軍作戰的主要著眼點,或者說總方針就是“送客”。在形式上作出堵擊模樣,實際上是保全桂軍實力,既要阻止紅軍深入廣西腹地,又要避免蔣介石的中央軍乘機跟蹤入境的雙重危險。在具體作法上應開放一條讓紅軍西進的道路(判斷紅軍當時是企圖轉移到川滇黔山地,重建根據地),不攔頭,不斬腰,隻擊尾,專從紅軍後衛部隊做文章,以送客早走,並敷衍蔣介石。

白崇禧、劉斐前往廣西全州,會見湘軍將領劉建緒。白崇禧說明了廣西方麵遵照中央意旨,準備在興、全、灌的湘江東岸地區,由南向北配合中央軍之追擊協同殲滅敵人的計劃要旨,希望湖南方麵由正麵合圍。

劉建緒向白崇禧報告了其所率兵力和同意由湖南方麵配合桂軍南北夾擊的計劃,並交換了有關具體協調的通訊聯絡事項等。

說歸說,做歸做,對保存實力、不真正作戰的真實意圖,雙方心照不宣。

11月20日,桂係以第四集團軍總司令李宗仁的名義致電蔣介石:“據迭報匪主力由臨武分經嘉禾藍山西竄龍虎關富川賀縣,同時吃緊,仁部原在龍虎關以北防堵,故擬即將仁部主力,移赴恭城附近,策應富賀興灌,但興安灌陽以北,僅能留一部,誠恐力量單薄,撥請轉飭總司令所部,向江華賀縣推進,以期周密。”

桂係的這一套花槍,迷了蔣介石的眼。22日,蔣介石複電同意。遂心的桂軍立即退至恭城。

桂軍後撤,湘軍也不前進。當紅軍開始渡湘江時,湘軍才南下進入廣西境內堵截。

一時,從全州至興安長達60公裏的湘江兩岸,完全不設防。

國民黨軍各派係鉤心鬥角,為中央紅軍提供了“緊急出口”。

對於中央紅軍來說,1934年的秋天是危急存亡之秋。然而,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仍沒有使紅軍的領導者翻然改進,他們繼續指揮部隊在錯誤的道路上前進。

31年1月,王明在共產國際代表米夫的扶持下,在中共中央六屆四中全會上,掌握了黨的領導權。幾個月後,當王明決定去莫斯科擔任共產國際中國代表團團長時,他選中好友、年僅24歲的博古接替自己的位子,並“再三關照博古,囑其萬事都得請示共產國際”,“決不可擅自行動,更不得聽信他人。”

博古忠實服從遠方的遙控指揮,排擠、打擊以毛澤東為代表的堅持正確主張的各級幹部。博古不懂軍事,對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十分倚重。李德 ——這名蘇聯紅軍的軍官,在中國紅軍的軍事家麵前頤指氣使,把戰局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後,他對博古表示:要準備作一次戰略大轉移。

博古、李德沒有引咎辭職,而是抓權不放。為了準備轉移,成立最高決策機構“三人團”,政治上有博古作主,軍事上由李德作主;周恩來督促軍事準備計劃的實行,並不能與聞所有的事情。

博古、李德決定率部前往湘鄂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在那裏創立新的根據地。兩人對這一意圖秘而不宣,黨的許多高級幹部對如此重大的決定竟一無所知。

34年8月下旬的一天,中央直屬機關召開一個幹部會,主持會議的林伯渠向各部門負責人說明:“敵人對我們采取步步為營幹水塘政策,水幹了就捉魚。所以現在我們要轉移,到湘西去。大家要做好群眾工作,幫助群眾把糧食和一些貴重東西藏好。組織赤衛隊加強巡邏放哨,先不要對群眾說我們要走。”

林伯渠說到傷心處,淚水奪眶而出。

博古接著講話:“我們先突圍出去,過兩個月再反攻,我們還要回來的。”

與會的中央局婦女部部長李堅貞信以為真,在旁邊悄悄地說:“過兩個月就回來了,怕什麽。”

博古的妻子劉群先拉拉李堅貞的衣襟,偷偷地說:“我們可能回不來了。”

博古、李德沒有視此次戰略大轉移為生死攸關的突圍,而是當作異地重建的“搬家”。他們動用5000人,把兵工廠、印刷廠、造幣廠等工廠的設備統統帶走。

五軍團13師師長陳伯鈞(上將)認為:“長征開始是搬家式的,以後是退卻逃跑式的,不是積極的戰略轉移。那時不但不把各主力部隊擴大,反而把直屬隊擴大,每一個軍團成立後方部,有的有一千副擔子,有的有八百副擔子,我們的軍團就有一千副擔子,什麽東西都挑上。軍委縱隊更嚇人,約三萬人的龐大機關,還要部隊掩護。供給部、衛生部人很多,連一個石印機都要帶上。野戰醫院還以為就在附近蘇區打仗,所以連屎盆、尿盆都帶上了。”

博古、李德以一、三軍團為左右前鋒,八、九軍團在兩側掩護,五軍團殿後,護衛著攜帶“壇壇罐罐”的軍委兩個縱隊作甬道式前進。不克負荷的紅軍在山中羊腸小道行進,“擁擠不堪,常常是一夜隻翻一個山坳,非常疲勞。”

一天拂曉,一軍團1師1團參謀肖思明(少將)從前麵回來,對團長楊得誌(上將)說:“團長,你知道我們一夜走了多少路?”

不等楊得誌回答,他伸出五個指頭,帶著明顯的埋怨情緒說:“五裏,就走了五裏。”

“怎麽搞的?”楊得誌問。

肖思明匯報:“中央縱隊走的太慢,把我們壓住了。”

“機關嘛,年齡大的同誌多,又是夜行軍,還下雨,哪能和我們戰鬥部隊比呢”, 楊得誌並不感到奇怪。

肖思明說明情況:“我到前麵看了,主要是他們帶的東西太多。文件箱子、壇壇罐罐不講,還有機器哩!一架印票子的機器,少說有一個排抬著;還有一架什麽給病號照像的機器(愛克斯光機),說怕碰怕跌,十幾個戰士像捧著瓷碗似的抬著它走。路這麽窄,他們能走得快?團長,整天行軍打仗,帶著架印票子機器幹什麽?捧著架照像的家夥幹什麽?”

楊得誌由此想到:連一個十幾歲的團參謀都能看清的問題,錯誤路線的領導者卻熟視無睹,靠他們領導,革命怎麽能不受挫折以致麵臨著失敗的危險呢!

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元帥)憤怒地指出:“這樣抬著‘棺材’走路,那像個打仗的樣子!把革命當兒戲,真是胡鬧!”
彭德懷於行軍途中向中央提出建議:以三軍團迅速向湘潭、寧鄉、益陽挺進,威脅長沙,在靈活機動中抓住戰機消滅敵軍小股,迫使蔣軍改變部署,阻擊、牽製敵人;同時我中央率領其他兵團,進占漵浦、辰溪、沅陵一帶,迅速發動群眾創造戰場,創造根據地,粉碎敵軍進攻。否則,將被迫經過湘桂邊之西延山區,同桂軍作戰,其後果是不利的。

早已失去兵權、隻能隨軍行動的毛澤東也認為湘南地區黨和群眾基礎比較好,有利於紅軍的機動作戰,提議乘國民黨各路軍隊正在調動,“追剿”軍主力薛嶽、周渾元兩部還沒有靠攏時,組織力量進行反擊,尋殲國民黨軍一部,以扭轉戰局,變被動為主動。

英雄所見略同。但是,指揮權掌握在一個照本宣科的書生和一個剛愎自用的洋人手中,英雄無用武之地。

中央紅軍繼續西進。11月25日,從湘南道縣至水口之間全部渡過瀟水。隨後,中革軍委決定分四路縱隊向湘江地域前進:第一縱隊(一軍團之主力)沿道縣、蔣家嶺、文市向全州以南前進;第二縱隊(一軍團1個師、軍委第一縱隊及五軍團第十三師)經雷口關及文市南麵前進;第三縱隊(三軍團、軍委第二縱隊及五軍團第三十四師)經小坪、鄧家源向灌陽山道前進,相機占領灌陽,以後向興安前進;第四縱隊(八、九軍團)經永明或繞過永明縣城,從三峰山向灌陽山道、興安前進。

26日,紅軍主力從永安關和雷口關進入廣西,並形成一軍團為右翼,三軍團為左翼,向湘江前進的態勢。然而,由於軍委兩個縱隊行進緩慢,擔任掩護任務的八、九軍團還在湘南江華、永明,前後相距100公裏。

敵軍統帥何鍵看得清楚:“匪的人數甚多,……行動甚緩。我們堵截的部隊一定可以如期趕到。”

27日,一軍團前鋒第2師控製了從屏山渡到界首的全部渡河點,封鎖線已形同虛設。

一軍團司令部偵察科科長劉忠(中將)率小分隊進至全州附近偵察,發現城中隻有民團,國民黨正規軍尚未到達。劉忠建議2師5團從速渡過湘江,占領全州。但是,2師參謀長李棠萼認為要報軍團指揮部,聽候命令再行動作。

當命令到達時,湘軍劉建緒部3個師已於27日進占全州,並在城外布置警戒線。

5團隻好占領位於全州以南16公裏處的魯班橋、覺山(即腳山鋪)一線陣地,進行防禦。

2師4團奉命搶占界首,當部隊進至界首東麵的湘桂公路時,猛然發現桂軍夏威部的尖兵距此僅有10裏。4團奮勇衝鋒,擊退桂軍。

你推我讓的湘、桂兩軍為何一反常態,你追我趕地撲向湘江岸邊?

原來國民黨中央軍周渾元部於26日進占道縣,桂係擔心中央軍尾追紅軍進入廣西,馬上命15軍由恭城返回灌陽,在新圩以南展開。

蔣介石從劉建緒的報告中,了解到湘江不設防的真相,如夢方醒,於28日電斥桂係,嚴令“剿匪”各部“擊匪竄渡,務使後續股匪,不得渡河”。

湘、桂兩軍遵命前進,對紅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2師4團正在與三軍團6師交接陣地,通訊員飛馬送來師長陳光的命令,要求4團星夜趕往覺山增援。4團官兵連晚飯都來不及吃,沿著湘江邊的公路向北急速奔跑。

沿途的見聞,使4團團長耿飆認識到:“從界首到屏山渡的六十華裏的地段,已被我軍控製。在這段距離上,甚至有幾處淺水區,完全可以涉渡,如果中央縱隊采用輕裝行軍,一天即可到達並比較平安地渡江。”

軍委縱隊已進至文市、桂岩一帶,距最近的渡河點55公裏。危急關頭,博古、李德仍四平八穩,沒有下達輕裝前進的命令,軍委縱隊仍然攜帶輜重蝸行。30日晨,軍委第一縱隊才從界首過江,第二縱隊直到黃昏才過江,整整用了兩天時間才走完這55公裏路程。

最後的機會,稍縱即逝。

28日,桂軍44師從灌陽向距新圩十二、三裏路的三軍團5師陣地發起進攻。5師師長李天佑(上將)、政委鍾赤兵(中將)率14、15團駐守在公路兩側的丘陵地帶,從這裏到江岸是一片大平川,已無險可守。

在李天佑看來,軍團發來的電文像是用鋼鐵鑄成:“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堅持三天至四天!”

桂軍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成連成營地衝過來。

李天佑是廣西臨桂縣人。29年,年僅15歲的他加入中共,同年參加百色起義,先後任紅7軍排長、特務連連長。紅7軍在鄧小平、張雲逸(大將)、李明瑞的指揮下,轉戰7000裏,進入中央蘇區,後編入三軍團。

今天,“紅桂”又轉戰回到本鄉本土,擊退“白桂”的多次進攻,但因沒有工事,部隊也付出相當的代價。

第一天在連續作戰中度過。

29日,桂軍24師和7軍獨立團投入戰鬥,敵機也飛來助戰。5師前沿的幾個小山頭先後丟失,部隊傷亡慘重,14團政委負傷;15團團長白誌文(少將)、政委羅元發(中將)負傷,2名營長犧牲,全團傷亡約500人。

這時,軍團的電報不斷傳來後麵的情況:

“‘紅星’縱隊(軍委第一縱隊的代號)正在向江邊前進。”

“‘紅星’縱隊已接近江邊。”

“‘紅星’縱隊先頭已開始渡江。”

幾乎每一份電報都要求5師“繼續堅持”。

李天佑盼望軍委縱隊走快一些——他們走快一步,這裏就減少一點傷亡。

然而,現實就是這樣殘酷,5師官兵必須獻身。

李天佑調整部署,派師參謀長胡震前往15團指揮,打電話將14團團長黃冕昌找到師指揮所,命令他適當收縮一下兵力,把團指揮所轉移到師指揮所的位置上。

師指揮所已在敵軍的火力範圍內,黃冕昌穿過彈雨剛到師指揮所,15團就打來電話,報告:胡震犧牲。

李天佑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擊中,手握電話機,木然。

李天佑堅強地清醒過來,向黃冕昌下達命令:“無論如何不能後退。”說到這裏,他重複著好戰友胡震在戰鬥開始時所說的那句話:“隻要有一個人,就不能讓敵人到新圩!”

強忍巨痛的李天佑剛到新的師指揮所,噩耗再次傳來:黃冕昌犧牲。

黃冕昌也是廣西人,“貧農出身,打起仗來總是到最前麵來指揮。他對待部屬和戰士一向都是有說有笑的,非常親切。”阻擊戰中,他腿部中彈,仍穿梭於前沿陣地。當他倒在血泊中,“戰士們圍在他的身邊,像要把他喚醒一樣的呼叫著,可是他已經停止了呼吸,同誌們都哭了”。

第二天在悲痛中度過。

30日,情況更加險惡。5師堅守三晝夜,傷亡2000多人。官兵拚死堅持到下午16時許,終於接到期待已久的電報:中央縱隊已突過了湘江,正向龍勝前進,我們的阻擊任務已經完成。軍團命令我們把防務移交給六師,部隊迅速過江。

李天佑把來電仔細地看了兩遍,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緊緊握住鍾赤兵的手,由衷地說:“好,中央縱隊總算安全地渡過江去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49年11月底,李天佑在北京參加政協第一屆第一次會議和開國大典後,趕回廣西前線。這天,他本想到興安宿營,但未能趕到,汽車便在臨江的一個鎮子停下來。

李天佑問一個老板:這是什麽地方?

老板回答:“界首”。

界首!——永生難忘的地方!

當年,5師官兵掩埋烈士遺體,告別傷殘戰友,就在界首鎮西的渡口,踏著用美孚石油桶搭成的浮橋,跨過湘江。

這天晚上,李天佑馬上找來幾位當地的老人,共話當年戰事。

一位老人感慨地說:“當年反動派中央軍、廣西軍幾十萬人,圍著你們打,也沒有消滅你們;現在,你們一下子消滅了他們,打到他們老窩去了。”

夜裏,李天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近旁,“鏖兵的江水由然熱,好教我情慘切!”

這也不是湘江水,這是那“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湘江兩岸,刀光劍影。

三軍團4師10團控製界首南麵6裏處的光華鋪,掩護軍委兩個縱隊從界首渡江。光華鋪位於桂(林)全(州)公路邊,一麵臨江,是一片寬廣的丘陵地,地勢比較開闊,不宜作為防守陣地。然而,10團已別無選擇,必須就地堅守。

29日深夜,10團3營官兵當麵發現密集的手電光,有部隊沿湘江邊運動。營長張震(上將)下令加強前沿警戒,並將情況上報團長沈述清。

沈述清意識到江邊是個空隙,馬上派1營進至江邊防禦。來者正是敵軍,雙方在黑暗中展開混戰。據俘虜供述,利用紅軍防禦結合部滲入的是桂軍7軍獨立團和15軍45師一部。

桂軍越來越多。30日淩晨,再次猛攻光華鋪。沈述清陣亡,彭德懷派4師參謀長杜中美接任團長。彭德懷將三軍團指揮部設在湘江西岸距界首渡口僅 200多米遠的一座祠堂裏,親自指揮光華鋪阻擊戰。

下午,杜中美陣亡,團政委楊勇(上將)接替指揮。楊勇右腿中彈,仍率部死戰。10團獨力抗擊桂軍4個團,傷亡400多人,幾乎接近全團人員的一半。

晚上,5師趕來增援,三軍團死力掌握住光華鋪。

60年後,時任軍委副主席的張震上將回到當年為保衛軍委而戰的地方,憑吊長眠於此的戰友們。

一軍團在覺山同樣經受著嚴峻的考驗。

一線山嶺與公路相交,成十字形,覺山——這個隻有20多戶人家的小村,就位於十字中心。一軍團決定把2師重點部署在公路兩側,待1師趕到,再將 1師部署在公路西側。

29日,湘軍劉建緒部進攻覺山。十幾架飛機以三架為一組,低飛對2師陣地進行掃射轟炸。重磅炸彈爆炸的氣浪,震得紅軍官兵耳鼓轟響,站都站不穩。空襲剛結束,湘軍開始炮擊。炸斷的樹木枝葉一層層落在掩體上,官兵被埋住了。4團政委楊成武(上將)認為:“敵人在攻擊以前進行炮擊,這是常事,但是如此密集、如此猛烈,長征以來還不多見。”

炮擊過後,湘軍以密集隊形衝過來,幾乎覆蓋了整個山坡。

紅軍十分缺乏彈藥,繳獲的尖頭子彈,全部供機槍使用,步槍則盡量使用蘇區兵工廠的土造子彈。為節省彈藥,戰前規定了各種槍的射擊距離。所以,4 團官兵任憑湘軍喊叫,一槍不發。

湘軍以為陣地上的紅軍都被炮火殺傷,於是膽子大了起來,先是匍匐,然後彎腰前進,最後索性直起腰來,猖狂逼近。

敵人完全進入射程,耿飆扣動扳機,打倒一名敵兵,高呼:“打”。

彈如雨發,敵人敗退。

湘軍再次組織空襲和炮擊,新使用的燃燒彈點燃了山林,4團官兵堅守於火海。

30日淩晨,1師師長李聚奎(上將)、代政委賴傳珠(上將)率部趕到。1師官兵十分疲憊,隊伍剛停下,有些戰士站著就睡著了。已經沒有休息的時間了,湘軍於拂曉發起進攻,1師馬上投入戰鬥。

湘軍的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殺來。2師前沿陣地尖峰嶺三麵受敵,守在這裏的5團2個連傷亡殆盡,團政委易蕩平負重傷。

敵軍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迫近。

易蕩平寧死不當俘虜,命令警衛員開槍打死他。

警衛員淚如泉湧,雙手顫抖,不能執行這一慘烈的命令。

易蕩平奪過警衛員的槍,毅然獻身。

湘軍占領尖峰嶺後,從三麵撲向4團1營。4團扼守公路,1營在左,2營在右。敵兵衝到位於陣地中間的團指揮所,耿飆指揮團部人員用手榴彈擊退一批又一批敵兵。

警衛員楊力(少將)用身體護住耿飆,一麵向敵人射擊,一麵連聲讓耿飆快走。

耿飆大喝一聲:“拿馬刀來”,親率部下殺入敵群。消滅約一個排的敵兵後,耿飆全身濺滿鮮血,血腥味使他不停地幹嘔。

楊成武看到1營難以支撐,想組織2營進行火力支援。他從左邊橫穿公路,走到路中央,一顆子彈擊中他右腿膝下,頓時血流不止,楊成武倒在公路上,無法行動。

通信排的一名戰士趕來搶救,剛到路邊,就負傷倒地。

敵兵向楊成武撲來,瘋狂地喊著:“抓活的!抓活的!”

這時,5團5連指導員陳坊仁(少將)帶著數名戰士,正好從東麵撤下來,他們立即出手相助,奮勇擋住敵兵。

4團2營副營長兼6連連長黃霖(黃古文,少將)指揮一個班用火力壓製敵人,並派3名戰士前去搶救。

第一名戰士剛跨上公路,就中彈倒地。

第二名戰士還沒靠上公路,也負了傷。

楊成武不忍心讓部下為了救自己而連續流血犧牲,他邊揮手製止,邊掙紮著爬向己方陣地。

黃霖奮不顧身,低姿匍匐著向政委爬來。他剛接近公路,一梭子子彈打在身旁,黃霖沒有絲毫的遲疑,繼續前進。

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終於靠近。

黃霖猛地抓住楊成武的一隻胳膊,用力向外拖。當把楊成武拖出公路後,黃霖已雙眼血紅。

黃霖把楊成武交給警衛員白玉林,馬上抱起機槍,和陳坊仁一起向敵人射擊。

負傷的楊成武仍關心戰況,他問黃霖:“團長在什麽地方?叫團長不要管我。你們按照團長的指揮辦!”

黃霖疾呼:“政委快走!快走!小白,把政委架走!”

白玉林和團部書記匡漢謀一左一右地架著楊成武,急行四五裏路,找到擔架,將其送往衛生部醫院。

湘軍凶猛進逼,2師主力被迫退守黃帝嶺。因陷入混戰,部隊已失去建製。耿飆基本上是圍著山頭轉,遇到幾名戰士或一挺機槍,就下令“往這邊打” “往右突”。官兵們都是“衣服襤褸,蓬頭垢麵眉毛頭發都被煙熏火燎過,隻有兩個白眼球還算幹淨。”戰士們隻能根據耿飆背的一個圖袋,辨認出他是指揮員,服從其指揮。

耿飆在半山腰的一堆亂石後遇到一挺重機槍,副射手渾身是血,隻能躺著輔助射擊。正射手看到他,邊射擊邊喊:“你們快一點,往東邊去”。

耿飆驚訝地反問:往東邊去幹什麽?

正射手回答是團長的命令。

耿飆仔細一看,認出他是5團的兵,因殺紅了眼,連人都分不清了。

耿飆予以解釋:東邊已經由我們團頂住了,你們就在這裏堅守,我去叫援兵。

正射手這才認出耿飆。

耿飆剛離開重機槍陣地,一排炮彈就覆蓋那裏。從此,耿飆再也沒有見到那兩位堅守崗位的射手。

一軍團指揮所靠近前沿,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參謀長左權幹脆把軍委的命令直接下達到附近的團、營、連。幾天來,他們接到的電報幾乎都標明是 “十萬火急”,個別的還是“萬萬火急”。

12月1日淩晨3時半,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紅軍總政治部聯名給一、三軍團下達一道非同尋常的命令:“一日戰鬥,關係我野戰軍全部西進,勝利可開辟今後的發展前途,退則我野戰軍將被敵層層切斷。……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係全局。……望高舉著勝利的旗幟向著火線上去!”

在黨史上,在軍史上,最高機構聯名對一場戰鬥下達指令的情況,極為罕見。

決定前途和命運的時刻到了!

接近中午時分,一軍團指揮所得知中央縱隊已渡過湘江並已越過桂黃公路,於是命令1、2師交替掩護,便打便撤。軍團指揮員正在研究下一步行動計劃,敵兵已接近指揮所所在的山坡。

警衛員邱文熙發現敵人,立即向聶榮臻報告。

聶榮臻還不相信:恐怕是我們的部隊上來了,你沒有看錯吧?

邱文熙堅持說:沒有看錯。

聶榮臻上前一看,果然是敵人。

左權還在吃飯,聶榮臻催促說:“敵人上來了,趕緊走。”

聶榮臻一麵命令指揮所迅速撤收電台,向一個山隘口轉移,一麵組織部分工作人員就地阻敵,並派警衛排長劉輝山(少將)趕到山坡下,通知2師政委劉亞樓(上將)帶領師政治部轉移。就在劉輝山奔跑的過程中,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鞋底。50年後,聶榮臻還清晰地記著當時的情景,他說:“這是我經曆過的最奇特的場麵。”

耿飆正在指揮作戰,一軍團保衛局局長羅瑞卿(大將)提著大張機頭的駁殼槍,帶領執行小組出現在他麵前。羅瑞卿用槍點著耿飆的頭,大聲質問:“西城(4團的代號),格老子怎麽搞的?為什麽丟了陣地?說”。

羅瑞卿腮部的傷口愈合的不好,再加上嚴厲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

耿飆述說實情:“你看嘛,全團傷亡過半,政委負傷,我這當團長的已經拚開了刺刀。敵人兵力處於絕對優勢,一個團抵擋十多裏的正麵,結合部的失守,也是戰士全部犧牲後才發生的”。

耿飆馬上組織突擊隊反擊。羅瑞卿為了緩和氣氛,遞給耿飆一支煙,並說:“指揮作戰不要披著毯子,象什麽樣子嘛”。

楊力和羅瑞卿是熟人,他把羅瑞卿拉到一邊,解釋說:“羅局長,你弄錯了,我們團長正在打擺子,是我給他披上的”。

羅瑞卿了解情況後,態度變得溫和,他強調4團務必要堅守到午後。

耿飆直言不諱:“每分鍾都得用血來換啊”。

羅瑞卿長長出了一口氣,自語了一句:“格老子!打”,然後匆匆離去。

事後,耿飆才知道指揮所遭襲、羅瑞卿是來查究責任的。

防守是艱巨的任務,轉移同樣艱巨。

一軍團1師3團黨總支書記肖鋒(少將)在《長征日記》中記錄了自己的殊死搏殺:

……刺刀對刺刀,白刃格鬥兩個多小時,殺死敵人數百名,突出了第一道包圍圈。我們轉行不到半裏,不少敵人又從幾麵圍上來了,兩個敵人一起向我刺來,被我來個防左刺,“殺”!一個家夥隨聲倒地;我又一個防右刺,“殺”!另一個家夥也上了西天。林政委高呼,同誌們,跟我衝啊!我們跟著林政委向西殺去。沒走多遠,敵人又圍了上來。我同三營九連胡崔華同誌一起,看到敵人就殺,遇到白匪就刺,刺刀彎了,又揀起二連謝連長的遺槍,繼續衝殺。四個白匪向我圍來,我前後兩下,刺死兩個,剩下兩個,急忙逃竄,我追上去用槍托打倒一個,另一個企圖反撲,我躲在一棵樹後,敵撲了個空,我乘機從敵後背捅一刀。正在激戰中,忽聽林政委高喊,同誌們,槍聲就是命令,衝出去,向師部靠攏。大家也高喊:為革命,殺呀!嚇得敵人暈頭轉向,急忙躲閃。有個瘦猴樣的敵人向我撲來,他一槍刺在一顆小樹上,我立即跳到另一棵樹背後,一個突刺,“殺!”送他見了閻王。我部在小鬆樹林內與敵穿插衝殺,刺死刺傷敵幾百人,自己傷亡也很大。我們邊戰邊往西衝,又走出數裏地。這時,西山下敵人似潮水般湧上來。我大聲高呼:為了革命,殺呀!我們同敵人展開了拚死搏鬥。我又接連刺倒幾個敵人,也差點被敵人刺上。直到午後二時,在紅二團援助下,才擺脫了敵人十幾道重圍,冒著敵機的狂轟濫炸,疾奔十餘裏,甩開了敵人。

一、 三軍團將士舍生忘死,確保渡口的安全。

戰役期間,周恩來一直堅持在湘江東岸的渡口,指揮部隊搶渡。

毛澤東大步走來,周恩來上前迎接,請他迅速過江。

毛澤東說:咱們一起過江。

周恩來回答:你先過,我還要在後麵交代任務。

曾任李德翻譯的王智濤(少將)這樣分析:

周為人善良、正直、嚴謹、克己;他的組織才能和領導藝術都是一流的;他十分善於把一些錯誤的決定,通過機敏、靈活、巧妙地執行,減少損失,甚至化險為夷。他對毛澤東的建議,內心是支持的。他雖沒有公開反對李德的決定,但在執行中,還是大部分采納了毛的建議。他責成楊立三就地堅壁了部分重型機械;征募了一千多名民工入伍;向地方政府移交了部分老弱病殘和傷員;他親自帶部分總參、總政、總後的機關人員行進在中央縱隊最前麵,實行了實質性的指揮靠前,起到了前指的作用;他命令葉劍英、羅邁分別成立了各自縱隊的前指,大為改善了行軍狀態,提高了行軍速度;他命令九軍團羅炳輝繼續護衛中央縱隊右翼,同時將紅三師行軍序列靠前,僅與紅三軍團保持十華裏距離,加強了對前衛的支持。事實證明,正是周恩來在自己職責範圍內,沒按李德的意見辦,而是落實了毛澤東的建議。這樣,才在湘江戰役中,避免了中央紅軍的全軍覆滅。

毛澤東重逢湘江。

9年前,毛澤東在名篇《沁園春·長沙》中如此描畫湘江的景色:“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竟自由。”

今天,“二三百米的江麵上到處漂流著敵我的文件、鈔票和屍體,其狀之慘,目不忍睹。”

“問蒼茫大地,隨主沉浮?”

在這崢嶸歲月的生死關頭,舍我其誰!

一、 三軍團死戰湘江之時,八、五軍團還在趕往湘江的路上。

八軍團是在長征前夕匆匆組建的新軍,下轄21、23師,共7000餘人,其中大多是新兵。出發後,八軍團一直擔任中央紅軍的右側衛。由於“新的部隊還沒有經過很好鍛煉和沒有一個曆史的傳統作風,因而他們走路、吃飯等成問題,更不要說別的了”,八軍團每天都有掉隊和開小差的。

八軍團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元帥)為扭轉局麵,不時向軍團長周昆、政委黃甦提建議。羅榮桓擔任一軍團政治部主任時,周昆、黃甦都是其下級,一個是師長,一個是政委。但是,二人對老上級並不尊重,連次日要走多少裏,預定到哪裏宿營,都不通知羅榮桓,羅榮桓隻好派直屬隊書記溫玉成(中將)每天到司令部詢問。

11月下旬,八軍團在湖南道縣渡過瀟水後隨九軍團向江華、永明(今江永縣)方向前進。28日,軍委突然命令八軍團從道縣附近插入廣西灌陽縣水車地區,與三軍團6師取得聯係。因國民黨軍周渾元部緊追不放,八軍團隻好繞道,返轉後再走道縣。
軍情火急,部隊來不及動員,就上了路。八軍團事先沒有派偵察員探路,隻派一個尖兵排在前麵邊搜索邊前進。部隊走走停停。後來才知道,前麵走的就是三軍團,寶貴的時間就這樣被浪費掉。

宿營後,政治部組織部部長甘渭漢(中將)問羅榮桓:“在白區行軍,怎麽事先連個偵察連也不派呢?”

羅榮桓皺著眉頭說:“我們管不了這些事啊!”

智者有建議的權利,卻沒有決斷的權力。

29日,部隊經五、六天急行軍,已極度疲勞,戰士們走著走著,一頭倒在路邊呼呼睡著了,喊都喊不醒。性情暴躁的黃甦急得舉起馬鞭抽打部下,打醒一個,又有一個躺下。慢性子的周昆急得端起機槍,對空射擊。戰士們被槍聲驚醒,以為遇到敵人,一下子跳起來,踉蹌前行。

事後,周昆得意地向人介紹這一“經驗”。

羅榮桓直言相告:“戰士們聽到槍響跑得快。是因為怕當俘虜,這種辦法隻能一時有效,用多了,戰士們知道你騙他,就不靈了。”

午夜,八軍團到達水車宿營。三軍團6師已奉命趕往湘江,在此與八軍團不期而遇的是全軍的後衛——五軍團34師。34師把軍委的電令轉交八軍團: “火速前進,不惜代價,必爭二十四小時通過湘江,否則有被敵人截斷的危險。”

八軍團從距湘江渡口約240裏的水車出發,尾隨九軍團從左翼向湘江進發。34師留守水車,忠實地執行掩護任務。

八軍團正在行進中,忽聽到前麵響起零星的槍聲。羅榮桓對政治部宣傳部部長、廣西人莫文驊(中將)說:“你對廣西情況較熟悉,到前麵去了解情況。”

莫文驊騎馬隨尖兵排走在前麵。

忽然,“砰!啪!”幾聲槍響。

接著,“噠!噠!噠!”響成一片。

前麵百米處,山腰叢林間噴射出步槍、機槍子彈。

一顆子彈打中莫文驊的馬鞍,他身後的尖兵排梁排長負傷。

原來,八軍團與九軍團之間相距有1個小時的路程,桂軍一部由灌陽方麵穿插進來,攔住八軍團。

下午15時,敵機襲來,對八軍團進行俯衝掃射。

與此同時,身後水車方向槍聲大作,這是八軍團官兵最後一次聽到34師的聲音。

八軍團邊打邊走,有時敵我幾乎攪在一起,參謀長畢占雲(中將)不時發出“非戰鬥單位跑步前進”的命令。追兵最近時僅距軍團指揮機關數十米,羅榮桓與機關人員一樣,掏出手槍參戰,這是從他擔任紅四軍政委以來很少有的情況。

天色將晚,因夜間不利於行軍,八軍團決定將機關的行李、夥食擔子、馬匹等集中起來先出發,戰鬥部隊後跟進。

隨戰鬥部隊徒步行軍的莫文驊已很疲憊,雙腿腫痛。他拄著棍子,咬牙堅持,不敢休息,因為一坐下,就難再站起來。就這樣,他隨隊走了50多公裏。

就在他極度疲勞的時候,路旁有一匹馬向他嘶鳴幾聲。

莫文驊定睛細看,啊!正是劉少奇送他的老黃馬。

莫文驊喜出望外,急忙走上前去,又看見飼養員老張正在路旁睡覺。劉少奇曾誇老黃馬記性好,今天正是它發現困頓的主人。
莫文驊中將在回憶錄中形象地描寫自己當時的感受:“老黃馬很有精神,‘嘚、嘚、嘚’地在大路上有節奏地走著。早已疲勞萬分的我,坐在馬上,搖搖晃晃,感到很舒適,邊打盹邊想,真要感謝少奇同誌給我這匹馬,如果沒有它,我腳腫走不動,可能要掉隊;如果不是飼養員老張忠誠待我,哪能把馬放在路邊等我;如果不是這樣一匹記性好的馬,又可能失之交臂,過而不知,那也就很可能脫離不了危險的處境!”

徒步行進的官兵更加疲憊。八軍團報務員黃良成對此有著深刻的記憶:“拂曉了,東方漸漸發白,隊伍稀稀落落地繼續前進。年歲較大、體力不支的同誌和肩負重擔的運輸員、炊事員們都掉隊了。跟上來的同誌也已疲憊不堪,個個眼睛通紅,好象害了嚴重的沙眼似的,歪歪斜斜地站立不穩。有的腳底打起水泡,但仍然忍受劇痛,一跛一跛地走著;有的幹脆臥在道旁,在那打起鼾聲。也有似睡又走,閉合著眼睛兩腳不協調地移動著的,跌跤者為數不少。一個炊事員卻個別,扛著大鍋鏟停立在道中間,站著就睡著了。我踉踉蹌蹌地走著,邊走邊睡,‘拍’的一聲,我的前額正好碰在鍋鏟尖上,立即起了個球狀青包。”

12月1日午後,八軍團所屬各部陸續到達湘江邊。這裏沸反盈天,輪番轟炸、掃射的敵機把湘江變為生死線。

八軍團無線電分隊在政委袁光(少將)的帶領下搶渡湘江。官兵們跋涉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敵機不斷掃射、投彈,隊伍中不斷有人倒下,被激流卷走。

行至江心,炸彈激起水柱,挑收發報機的戰士突然倒下。運輸排的一名班長反應迅速,緊追幾步,撈回收發報機挑在自己的肩上。

一架敵機俯衝下來,一排機槍子彈打在袁光的前麵,一名抬充電機的戰士中彈犧牲。袁光奮不顧身地衝上去,抬起充電機前行。

78年,曾任軍委通信聯絡局局長的王諍(中將)在臨終前不久告訴袁光:“軍博陳列的那部充電機,就是當年你們電台使用的那部機器……”

官兵們終於登上對岸,利用沙灘的窪地臥倒隱蔽。敵機緊追不舍,撲過來繼續掃射、投彈。大家一動不動,用身體護住機器。
敵機飛走後,官兵們前進數裏路,在一個山凹處停下來。袁光趕緊清點人員、裝備。電台機器依然完好,隻丟失了一副備用的雙電池。分隊卻減員十幾人。

袁光把損失情況報告周昆,周昆搖搖頭沮喪地說:“隊伍傷亡太大了,我也是曬幹的蛤蟆,隻剩下一層皮。”

八軍團21師完全垮掉,23師嚴重減員,全軍團僅剩不到2000人。

早在井岡山時期,羅榮桓就認識周昆,了解其情緒容易波動。他擔心周昆的話影響下級的情緒,急忙鼓勵袁光:“你們電台的同誌不錯,在這樣險惡的情況下,還保住了電台。”

“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昆走完二萬五千裏長征後,被任命為八路軍一一五師參謀長。38年,周昆攜帶軍餉逃跑,從此消失在紅塵中。

八軍團21師63團奉命在西岸接應34師,但是敵軍從全州撲過來,團長羅占雲、政委黃誌勇(中將)、參謀長吳克華(中將)被迫率部過江。

橫飛的流彈擊穿黃誌勇的褲襠和背包,他卻毫發未傷。

五軍團的遭遇更為艱難。

五軍團下轄13、34師,總兵力為12000餘人。一路上,五軍團作為殿後部隊,“天天有戰鬥,沒好好睡過覺”。

11月30日,13師37團已在文市東南的鉤腦坳同湘軍李雲傑部的23師激戰兩天一夜。中午,師政治部組織科科長袁子欽(中將)帶來軍團首長的命令:三十七團已完成阻擊尾隨敵人的任務,立即撤出戰鬥,於十二月一日拂曉前在界首渡過湘江。
還有18個小時,還有160裏。

37團在團長王彥秉、政委謝良(少將)的帶領下輕裝前進。敵機接連飛來掃射、轟炸,部隊反複散開、隱蔽,走的時間還沒有停的時間長,兩個小時才走了不到10裏路。

13師師長陳伯鈞出現在路旁。陳伯鈞是個有名的樂天派,平時一說話就笑,而且喜歡哈哈大笑。此刻,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情況萬分危急,陳伯鈞果斷決定:邊打邊走。

敵機一出現,各連的特等射手、機槍手一起對空射擊,敵機再也不敢俯衝,高高地扔幾顆炸彈,多數落在道邊的稻田裏,起到翻地的作用。

37團官兵頭也不抬,疾步向前。

傍晚,部隊停下來休息,幹部們利用這個空隙,進行思想動員。1營教導員彭嘉慶(中將)高聲鼓勵部下:“到湘江還有一百二十裏,路不算近,可是在我們紅軍的鐵腳板下也不算遠。時間隻有一個晚上了,大家加把勁,明天拂曉前一定能過湘江!”
部隊繼續前進。

24時,陳伯鈞接到軍團參謀長劉伯承派人送來的信件,中央駐五軍團代表陳雲在信中指出:“這是緊急關頭,關係中國革命的命運,希望你們下最大的決心,趕快拉過湘江”。

灰白的道路向西延伸入茫茫夜色,空曠的原野上響著喳喳的腳步聲、呼呼的喘息聲和武器的磕碰聲。筋疲力盡者被同伴架著,跑掉鞋底的人穿上同伴的新草鞋,陳師長的座騎馱著病號,全師官兵同舟共濟。

晨光熹微,前方一片烏黑的樹林中搖曳著點點燈火。

向導說:那就是江邊!

大家一鼓作氣,趕到江邊,淌著冰涼刺骨的江水,走向生存的彼岸。

過江的13師剛離開湘江西岸,就聽到東岸槍炮聲一陣猛似一陣。13師官兵的神情都異常嚴肅,因為34師的兄弟們音信阻絕。
悲劇是由掌握權力的人造成的。

11月29日下午15時,軍委電令34師“三十日晨應接替六師在紅(楓)樹腳、泡江以北的部隊,主力應控製於紅(楓)樹腳,頑強保持上述地域以抗擊灌陽之敵”。

此時,新圩紅樹腳陣地已失守,5師退至距該地6裏的板橋鋪以北,6師也未能按時趕來接防。因情報不靈,軍委沒有命令34師到板橋以北接防,致使 34師孤軍深入強敵之中。

30日淩晨,34師完成掩護八軍團的任務後,前往新圩接替6師18團的防務。

部隊一踏上水車灌陽浮橋,立即遭遇幾架敵機。鐵爪之下,死傷一二百人,延擱了一兩個小時。

34師的行軍路線是:大塘-苗源-洪水箐。這條路從地圖上看是呈直線的捷徑,但實際上是羊腸小道,途中多峽穀陡壁,還要翻越海拔1100餘米的觀音山。

攜帶輜重騾馬的34師經艱苦跋涉,於12月1日上午到達觀音山頂。這時,紅軍新圩陣地被突破,18團團長曾春鑒、政委吳子雄率部退往湘江岸邊。路上,被數十倍於己的桂軍分割包圍,大部犧牲。6師另外兩個團也遭受重創,全師基本上不成建製,後縮編為一個獨立團。

1日下午14時,軍委電令34師“由板橋鋪向白露源前進,或由楊柳井經大源轉向白露源前進,然後由白露源再經全州向大塘圩前進,以後則由界首之南的適當地域渡過湘水”。

又是一道致命的直線!

34師再次進入崇山峻嶺中,翻越1900餘米的寶界山。

大路上,敵軍迅速開進,封鎖湘江。

李德“隻不過是地圖上和紙上談兵的戰術專家”,陳雲對此有切膚之痛:“我們仿佛總是沿著一條用鉛筆在紙上畫好的路線,朝著一個方向直線前進。這個錯誤很大。結果,我們無論走到哪裏,到處都遇著敵人迎擊,因為他們早已從地圖上料到我們將出現在哪裏,將往哪裏前進。於是我們變成了毫無主動權、不能進攻敵人,反而被敵人襲擊的對象。”“我們的行軍從不改變方向。由於軍用地圖上的位置常常標錯,我們常常走進死路而被迫走回頭路。”

34師越寶界山,出灌陽,入全州,在文塘附近被桂軍44師阻擊,政委程翠林、師政治部主任蔡中陣亡。

桂軍、湘軍、蔣軍蜂擁而來,34師孤懸湘江東岸。

34師的師團幹部多為原紅4軍調來的骨幹和紅軍學校畢業生,作戰經驗豐富,指揮能力較強,他們在巨大的危機麵前並沒有慌亂。師長陳樹湘按照軍委事先的部署:“萬一被敵截斷,返回湘南開展遊擊戰爭”,率部東返,準備沿原道轉至湘南。

返回途中,34師受到桂軍24師、7軍獨立團的襲擊,被分割為幾股。

陳樹湘率1000餘人,重入灌陽。一路上重巒疊嶂,官兵們疲頓不堪。

山中人煙稀少,再加上桂係的欺騙和威脅,本來就不多的居民均躲入深山,紅軍得不到幫助。腹中空空的官兵們仍嚴守軍紀,沿途摘野菜、撿連貧苦農民都不吃而扔掉的紅薯根、撈潲水渣和豬潲,以此充饑。官兵們三四天沒吃上一頓熱飯,沒喝上一口水,饑困交加,掉隊人員愈多。

地主武裝如豺狗群,凶狠地撲向無助的34師官兵。

桂係軍閥為加強統治,在廣西推行以“寓兵於團、寓將於學、寓募於征”為具體內容的自衛政策。所謂“寓兵於團”,就是把常備軍縮小到最低限度,辦理民團作為後備軍隊。桂係把全省18歲到45歲的男子編入民團之列,每村編為一隊,每鄉(鎮)編為一大隊,每區編為一總隊,每縣設立民團司令部,由縣長兼司令,下設專職副司令,並設常備民團若幹大隊。民團司令部每月派出專職幹部到各區鄉去巡回訓練和檢查民團。全省設立民團幹部學校,招收初中以上畢業生訓練一年,畢業後派到各鄉、村擔任鄉長或村長,兼任鄉、村民團的大隊長或隊長,同時兼任鄉村的小學校長,名為“三位一體”。廣西民團幹部學校是軍事化的學校,在軍事課程上按照步兵操典,從一個士兵的基本動作教到連排長的指揮戰鬥。該校每年約有1000名畢業生,均統一分配到各鄉、村充當民團骨幹。

灌陽雖隻是一個四等縣,卻有民團四五千人。人地兩熟的民團對人地生疏的紅軍展開遊擊,以遊擊見長的紅軍在此處處被動挨打。

“虎落平陽被犬欺”,人困馬乏的34師在返回新圩途中,屢遭民團包圍、襲擊,整排、整連被繳械。

新圩地主蔣連勳等,將100餘名34師掉隊傷病員殘忍地投進一個叫“酒海井”的深水穴。

7天後,幽暗的洞中還傳出紅軍戰士的呻吟聲。

今日,洞中仍殘存捆綁紅軍的繩索。

12月5日,34師重上觀音山,又遭民團襲擊。陳樹湘緊急召集師、團幹部,宣布兩條決定:第一、尋找敵人兵力薄弱的地方突圍出去,到湘南發展遊擊戰爭。第二、萬一突圍不成,誓為蘇維埃新中國流盡最後一滴血。

陳樹湘和師參謀長王光道率師直和101、102團餘部共約四五百人向東突圍,於9日進入湘南。

100團在團長韓偉指揮下負責掩護。經過激戰,100團僅存30餘人。韓偉決定:立即分散潛入群眾之中,爾後設法找黨組織,找部隊。韓偉這名 34師的幸存者,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過江的同誌們牽掛著34師。九軍團司令部參謀處測繪員林偉(少將)在12月11日的日記中寫道:“據息【悉】:……(34師)現仍在湘西南地區活動,曾與敵人進行了殘酷的戰爭,……我們深信,紅三十四師是一支久經鍛煉的力量,無論處於任何嚴重情勢下,是能夠生存和發展的,我們遙祝他們在單獨行動中取得勝利。”

祝願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就在這一天,34師餘部在搶渡牯子江時,遭江華保安團伏擊,陳樹湘腹部負傷,戰士們抬著他邊打邊走。保安團如影隨形,陳樹湘落入魔掌,敵兵抬著他趕往道縣縣城邀功請賞。

“取義成仁今日事”,陳樹湘乘敵不備,伸手從腹部傷口處絞斷腸子,用生命實現了自己的誓言。

敵人砍下陳樹湘高貴的頭顱,懸掛在長沙縣小吳門的城頭,這裏是陳樹湘的家鄉。

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

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

若幹年後,老戰友張平凱(少將)在回憶錄中這樣評價陳樹湘:“他好學上進,作戰勇敢,指揮有方,是一位從不畏懼困難,富有朝氣的青年將領。”

34師餘部在湘南保安團的圍攻下,大部犧牲,其餘流散。

34師——鐵流後衛,不幸毀滅。

湘江一戰,中央紅軍損失3萬餘人,總兵力銳減至3萬餘人。朱德看到總參的統計報告後,悲憤地說:“不到兩個月,就損失了五六萬人哪!這支部隊是我們從井岡山帶出來,一步一步發展壯大起來的,是多麽不容易啊!這樣,一下子就被國民黨搞掉了五六萬,這是對中國革命的犯罪啊!”

肖鋒在日記中記錄部隊嚴重減員的情況:“晚上一查點,全團折損一半,不少同誌都痛哭流涕。炊事員挑著飯擔子,看到香噴噴的米飯沒人吃,邊走邊哭。我也蒙著頭哭到半夜。肖元禮(少將)、蔡教生、郭庭柱等同誌還活著,他們也抱頭痛哭。這是我到三團後第一次大損失。從中央蘇區出征時,我團是兩千七百多人,現在僅剩下八、九百人了。”

博古深感責任重大,重大的損失令他手足無措,拿著手槍對著自己的頭比劃。

聶榮臻良言相勸:“你冷靜一點,別開玩笑,防止走火。這不是瞎鬧著玩的!越在困難的時候,作為領導人越要冷靜,要敢於負責。”

李德——這個幾乎葬送中國紅軍的外人,隻會追究中國人的責任。

九軍團22師被敵軍打垮,隻有師長周子昆等10餘人歸來。李德指責負傷的周子昆臨陣脫逃,粗暴地訓斥道:你的部隊呢?沒有兵還有什麽臉逃回來!

李德命令警衛班把周子昆捆起來,押送軍事法庭處置。

警衛班的戰士們一動不動。

劉伯承說明軍心的向背:“廣大幹部眼看反五次‘圍剿’以來,迭次失利,現在又幾乎瀕於絕境,與反第四次‘圍剿’以前的情況對比之下,逐漸覺悟到這是排斥以毛澤東同誌為代表的正確路線、貫徹執行了錯誤的路線所致,部隊中明顯地滋長了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這種情緒,隨著我軍的失利,日益顯著,湘江戰役,達到了頂點。”

毛澤東出麵幹預,說:“周子昆交給我處理。”他鼓勵周子昆好好幹,繼續帶兵打仗。

李德知道後,氣急敗壞,攻擊毛澤東:“收容敗將,籠絡人心”。

李德狐假虎威的好日子行將結束。

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貴州遵義召開。會議決定取消“三人團”,毛澤東當選政治局常委。
楊成武接到一軍團通告毛澤東複出的電報後,雙手顫抖,淚流滿麵。

劫後重生,悲喜交集。

中華網論壇

zhuhua148朱華

2008-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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