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黃花 (四)
(2009-06-17 07: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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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黃花 (四)
-木愉-
回到家裏,母親有些責備但又一臉喜色地對我說:“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剛才李老師來,告訴了你的高考成績。”我一聽緊張得要命,雖然知道不可能糟糕,不然到省裏參加判高考試卷的李老師斷不會星夜來告,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你得了412分,據說是全地區文科第二名。”我聽了沒有歡呼,但身體卻驀然間發起熱來,很久都不能消散。興奮之餘,又有些淡淡的遺憾,認為要是沒有為小丫神魂顛倒那幾星期,那麽全地區的文科狀元就非我莫屬,不僅如此,而且全省的文科狀元甚至也可以問鼎。遺憾之後,又寬慰起來,覺得其實能有這個結果也算皇天不負苦心人了,哪能太求完美。夜來輾轉反側,一個一個美妙無比而且無邊的對未來的憧憬和構想一起象潮水向我湧來,讓我象吸食大麻的人那樣恍兮惚兮上下沉浮。
那幾天,我是一個全身心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每天騰雲駕霧般地四處招搖,人家看到了我,都要不免來恭維一番,看到大家真誠羨慕的眼神,我的自信和得意都空前膨脹。來求我的高考秘訣的人絡繹不絕,行長的兒子正讀高中畢業班,行長自然也來找我,還破天荒地遞給了我一隻雲煙,然後就一五一十地問我高考的經驗,還把他兒子的作文給我,讓我提些意見。緊接著的那個星期天,死寂了很久的團支部不知怎麽的,居然複活過來,組織了一次郊遊。
郊遊的地點叫竹林寨,離城裏有大約二十公裏,我們一班人騎著自行車,象敵後武工隊那樣一路欽著鈴鐺呼嘯而去,在鄉間蜿蜒的公路上迤邐而行。小丫說她的腳傷還未痊愈,所以要求坐在我的車後座上。我想那真是一個現成的對付眾人的障眼法,沒有粉飾,也不用粉飾,我不去揭破它,我跟她達成了不用言喻的默契。我馭著她沐浴著夏日的清風飛快地行進。她問我好幾次,要是累的話,就下來休息一會兒,我則對她說,她身輕如燕,我簡直就感覺不到她的重量。往往說完話後,便把車蹬的更快,以便證明我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其實我的話並不假,她坐在了我的後麵,我真覺得力量倍增,仿佛她成了一個高馬力的發動機。
竹林寨隱在一個山穀之中,寨旁有一條秀麗的小溪,清澈的流水靜靜地淌著,小溪兩岸是密密匝匝的修竹。我們把帶去的瓶裝果汁沉入溪底冷卻,然後人就分成了幾攤。有的人選了岸邊的製高處,對著清流引吭高唱,一會兒是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一會兒又是鄧麗君的軟軟的情歌。有幾個小夥子連說天氣熱,居然脫了一身的行頭,隻穿著或紅或綠的遊泳褲,扛著小口徑步槍,竄到附近的山上打鳥去了。我與小丫諸人則坐在一處開闊平坦的地上打撲克,誰輸了,就圍著旁邊一個墳堆跑一圈,就象當初渣滓洞的華子梁一樣。我跟小丫緊挨著,彼此似乎刻意又似乎不經意地製造出無數的機會,使自己手中的牌可以讓對方一覽無餘。這種不公正的競爭當然就帶來了不公正的結果,我與小丫當華子梁的次數最少。大家玩著鬧著,偷個間隙就下到溪底去拿涼透了的飲料喝,一邊就塞入口中幾片麵包。一會兒,上山打鳥的那夥人回來了,問他們有沒有戰利品,他們就說打傷了一隻山雞,去追卻追到了山洞裏,現在就是回來拿打火機,好去那洞裏找山雞。他們說那山洞很大,問我們想不想去看看稀奇。唱歌的人們已經有些口幹舌燥,打牌的人呢又已經當怕了華子梁,正想找個由頭換個玩的方式。於是大家呼啦啦叫著“走,走,走”,便都往那山洞奔去。小丫借口腳痛,在後慢慢挪著步子,我看她調了隊,就扮著收容隊的角色在後麵盤桓著與她同步前進。快到那洞口的時候,小吳等在那裏,早已不耐煩,說其他人都進去了,讓我們快跟上。他在前麵打著打火機引著路,小丫則走在當中,我斷後。借著打火機微弱的光芒,我看到洞裏四處是奇形怪狀的鍾乳石。如果光線亮一點,再加上些彩色,或許洞裏的奇觀就會讓人親近一點,但現在,四下裏有些鬼影綽綽,讓我身上不免發毛。越往裏進,寒氣益發逼人,就象是正走向陰間。正在擔心之際,一隻鳥從洞裏向外猛地飛出,隻聽鳥翼急促的撲打聲,前麵的光應聲而滅,小丫嚇得尖叫一聲,然後反身把我抓住,我本來也是一聲淒厲的怪叫,卻在那一瞬強壓了下去,把小丫牢牢扶住。也就在那一瞬間,這個意外事件給予我的與女性的體膚之親讓我心裏一熱,驚懼頓時消散,我下意識地期望那黑暗再持續下去,不想小吳馬上又把打火機打亮了,大聲說:“別怕,別怕,是鳥驚飛了。”小丫說:“幹脆不往前走了,退出去算了,想來再往裏走也不會看到什麽稀奇的。”我也附議道:“裏麵不知還有多深才能走出去,不如走回去好了。”小吳也不堅持,連說:“行,行,行。”於是我們三人順原路屏息逃出。
出來之後,三人都覺得好笑,於是才暢快地對著山野大笑了數聲。先進洞去的大隊伍卻已從山那麵繞了過來,一個個身上都沾滿了泥垢,看著他們那逃難的樣子,我們又都相視而笑,慶幸我們急流勇退,沒有鑽完那山洞。他們中的一個人對我們叫道:“膽小鬼,怎麽沒有進洞?裏麵好精彩啊。”小丫嘲弄他道:“現在看你們才精彩,象是一群山雞呢。”大家便都一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