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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流亡的音樂— 肖斯塔科維奇-“恐懼”樂章

(2010-01-14 20:53:58) 下一個
肖斯塔科維奇(1906-1975)一代前蘇聯音樂巨匠,根據其死後出版的《見證——肖斯塔科維奇回憶錄》,在禦用藝術家的外皮下,我們赫然發現一個獨立抗爭的不屈靈魂。
流亡是多難民族常見的悲慘之旅,從沙皇到斯大林時期在俄羅斯更是達到頂峰,從托斯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 到舍斯托夫,蒲寧,別爾嘉耶夫,索爾仁尼琴,阿赫瑪托娃等等,從國內流亡到國外流放,個人之言一直在抗拒大眾之言。
當代最偉大的大提琴演奏家羅斯特羅波維奇在離開前蘇聯流亡時,其精神導師肖斯塔科維奇傷感地說“你和加琳娜這一走,誰來為我收屍呢?”
盡管頭戴蘇維埃藝術家等數不清的桂冠,但肖斯塔科維奇卻經常處在等待被流放和槍決的境地中,斯大林的陰影一直籠罩在他頭頂。他在政治的壓力之下,不得不裝瘋賣傻明哲保身,但其內心卻充滿反抗的熱情。最後他以癲僧自居,自己所說所講都可置之不理,嘲弄一切的“真理”。正如中國古代的大臣為了躲避皇帝的猜疑,而裝瘋一般。
雖然他從沒被流放,但在精神上,他卻處於自我的流放之中,這種內在的流放是為了保留個人的話語權,若不在內心裏作自我流放,同外界的大眾話語劃清界限,他是沒有活路的。瘋僧的麵具下,是個人話語空間的維持。
他把他的個人之言隱晦得藏在他的音樂中,作為現代的作曲家,他的音樂風格艱澀陰鬱,很多時候都讓人沉重得不得消化。
----“ 我的交響樂多數是墓碑。我國人民死在和葬在不知何處的人太多了。我的很多朋友就是這種遭遇。到哪裏去為梅耶荷爾德和圖哈切夫斯基建立墓碑呢?隻有音樂能為他們做這件事。我願意為每一個受害者寫一首樂曲,但這不可能,所以我把我的音樂獻給他們全體。”

肖斯塔科維奇有大量的音樂作品,現就挑選一首近日在聽的作品分析一下。
肖斯塔科維奇的第十三交響樂(娘子穀)--第四樂章(恐懼)
1941年9月,德軍在基輔郊外的一個叫娘子穀的峽穀裏,先後屠殺了近十萬的蘇聯人,大部份是猶太人。1961年,年輕的詩人葉甫圖申科站在屠殺遺址的懸崖邊上,驚詫於竟然沒有任何小小的標誌,遺址反而成了垃圾堆放處,於是他決定寫首名叫娘子穀的詩。由於斯大林的長期反猶太傾向,這首詩在當時成為禁忌,但因著文學報編輯的勇敢,最終被登載在報上。肖斯塔科維奇閱讀後為詩文所震撼,決定為此譜寫一首交響樂,第一樂章就采用娘子穀的詩文,並要求葉甫圖申科再寫一首名為“恐懼”的詩為第四樂章。
首演變為一個政治社會事件,音樂廳外的交通被癱瘓,人們都很驚訝演出竟被許可。但當局強烈要求改寫歌詞,葉甫圖申科為此改動第一章的詩詞以保全交響曲。(不過現在我們聽到的都是最初的詩詞)
在這首交響樂中值得注意的是第四樂章“恐懼”,肖斯塔科維奇貌似描寫二次大戰時猶太人的恐懼,卻影射出當時社會的專製狀態。用音樂營造出在高壓政治下的人們的恐懼心態。
這個樂章開始就籠罩在沉悶壓抑的低音氛圍之中,音樂緩慢而行,恍若葬禮一般。主題由大提琴,低音大提琴奏出,隨後加入大號。
男聲合唱:“恐懼正在俄羅斯死去,猶如逝去年代的幽靈;猶如年老婦人,隻在教堂的走廊裏,四處乞討麵包。”
男低音獨唱:“我記得他們有權有勢時,在充滿了洋洋得意的謊言的法院裏。恐懼就像陰影,無處不在得在搖晃,滲進每一層地板。他們偷偷使人們屈服,在每個人身上烙上他們的印記。當我們理應保持沉默時,他們卻教我們高聲尖叫。”
“今天這些已遠去,回憶也變得奇怪。被無名告發的秘密恐懼,敲門聲的秘密恐懼。”
音樂在這裏第一次達到高潮。再緩慢下來,加入豎琴。
“是的,同外國人(陌生人)談話的恐懼?外國人(陌生人)? 還有同妻子!是的,和在遊行後,遺留在寂靜中的無可名狀的孤單。”
男聲合唱加快速度,富有戰鬥力,堅定地唱出:“我們不怕在雪地裏建築或槍林彈雨。但我們有時極度害怕同自己談話。我們沒有被摧毀或腐壞,在俄羅斯這不是毫無意義的,現在勝過自己的恐懼,卻激起了敵人更大的恐懼。”
在弦樂的的緊張伴奏下,男低音用預言般口吻激動唱出:“我看見新的恐懼正在升起:在國家中不真實自我存在的恐懼,用謊言去貶低自我肯定的理念的恐懼,麻木吹捧別人的恐懼,機械模仿他人話語的恐懼,用不信任去羞辱他人和過度自我信任的恐懼。”樂隊齊鳴,銅管加鼓聲,再次達到高潮。
主題回複到最初,緩慢而沉重。
合唱:“恐懼正在俄羅斯死去。”
男低音:“當我匆忙寫下這些字句時,我被沒有用盡我所有的力量來書寫的恐懼所縈繞。”
---索爾仁尼琴:“對一個國家來說,擁有一個講真話的作家就等於有了另外一個政府。”同樣適用於一個講真話的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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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萸香慢 回複 悄悄話 同時期的60年代,中國的作家和音樂家們從外表到內心都在徹底奴化。61年,紅色恐懼已在中國蔓延,到了66年後進入了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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