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巴黎隨感之 蓬皮杜

(2009-05-28 14:55:29) 下一個
聽上一支歌

    所謂忘我之境,便是孤獨美的極致吧。無論何時何地,閉眼,伸手,觸痛一個個冷冰冰的夜色,才體味到那一脈脈掌紋牽連的家,還遠不是自己安下了身的地方。

    人潮的喘息之中,是多了一抹放肆地笑還是安靜的淚,有誰會在意?蓬皮杜藝術中心的內外,遊客們忙著把冷冰冰的景點塞進相機;圖書館的燈火不分晝夜地給舒適的座位抹上一層又一層的疲憊;展廳裏的現代藝術正演繹著聲光電的新鮮華麗;咖啡座間的碎語似春日枝頭的飛絮般紛繁嘮叨。何必非要去探究安檢門裏的光彩陸離,隨意揪一把心情和心事,灑在這蓬皮杜門前的廣場上,或許便曬出了幾許藝術的情趣。

    有些藝術如僵屍般橫陳在博物館裏,享受著誇張的膜拜和敬畏,它們隻選擇得了門票的麵值,卻不一定選得到知遇的目光;有些藝術流浪在街頭,是雅堂唾棄的孤兒,或許稚嫩或許卑微,卻總是生氣勃勃,被有意無意的眼神挑剔地讚賞著。蓬皮杜的大門便是區隔這兩者的分界。不管門裏是否堆滿了繆斯的新裝,門外的“玩意兒”翻花樣地更新著,從小魔術、小幽默到小雜技一應俱全。隻有廣場邊緣的樹蔭下,為遊客繪肖像畫的流浪畫家們,日複一日地堅持著糊口的營生。

    諾大的廣場,在此起彼伏的哄笑或喝彩聲中,有一支清亮的歌聲,伴著破吉他的叮咚,被風吹得悠揚而飄忽,最能驛動心弦。歌者個兒不高,亞洲的麵孔黝黑渾圓,棒球帽,衣著閑散,旅遊鞋,約莫五十上下。黃昏時分,他背對著湛藍天幕下的蓬皮杜,抹上一臉的餘暉,眯起有神的小眼睛,趟開一腳點起節拍,便忘情而歌了。閑坐的觀眾成群,有的三兩並肩或依偎,有的獨自聽著凝神,還有的隨節奏輕輕擺頭或哼哼著。他擅長英文歌,觀眾點歌鮮有難倒他的。也有人點中文歌,他便唱起“甜蜜蜜”“茉莉花”什麽的,隻是他的演繹棄去了幾份悠揚纏綿,多了不少的俏皮和輕鬆。常有年輕人受邀或主動上前,拿起他的圈鈴或沙錘,站到他旁邊幫腔。一曲歌罷,他就一邊給他老舊斑駁的吉他試音,一邊跟看客聊家常。見有中國人,他便伸頭側耳,問從哪裏來,是遊客還是學生等等。他的微笑透著股溫和的親切,大笑起來爽朗得樸實。在他的歌聲或笑聲麵前,再陰霾的煩心事似也在頃刻化作了飛灰。

    第一次聽他的歌,還是多年之前從外省到巴黎渡暑假的時候。逛過一大圈景點後,實在悶得無聊,我便來蓬皮杜廣場湊熱鬧,不覺就在他的歌聲中安下了腳步。後來聽朋友說他是個柬埔寨或越南的華僑,有份油漆匠的工作,閑暇的時候便去蓬皮杜唱歌。可惜我一直沒跟他交談過,無從證實。何況自從開始了巴黎人的生活,我也少有心思特意跑到蓬皮杜聽歌去了。

    記得一個冬天的黃昏路過廣場,一眼便看見了他,於是拐下去稍稍駐足。寒冬凜冽的風把他的歌聲吹得七零八落,但絲毫沒有吹散他一臉泰然而溫馨的笑。稀疏的看客不比夏夜裏散漫從容,卻依舊聽得津津有味。後來繁雜的生活吞噬了我大多的閑情逸致,便也提不起興趣特意去覓那歌者和歌聲了。再次看到他,是跟朋友從蓬皮杜的展覽廳出來。依舊是棒球帽,旅遊鞋,一把老吉他,一肩的斜陽,也依舊是那一首首輕快明媚的曲子,一陣陣的掌聲和歡笑。我跟朋友開玩笑說,不請你喝咖啡了,就請你聽歌吧,他的歌聲比咖啡濃多了。

    趁偶爾的閑暇,我便樂於來到這片廣場。

    或許尋不著歌聲。一個人,一本書,一枚斜陽,就著蓬皮杜廣場的斜坡,席地一坐,便入了化境。沒有案幾香茗,也不會糟蹋了天地文章。不經意間,身旁的羽鴿蹁躚起落,伴著錦箋中靈動的字符,舞開了閑散的遐思。又或許看過兩行便也看不下去了,眼前鋼架突兀,周遭遊人如織,繁忙的世界隻留有這方寸的從容。合上書,浸潤在季春或者孟秋的好風中,懶懶的神想似遠比那些僵死的句子精彩許多。也許有個伴,聊幾許心事,分享片刻的沉默,給石質廣場灑一層的溫情。

    或許便能在攢動的人群中尋著那個硬朗而閑逸的身影。他正低目試弦或探頭談笑,又或者正引頸而歌。歌者忘我,聽者也忘我,一任身邊嘈雜的過往。人在旅途,試著把聲聲美麗而悠揚的歌聲塞進行囊,興許能給異鄉的天空添上許多的親切。同是旅者,掏一把心底的苦澀和歡愉化作的歌聲,便訴不盡那漂泊歲月的蕩氣回腸。

    如果有一天你路過蓬皮杜,碰巧遇到那頂棒球帽,你一定尋得著那片陽光笑容,他的舊吉他也一定會勸你駐足小憩,聽上一支歌,在那流連著擦肩或相遇的廣場上。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珮鳴 回複 悄悄話 回複ling1984的評論:
謝謝ling1984到訪和謬讚!!我把它貼到品茶小軒去。^^
ling1984 回複 悄悄話 讚賞, 這樣的好文章應該讓更多人分享。 把這文章貼到品茶小軒和百家雜談吧!
登錄後才可評論.